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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得了封不知前因后果的信,这倒吊足了二人味口,好想解开这谜题,染凰王给妹妹染观山写信,让她留人,留什么人,又送来桐凰殿,那是当时染凰王的寝殿,究竟要妹妹把什么人送去自己寝殿呢?
“白王后,应该说是没当王后之前的白景华。”馥远棠终于从少时读过的野史中寻到了一些线索,不晓全貌,却能窥其一二,“当年,白景华只是北冥军中一名小将,在桐凰殿做国王近侍。两年,其间发生过什么不得而知。后来,忽然有一日,白景华留在桐凰殿国王的寝榻上过了一夜,没过多久,便嫁进王宫做了王后。而当时还有一则民间趣谈,说染凰王性冷,男女色不近,为此观山夫人没少操心,整日里往桐凰殿送美人,男的女的,只要入了夫人的眼就一定会被送去。这样看,白景华也该是被夫人送进宫的。”
“那这封信表明,暗中指使夫人的就是国王?”南樱顺着先生的话前后思量,总觉得自相矛盾,“白景华在国王身边伺候,若染凰王早早看上了,何必费此周折,还要妹妹把人送进去。难道,白景华是被打晕了,灌醉了,在自己不知情的状态下被染凰王给……”
南樱摇着脑袋,没敢相信这样的判断,“不会不会,先生,你不是说,染凰王是东陆历史上最伟大的国王吗?这样的伟人不会如此下作吧。”
馥远棠沉默片刻,而后言道,“对于我们不知道的事,不该轻易下结论,史书上也常常会把好人写成坏人,根据需要把坏人改写成好人,而好与坏本身又是无法准确界定的,要在当时的环境下辩证来看。对于染凰王的评价,他的伟大在于建立了一支传承千年,至今仍信念坚定的世界军队,这支军队不知曾阻止了多少次人类战争,国与国之间,各国内政,都在海征军的力量威慑下保持着相对和平的状态。谁也不知道这样的和平能持续多久,但每一代总军都会站在人类之外的高度上,尽其所能保护全世界,而非哪个国家或是哪个人的一己私利。”
南樱再次听闻“人类之外”,会比之前更有感悟,人类之外代表着这个世界上与人类共存的其他生命,飞禽走兽,花草树木,可他还不曾想到,山石大地,江川湖海也属于人类之外,它们看似没有生命,却在供养着有生命的一切。
而自己将要结为连理的先生竟然就是这一切的守护者,当真如神一样的人,当真是要走了神运才能撞见。
收拾好三箱书画,南樱觉得手上的份量忽然重了许多,这些全都是先生给他的,看得见的文物传承,看不见的成长引导,先生赋予他的已不能用言语来感谢。
南樱静静望着馥远棠盖好最后一只箱子,静静等着他转过身来,迎上去,抱住他,“先生,你给我的太多了。”
馥远棠双臂环住爱人,“樱,我现在给你的一切都太简单,太容易实现了,对我来说,最难给你的是一辈子,认识你以后完完整整的一辈子。要知道,世事无常,不知道哪一天,也许就会……”
南樱不容他说出那“分开”两个字,便用唇舌堵住,几息过后,才缓缓松开,含着情说,“没有也许,生时同途,死时同归,你入地狱,我绝不在人世独活。或许,后世的史书上也会这样记载,曾有一少年被一位老总军诱骗逼婚,临死也不放过,拉去陪葬,但史实不在别人的传闻里,只在我心中,我是自愿的,棠……”
樱樱一声,棠必沦陷。真枪实战,再无他言。
不过,眼下还是要看天色。尚早不说,关键是岳父岳母一家已经快到码头了。
……
隔岸观火的城,载着历史上真真假假的传说,迎来又一个后人眼中新的传说。
棠言,“东陆郪人,傅朝。”
樱语,“东陆郪人,南樱。”
共话,“郪历一五八二年,八月初九,嘉礼初成,良缘遂缔。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山海枯。恩爱不疑,生死同途。永结鸾俦,共盟鸳蝶,此证。”
在同性婚姻合法的年月里,在两家长辈的祝福中,在傅氏祖先的见证下,先生以傅朝的身份和爱人南樱依古法旧俗,行合欢十礼……奉彩,卜名,定吉,纳聘,择吉,入福,礼迎,合拜,择福,合房……
“喝过三同酒,从此共枕眠。同心同业,同危同福,同甘同苦喽……”
司礼人的唱念声渐渐隐退,可那誓词却深深印刻在棠和樱的心里。
先生竟含上泪来,看向南樱一眼,便落下一滴。
“樱,我好像等这一天很久了,盼着和你成亲的这一天很久了。”
“我也是。”
不知从何处涌上心头的一股酸涩,侵袭着两双眼,止不住四行泪。也许,这久盼而来的喜泣心潮,来自被遗忘的前世吧。
……
八月十二,南樱归队,三日后,即将进入为期六个月的海征军春征特训。这期间不知能否再见到先生,但未来的海训有多艰苦,胡怀礼早已提前告知。
一同入伍的北冥军将士,并非人人都想加入海征军。南樱所在军营,也就有四分之一的人报名参征。多数人更想留在陆上,拿着丰厚的军俸陪在家人身边。可对南樱来说,他的家人在海上。也许,先生选在海训之前与南樱完婚,也是为了激励他坚持下来,只有走上海征军的路,南樱才能与爱人棠并肩同行。如他所言,生死同途。
十天假期,潘仁峰还真钓着一位哥哥,二人打得火热,把南樱的寝舍都给霸占了。南樱在胡先生的安排下,住单人寝,家里那位先生可容不得南樱与别人混住,在一群眼珠子底下脱来穿去。
潘仁峰的寝舍在火食营,可他有南樱寝舍的钥匙,偏把人带来这里行欢。南樱回来,未提前招呼,一推门,撞了个满面骚。
疯子的情哥哥提着裤子溜走了,潘仁峰也赶忙穿好衣服。
“自己寝舍不够折腾,跑我这儿来借地偷欢。”南樱放下提箱,开始收拾被闹乱的屋子。峰哥宠着樱儿,南樱何尝不让着疯子。
潘仁峰一边搭手,一边笑道,“嘿嘿,我不是怕我老潘哥突击查房嘛,虽然他人在上京,可上京到咱们军营不过两个小时,万一我哥忽然回来,像你一样推门而入,像你一样撞个正着,我操,那我在北冥军的日子可就没一天好过了。来之前,我哥可是逼着我立下军令状,不许在军营里乱搞。”
“哈哈,你被迫入伍,还要被逼吃素,老潘确实不讲兄弟情份。”南樱笑道,“不过,你可以理直气壮告诉你哥,谈情说爱,你情我愿,不是乱搞。”
“哼,我哥才不能信,我什么样儿他最清楚,在他面前,唯有沉默一条正途。”潘仁峰提及堂哥,一想到潘仁驰随时将要扇来的巴掌,心头就是一紧。
南樱收敛起笑意,想着自己都成家了,也该劝劝潘仁峰,不要整日里没个定性,“峰哥,你就真想一辈子玩儿下去,今天扯个东,明天换个西?就不曾想过也找个靠谱的人一心一意,安定下来?”
潘仁峰听过这番话,心头不知涌起个什么滋味,转而便消逝了,他自嘲道,“嗨,这世间哪有那么多真心实意,就方才那哥哥,还不是图着我是大帅堂弟的身份。有时候,我倒羡慕你,没被世俗挂上个头衔,喜欢了图的便是这个人,这颗心。哥哥我呀,认命,这辈子就这德性了,下辈子换个胎,再说吧。”
潘仁峰的话竟听得人心酸,南樱本还打算告诉他自己成婚的喜讯,可转念又不想了,还是别拿自己得到的去比较别人的求不得了。
“樱儿。”潘仁峰扯起个旁的事,“你真打算参加特训?我可从我哥那里听说过,海征军特训才只是迈进鬼门关的第一步,真正的苦还在后头,九死一生,枪口顶着脑袋,那是往后日常。你都有老鬼王撑腰了,何故还讨这苦吃。”
南樱没去理会峰哥嘴里的苦,只轻飘飘说了一句,“那你猜猜老鬼王是谁?”
潘仁峰得了提醒,贼眼一转,恍然惊悚着小声念出,“总,总军?”
在加入北冥军之前,身为普通学子没人知道海征军的存在。但入伍后,海征军在这里不算秘密,可潘仁峰也未曾深思过南樱的老情人究竟是个什么身份,他只知道老鬼王是连堂哥都惧着的人。如今,南樱这般问,也便瞬间了悟,那位馥先生就是三陆海征军的老大,而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比海征军职权更大的存在,换言之,那就是人中之最,也真让潘仁峰一语成谶,这可不就是鬼门关里的老鬼王嘛。
“樱儿。”潘仁峰抖着腿,伸出胳膊,“快扶哥哥坐下。”
“怎么,吓着了。”
“哼哼,是有那么一点儿,要不是有你跟他那些乖来乖去的虫信垫底儿,哥哥我真容易吓晕过去。”潘仁峰喝了口水,压着惊。
“你怕什么,你不是小鬼,他又不抓你。”
“那可不好说,保不齐哪天犯事儿犯到他手上,樱儿,你先给哥哥颁个免死令,真有那天,哥哥的命可要靠你担保了。”潘仁峰扯了些不着边际的话,也不知搭上哪根筋,胡言了一通。
“行了,别自己吓自己了,你又不去海征军,不在他手底下做事,哪有落他手上那天,就算有,只要你不杀人放火,我铁定护着你,成吧。”南樱也奇怪,自己竟搭着潘仁峰的话,也扯了一通没用的。
不过,南樱心底那根弦却顺势被牵动起来。潘仁驰要在东陆夺权,这是迟早的事。成者王,败者寇,一朝失手,整个潘家都会沦为阶下囚,再无今日风光,那潘仁峰当然也会受到牵累。别看疯子平日嘻笑,他总能从潘仁驰那里得来些小道秘报,就说明峰哥不傻,明着憨心里却有数,他又岂会觉察不到堂哥的逆反之心。而他今日之言,看似无端,实则有意,生死一线,也许真的只有南樱能救他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