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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在离大青山不到一百里的地方,杨叶镇已经安静了下来,像一个马上要睡去的孩子,只剩下几盏灯光像惺忪的渴睡人的眼睛,偶尔闪亮。
那几盏灯像星星一样,让这个黑夜显得格外凄冷。
天阴沉沉的。
吴府的灯光还亮着。大门前的石狮子脖子上挂着黑纱,门框上的白纸未粘好的地方被风吹得哗哗作响。白色的灯笼挂在大门两边,灯笼上的“奠”字格外显眼。
吴府上上下下一片紧张忙碌的身影。吴府大爷要回家了。这个消息几天前已经传到了吴府。这是一件大事。
吴府的老太爷,吴斯仁,正坐在太师椅上。他端起一杯茶,喝了一小口:“有你大哥的消息了吗?从启程到现在,少说也有十天了。怎么,还没到?”
“应该就在这一两天了。大哥用的是马车,不是骑马来的。因为,据吴四说,大哥跟他偷偷讲过,此次回乡丁忧,身边还有位特殊的客人陪同一起来。具体的没说。您知道,朝廷大事,岂是我们这些人都应该知道的?”
说话的这位是吴刚的弟弟吴毅,官拜宁城府知府。听到父亲问话,连忙站起来,在吴斯仁的面前,垂手而立。
“毅儿,你坐下。你也刚到,要以休息为主。你大哥一到,我们就能快一点儿让你母亲入土为安了。哎,你们两个若能在我身边陪着,哪怕只有几个月,我也心满意足,死也瞑目了。”
“父亲说的哪里话?我可以在家呆上三年,哥哥嘛,不好说,几个月肯定是有的。朝廷的事,我们说了不算。”
“是呀。你母亲就盼着你们能在她身边,却临死也没看到你们。也是,她这次病来得快,不上三天的工夫,就,就殁了。”说着,老头哭了。
他抽动着,单薄的身体晃动着,像一片寒风中的叶子。
“父亲大人请节哀吧。都是孩子们不孝。”吴毅又站了起来,满脸的悲伤。
吴府虽然不大,但是,上上下下也几十口人呢。管家吴福招呼着大家把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然后让大家休息去了。
里边的房子是吴府的公子们住的地方。大爷家的大公子吴磊,小公子吴石,二爷家的公子比吴磊略小,可是比吴石大得多些,叫吴拓。
大家都劳累了一天,去休息了。可是这位小公子吴石,让他现在睡可是办不到的。用他自己的话说,那就是:这才刚过了一更天,正是玩儿的好时候呢。
吴石今年十二岁,还是个孩子。他跟两个哥哥玩不来。这有情可原,因为他们年龄相差太大了,大哥三十岁了,二哥也有二十四岁。另外,两个姐姐,大姐二姐,都已经嫁人了。
他最小,也最淘气。家里人,除了老太爷外,其他人他都一律不怕。
奶奶的死似乎也没有使吴石收敛自己贪玩的兴致,这时候,大家都睡了,他与吴桐——他的专属仆人——正在下棋,两个人为了一个子儿正争得不可开交。又是吵又是闹,又是蹦又是跳。好在,他们在吴石自己的房间里。
“你知不知道红叶谷?”吴桐忽然说。
“红叶谷?好玩吗?”这显然引发了吴石的兴趣。他把手中的棋子放下,眼睛盯着吴桐。
“当然!”
吴石盯着吴桐,意思是,你说下去呀。可是,吴桐一直在摆弄棋子。
“哎呀,你倒是继续说呀!”吴石夺过来吴桐手中的棋子,仍在床上的小几上。
“上次我和爹去过。不过,没有进去。知道吗,红叶谷就在离我们这儿五十里地的地方。”
“什么?不可能。这一带我哪儿不去过。”吴石不信,吧“么”字声音拉得好长。吴石又忽然一怔:“你说的,莫不是,黎山?”
吴桐嘿嘿笑了:“正是正是。就在黎山。不过,我要不说,你肯定不知道是哪里。”
“黎山就没有叫红叶谷的地方!我确定。”
“是。黎山是没有一个叫红叶谷的地方。红叶谷可不是人人都知道的地方。”
这就有点神秘了,而神秘的东西有着巨大的诱惑。
吴石展开了强大的攻势,软磨硬泡,威逼利诱。
吴桐知道,自己开口说了“红叶谷”三个字后,自己就后悔了。这个名字是不能提的,父亲千叮咛万嘱咐,可是自己嘴欠,还是没忍住。
他是无意间听到父亲和吴枫叔叔的对话里有红叶谷这个名字的,当时,吴枫叔叔说到“黎山红叶谷”,他就很好奇。后来自己也是软磨硬泡,才从父亲口里了解了红叶谷。
现在,他知道,不把自己知道的告诉这位少爷,今天就甭想睡觉。
他无奈,只好说了:“红叶谷就在黎山正中间,在黎山最高峰黎峰和旁边的明峰中间,有一道很深很深很深的峡谷,据说,没人敢进去。那个峡谷没有名字,我们都没有听说过那个山谷有什么名字。可是,我父亲说,那个山谷叫红叶谷。”
吴石点点头:“我还说呢,不可能黎山有个叫红叶谷的地方。爷爷带我们去黎山有多少次了,从来没听说过有个红叶谷。估计是看着那里秋天有红叶,才有人胡乱给它起了个红叶谷的名字。你说呢,嗯?”
“我也是这样想,也这样问过。不过,我爹说,红叶谷不是那个意思。具体是为什么叫这名字,我爹没说。”
“好了好了,我也不问你了。等吴樟叔回来,我亲自问他,不信问不出来。也许你爹真不知道呢。只要问我爹,肯定知道啦。再下一局,我们就睡觉,明天得早起,爷爷说了,我爹明天就到家了。希望他明天晚上到,这样我就有一天的工夫复习功课了。哈哈。”
“还下呀!!我看明天你爹回来有人要倒霉喽。”吴桐幸灾乐祸。
“没事,我爹回来是哭奶奶来的,一会半会的还不会问到我的功课。”吴石满不在乎。
不过,这两个孩子是真困了。下着下着棋就瞌睡上了,过了一会儿,干脆倒在了床上。一个丫鬟赶紧过来给这两位盖上了被子。
屋外,北风吹动房檐上悬挂的灯笼。
天阴得更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