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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回府?那他去了哪里?”郑太后抬头问道。

“侯府的下人也说不知道,因今日册立大典的事情, 侯爷已经好几日没回侯府了, 下人们都以为他昨夜也是在宫中留宿的!”老太监一脸诚惶诚恐, 悄悄的扫了郑太后一眼,等着她发话。

“你先派人去把他找回来!”郑太后此时却勉强稳住了心神,又问他道:“前头已经到哪一步了?什么时候颁诏册封?那萧逸人在哪里?”

“前头宣了新晋的三甲上殿了,等皇上见过了那三人,差不多就到吉时了,小郡王就在殿外候着。”老太监只低头道。

郑太后拧了拧眉心,直了直坐在靠背椅上的身子,开口道:“带他进来。”

被郑冲找来的假萧逸很快就被带到了郑太后的跟前,脸上还带着几分惶恐,他穿着四爪金龙的太子蟒袍,身形和萧逸无异,长相也几可以假乱真,唯一让人有疑窦的,便是那脸上畏畏缩缩的表情。

“太后娘娘!”假萧逸见了郑太后,脸上露出几分惧怕,那人却神色肃然的招手让他走到自己跟前,抬头看着他道:“小郡王,过了今日,你便是这大魏的太子了,形容气度都要有太子的风范,若是让人瞧见你这幅样子,那朝廷的脸面岂不是都要被你给丢尽了?”

“太……太后娘娘教训的是。”假萧逸结巴了一下,四下里扫了一眼,低着头不敢看郑太后一眼。

外头的盛典这就要开始了,从殿外传来浑厚低沉的号角声,老太监在门口道:“娘娘,吉时已到,大殿上要传小郡王过去了,让老奴领着他在殿外侯旨吧。”

此时已是骑虎难下,郑太后也只能点了点头,开口道:“去吧,哀家就在这后殿等着。”

******

今上龙体欠安,早朝十朝九怠,今日若不是为了册立太子,他也不能坐在这龙椅之上。

苏谨琛等人已面见了圣颜,此时就站在朝臣的最后一列。

大殿前排,摆着一溜烟的红木靠背椅,上头坐着的,便是大魏的皇室宗亲。

有年迈的景王、有从不过问朝政,封地远在云贵的滇王、也有从蜀中匆匆赶来的萧逸的生父廉王。

还有一张椅子却是空着的,先帝次子瑞王萧瀚,至今尚未进宫。

“皇上,吉时快到了。”小太监在皇帝的耳边提醒了一句,视线扫了一眼在殿外等候着的“小郡王萧逸”,开口道:“小郡王已经在殿外候着了。”

皇帝这才抬了抬头,用久病之人浑浊的眸光扫了一眼那空着的椅子,开口道:“还有人没有到。”

“那是瑞王,皇上您忘了,瑞王去了边关,几十年都没有回过京城了,这次……怕是也不会过来了。”小太监说着,只顿了顿,又凑到皇帝的耳边继续道:“太后娘娘说了,皇上不必等瑞王了。”

“那就听母后的。”皇帝打了一个哈欠,满面倦容,他沉迷道术,长期服用丹药,身体早已经掏空了。

小太监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正取了诏书缓缓的打开,却见空旷的太和殿广场之上,有人一路飞奔而来,口中更是高喊道:“回禀陛下,瑞王殿下进宫求见!”

这一句却仿佛一声惊雷,一石激起千层浪,大殿中的所有朝臣乃至皇室宗亲,都纷纷转过头去。

瑞王穿着石青色亲王蟒袍,从殿外的丹犀上一步步拾阶而上,直到他站在殿外,抬起头看着几十丈开外的九龙王座,和那上头坐着的亲兄弟。

坐在后殿的郑太后从椅子上骤然起立,颤着手道:“他……他……他怎么来了,他不是没有进京吗?”

下头的人跪了一地,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但郑太后马上就恢复了平静,只咬着牙道:“他就算回来了,那也翻不出什么浪来!”

瑞王的视线堪堪扫过龙座上那将死之人,低下头来,瞥了一眼同样侯在殿外等待册封的“萧逸”,笑了笑道:“大侄儿,许久未见。”

假萧逸被吓的咽了咽口水,一旁的老太监忙开口道:“王爷既然到了,那就请去大殿中就坐,可别耽误了吉时才好。”

“也是,不能耽误了吉时。”萧瀚抬起头,甩开袍子跨入殿中,眼神扫过正壁立在一旁的苏谨琛,透着自信无我的气度。

众人的呼吸皆是一滞,行动间萧瀚已经走到了皇帝的九龙宝座跟前,下跪道:“臣弟向皇兄请安。”

皇帝这时候才稍稍提起一丝精神,看着跪在自己跟前的萧瀚道:“你当真是瑞王?”

“我自然是,皇兄不认得我了吗?”萧瀚抬起头,看着皇帝道:“多年不见,皇兄倒是老了不少。”

皇帝已经微微变了脸色,开口道:“朕老了,大魏后继无人,朕还想……若是皇弟你有子嗣,朕倒可以立他为太子。”

但他知道,萧瀚不可能会有儿子的,他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有孩子……只是他没想到,最后这样的厄运,却同样沦落到了他的身上。

“皇兄此话当真?”萧瀚笑了起来,他是武将,四十出头却依旧面白无须,看上去年轻神气,却也是拜他们母子所赐。

“君无戏言,你我兄弟情深,朕岂会骗你。”皇帝勉强笑了笑,又道:“只可惜,你我兄弟都没有这般福分,先帝嗣子单薄,到了你我这一代,竟凋零至此……”

萧瀚面无表情的看着皇帝的嘴一张一阖的说着,脸上神色未变,却不等他说完,跪了下来道:“那臣弟就先替我那儿子谢过皇兄了。”

“不是……你……你说什么?”皇帝的脑子一下子没跟上来,十几年前,先帝驾崩,萧瀚潜伏回京,郑太后使了毒计,用了大内为太监行刑的秘法,已经让萧瀚无法人道了。

他……怎么可能还会有儿子?

“臣弟说,臣弟先谢过了皇兄。”

“皇帝已经病入膏肓,瑞王御前失仪,理当论罪!”

还没等皇帝开口,一直躲在后殿的郑太后终于沉不住气了,站在龙座后的垂帘之内,厉声开口道。

朝堂上顿时发出低沉细碎的议论声,张泰霖出列道:“若是瑞王确有嗣子,那按大魏祖制,为保皇室血统,应立瑞王世子为太子。”

“荒谬!大魏虽有祖制,但瑞王何来子嗣?”郑太后开口道:“张大人,要是哀家没记错的话,当年陛下登基,即位的诏书还是你父亲所书,怎么如今你倒是糊涂了起来?”

张泰霖跪在地上,额头贴地,只朗声道:“臣惶恐,家父教诲尤然在耳,储君乃国之根基,必要顺应天命,才能得保大魏万世基业,臣也不过就是衷心一片。”

“你的衷心,哀家知道了。”郑太后已有几分急迫:“但如今陛下已经选定了嗣子立为太子,你也该顺应天命才是。”

“太后说的……陛下选定的太子就是那个人吗?”瑞王起身,伸手指着侯在门口的那人,转头对廉王道:“廉王大概还没老眼昏花吧,你可看仔细了,那是你的儿子吗?”

廉王骤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往大殿门口看了一眼,神色中竟透着几分疑惑,一时间却还没弄清状况。

郑太后道:“廉王,过了今日,你就是太子的生父,难道你连自己的儿子长什么样子也记不得了吗?”

廉王心下疑惑,他已进京多日,却被告之为了避嫌,不得见萧逸和老王妃,此时又被郑太后突然发难,整个人都有些愣怔。

萧瀚却道:“王爷不必紧张,走近一些,才好看得清楚啊!”

廉王这才开口道:“你……你什么意思?”

郑太后的掌心已微微渗出冷汗来,却是不等廉王走过去,只开口道:“瑞王咆哮御前、扰乱太子册封大典,是何居心?”

萧瀚转过身来,视线幽幽的看着九龙宝座后的垂帘,一字一句道:“本王不是说了吗,本王有个儿子,皇兄说他君无戏言,那就册封我的儿子当太子吧。”

第107章 第 107 章

整个金銮大殿瞬间哗然, 文武百官们纷纷窃窃私语,连两个老皇叔都忍不住问道:“皇侄你至今未娶, 哪里来的儿子呢?”

郑太后更是脱口而出道:“你怎么可能会有儿子!”

一个太监能有儿子?这真是天大的笑话!

“本王为什么不能有儿子?”萧瀚的视线从垂帘上缓缓转过来, 看着龙椅上的天子,不紧不慢道:“皇兄自己生不出儿子来,难道以为天底下的人都生不出儿子吗?”

皇帝被他这般锐利的眼神所震慑,竟感到一丝心虚,正想开口发话, 却听帘后的郑太后道:“就算你有儿子又怎样?你和那些宫婢侍女生下来的孩子,怎比得上小郡王优秀?”

萧瀚几乎就要笑出声,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 扬起下巴道:“太后娘娘怕是在说笑吧?我儿会不如门外那个?”萧瀚抬头,看着上座的皇帝,继续道:“那方才皇兄不是还夸他文韬武略、满腹经纶、乃是国之栋梁吗?”

“你……你…你说什么……”皇帝从龙椅上直起身子,“谁……谁是你的儿子?”

萧瀚神色肃然, 身姿站得笔直,眼神冷冽中透着几分漠然,缓缓道:“我儿乃是金科状元苏谨琛。”

“……”

殿中再次哗然,百官们的私语声越发盖不住了, 苏谨琛连同今次高中的另外两人, 都站在大殿的最后一排。

众人的视线不约而同的从四面八方扫射而来,苏谨琛站在那里, 单手握着虚拳, 身姿笔直、神情自若、气宇轩昂。

方才召见金科状元的时候, 他还收敛着锋芒,恭谦谨身,大殿中的很多人都并没有注意到他。就连皇帝……也因他跪的太远,并没有看清他的容貌,可现在……这样贵气逼人、龙章凤姿,众人放佛看见了当年瑞王出征时候,鲜衣怒马的模样。

年迈的景王首先从椅子上站起来,惊呼道:“这……这真是瑞王之子啊!太后娘娘!”

郑太后隔着垂帘,看不清苏谨琛的模样,但指尖已经掐进了掌心,坐在靠背椅上的身子微微颤抖着,只咬牙道:“皇帝病重,如今已选定了嗣子,这就要册立为储君,瑞王突然发难,那不成是想要篡夺帝位?”

“何来篡位一说?是皇兄方才自己所言,他愿意册封我儿为太子,满朝文武都是人证,君无戏言,太后娘娘难道没有听见吗?”

萧瀚看着皇帝,眉眼中还透着几分高傲,继续道:“皇兄,你看我儿如何?状元之才,国之栋梁,将来大魏有他这样的英主,必能福祚绵长,永葆万世基业啊!”

“你……你……”皇帝指着他,指尖颤抖,身体颓然倒在了龙椅上。

萧瀚却又开口道:“廉王,怎么你还没认出你的儿子来吗?”

廉王神色疑惑,又从椅子上站起来,才想往大殿门口去,却见一个小太监拉着那假萧逸道:“小郡王,你别跑啊!”

廉王脸色大变,指着那假萧逸道:“他……他……他不是我儿子!”廉王转头问道:“太后娘娘,我儿子呢?你把我的儿子……藏在了哪里?”

躲在帘后的郑太后身子一软,坐在靠背椅上,一把拉住她身边的老太监,压低了声音道:“快……快出宫,让永定侯带着五城兵马司和锦衣卫的人,马上前来护驾!”

一壁又提高了声音,强自镇静道:“廉王说笑了,那就是你儿子萧逸啊!”

几个小太监却忽然押着那假萧逸上了大殿,廉王转过身子,一步步的走上前去,眼神疑惑的看着他道:“你是谁,你为什么要假扮我儿子?”

假萧逸吓得屁滚尿流,眼看着郑太后大势已去,只打着颤道:“我我我……我不知道,他他他们……说是死了。”

廉王大惊失色,冲到龙椅后的垂帘里头,一把拉住了郑太后的手腕道:“你……杀了我儿子!”

郑太后吓得身子一颤,挂着垂帘的屏风被摔在了地上,她抬起头,看清了萧瀚的那张脸。

******

“吃啊,怎么不吃了?”

苏老太太给苏皎月的碟子里夹了一块如意糕,自己倒也不吃,只抬头看着她。

苏皎月从小就被徐氏给惯坏了,和她这个祖母也不亲近,也就这两年,在她跟前待的时间长了,两人感情才亲厚了起来。她一直知道她这个孙女将来是有造化的,却没料到是这般的造化,苏家今时今日,居然还能出一个太子妃,实在是让老太太始料未及。

“孙女……吃不下了。”苏皎月心里悬着事情,哪里能吃的下去,只低着头,连筷子都放下了。

老太太也不知道苏谨琛同她说了多少,倒也不好贸然开口劝慰,只是道:“今日午门放榜,也不知道你兄长得了第几,有没有进宫面圣的机会。”

苏皎月指尖上绞着的帕子就更紧了,正想开口说话,却是有个小丫鬟在门口冲着青杏招了招手,那人出去了片刻之后,只又回到厅中,在苏皎月的耳边悄悄耳语道:“红笺姐姐回来了,说怕永定侯的人再来侯府找她,她先自己躲出去一阵子,等风头过了再回来。”

苏皎月脸上稍稍变色,只急忙站了起来,同老太太福了福身子道:“祖母,孙女有事先走了。”

老太太也没留她,只开口道:“你去吧。”

红笺正在凝香阁收拾东西,见苏皎月回来了,只回话道:“姑娘放心,我昨天把那永定侯骗到了京郊,今儿一早又偷了他的令牌回京,只怕此时他还没有进城呢!”

因这几日立储大典的事情,京城加强了巡逻严防,有职位在身官兵侍卫进出城门,都必须要有令牌。

苏皎月想了想道:“你先别着急走,兴许过了今日,你就不用躲了。”

******

大殿上鸦雀无声,静的连一根针落下的声响都能听见。

郑太后被廉王拉着,无法脱身,神色骤然变得狰狞,只厉声喝道:“你们这是要逼宫不成?看我们孤儿寡母,无人倚仗,就要谋反了吗?你们这些逆臣!”

“太后娘娘此言差矣。”

一直侯在殿中,一言未发的云首辅忽然出列,跪拜叩首道:“瑞王既有子嗣,按大魏祖制,为保皇室血统,理应册封其子为太子,况且瑞王世子乃惊世之才,大魏今后有此储君,实乃国之大幸,太后恭娴守礼、辅佐陛下将近二十年,如今又选定继位储君,将来百年之后,也不至于愧对先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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