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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泛等人则考虑得更多。

对万党忽然的妥协消声,他们也未必没有警惕,许多人在得知太子要出宫祈福的消息之后,很容易就会联想到万党会不会狗急跳墙,趁着这个机会对太子行刺。

实际上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太子从下马车的那一刻起,周围就会簇拥着重重禁卫军,他们随时随地准备为了保护太子而付出性命。隋州和汪直已经算是当世有数的高手了,但即便是他们,也不可能完成刺杀太子这样艰巨的任务,更有可能的是在他们还未将兵刃递至太子跟前,就已经被前仆后继的禁卫军消磨掉所有精力,然后力竭而死了。

有明以来,就没有哪一个皇帝或储君是死于刺杀的,正因为其难度实在太高了,如果有人想要行刺皇帝或太子,那无疑是非常愚蠢的行为。

不过行刺这一途注定无法实现,并不代表就没有其它办法了,因为崇真万寿宫的建造从头到尾都经由万党之手,唐泛等人就担心万党会趁着太子进入宫观之后暗中下什么手脚,所以都提了十二万分的心,汪直甚至主动提出从太子进入宫观的那一刻,由自己全程陪同,皇帝后来也同意了。

有汪直陪护,自然不虞太子会有什么危险。

饶是如此,这里头依旧可能存在一些细微的漏洞。

譬如说按照既定流程,中间就有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太子需要独自待在一间静室里,为皇帝龙体和天下安宁向上天祈祷,这个过程不得有任何人干扰,即便是汪直和其他大臣,也只能在静室外等候。

这一个时辰里,静室内发生何事,没有人会知道。

刘健唐泛他们很想把这个步骤也省下来,直接让太子在众目睽睽下拜一拜烧炷香然后就打道回宫了。

但皇帝觉得自己已经让步太多,这次坚决不肯同意削减步骤。

作为儿子,太子自然非但不能反对,反而还要主动上疏,表示自己很乐意为父祈福。

僵持半天,大家各退一步,将一个时辰改为一炷香,太子只需要在静室内待足一炷香即可,而在太子入观前,锦衣卫会将宫观里里外外事先搜查一遍,以确保没有可疑人员出没潜伏。

如是一番大动干戈的准备,好不容易等到正月初二那一天的到来。

因为太子是代替父亲去祈福祭祀的,所以在京三品以上官员都会随行,唐泛亦在此列。

不过文武大臣与太子车驾之间隔着长长的宫人队伍,直到抵达宫观开始进行祭神仪式时,双方才会会合在一起。

沿途还有不少百姓听说太子亲至,特地迎出来瞻仰跪拜。

禁卫军筑起人墙将他们隔离在道外,只允许远远旁观,但百姓们慑于仪仗的威严,被氛围所感染,仍旧情不自禁地喊出“皇上万岁”“太子千岁”,激动得热泪盈眶,难以自持,场面异常热闹。

这无疑是任何一个帝王都乐于并且享受的情景,人性中天生就有对强权屈服崇拜的一面,所以一把龙椅古往今来都被抢破了头,可惜成化帝在大臣的反对下最终没有成行,否则看到这样的景象,他估计愿意以后每个月都来上这么一遭。

太子的表现全程都令人十分满意,换了寻常的十几岁少年,只怕这种时候早已按捺不住从车驾里探出头来看热闹了,不过太子毕竟不是寻常少年郎,他身上背负着整个国家未来的命运,又经历过那样苦难坎坷的童年,这使得太子异常沉稳,礼仪分毫不差,措辞妥当无误,再对比当今天子的不靠谱,一种国家未来有望的感动登时令人油然而生。

不同于许多平日很少与太子打交道的官员们的惊喜感觉,刘健与唐泛等人全程都提着一颗心,生怕出现什么不可测的意外。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祭拜过程非常顺利,没有众人想想中那些乱七八糟的状况出现,唯一的意外就是在太子离开的时候,天空下起小雨,淅淅沥沥,所有人衣裳都湿了一层,加上天气又冷,那种滋味简直难以言喻,许多官员回去之后就病倒了,唐泛也不例外。

这使得他不得不告假在家,天天被隋州盯着喝药,其中苦不堪言之处,不足为外人道。

“我真的已经痊愈,不需要喝药了,你瞧瞧我的脸色,跟前几天一比,是否大有不同?”唐泛身上裹着厚厚的裘衣——这是隋州逼他穿上的,苦着脸道。

很少有人能将纠结,痛苦,心酸,哀求,无辜等表情融于一张脸上,而唐泛做到了。

只可惜与他对话的人不为所动:“我可以喂你。”

用什么喂?

自然不是汤匙。

唐大人的脸染上一抹红。

这样的情景每天几乎要上演无数回,最后屡屡以唐泛败北而告终。

但这不能怪他,这药的确很苦,若是让隋州喝,他估计也是不愿意的,不过他体魄强健,那天同样淋了一场雨,身体也好端端的,根本没有生病。

相比之下,文臣就有些惨不忍睹了,尤其是内阁,除了唐泛之外,几乎都是年过四十的人,如今除了次辅刘吉和徐溥还坚守在内阁处理公务之外,其他人全都被那场雨放倒了,连首辅万安也不例外,据说他现在还躺在床上爬不起来。

唐泛的情况已经算是不错了,他只请了一天的假,如无意外,明日就能回去办公了。

因为再不回去,刘吉和徐溥两个人就要撑不住了,原本应该由七个人处理的事情现在全部堆积在两个人身上,中午的时候刘吉就刚刚派人过来询问,催促唐泛是否可以下午就回内阁帮忙。

如果回内阁可以不喝药,唐泛自然一百个乐意,不过如果他真这么做的话,估计晚上就要备受折腾了。

一口气喝完药,唐泛觉得自己满嘴全是苦味,连脸也皱成老菊花。

“有没有糖?”他问隋州。

隋州:“你要什么糖?”

唐泛:“……随便,桂花糖,麦芽糖都可。”

对方的回答是直接堵上去来了个深吻,又紧紧揽住他的腰不让他往后退,直到唐泛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才松开道:“我方才吃了麦芽糖,这样可以了罢?”

唐泛:“……”

被他这么一说,唐泛还真觉得自己嘴里现在好像真有淡淡的麦芽糖的味道。

但是这种方式……

唐泛涨红了脸。

隋州饶富兴味地看着唐泛的反应。

白皙面皮红了个通透,双目因为方才憋气而蕴起薄雾,好像恼羞成怒又不知道怎么反抗的模样。

无论多少次,他依然觉得乐此不疲。

“我上回还瞧见你写的风月话本了,里面的描写不是挺直白的么,怎么总是那么容易就害羞了,嗯?”

他勾住对方的下巴,探头过去,几乎是贴着唐大人的唇角说话。

廊下泛着淡淡梅香,二人靠得极近,隋州索性将人整个揽了过来,两人面对面,唐泛双腿分开坐在他身上。

光天化日之下,又是对着院子,这种坐姿实在是……

足以令卫道士们文诛笔伐!

唐大人想要挣扎,但莫说他现在还在病中,就算平常状态下,也同样挣扎不出隋伯爷的五指山。

“这样暖和,我帮你挡风。”隋伯爷理所当然地说道。

唐泛:“……”

他忍无可忍:“怎么我一告假,你就顺便偷懒了?”

隋州很认真地解释:“我也告假了。”

唐泛挑眉:“生病?”

隋州:“不,照顾生病的家眷。”

唐泛:“……”

你的廉耻呢!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斗着嘴,外头传来拍门声:“这里可是唐阁老府上,有人在么?”

唐泛趁机挣开隋州的怀抱,走过去开门。

外头站着一名长随模样的中年人,看见唐泛出来,连忙拱手行礼:“大人,小的是刘阁老家里头的。”

唐泛认得他,对方是刘健的仆从。

“你家老爷找我有事?”

“是,我家老爷就在巷子口,请大人移步过去一叙。”

唐泛有些诧异,刘健今日原也告病在家的,怎么又跑出来了?

他与隋州说了一声,又跟着对方出来,果然瞧见刘健裹着一身厚厚裘衣站在墙角,一边跺脚抚掌取暖,看样子倒不像是生病了。

“晦庵公?”唐泛走过去打招呼,“既然都来了,不如上门坐一坐?”

“不了。”刘健将唐泛扯过来一些,低声道:“你若现在无事,不如与我进宫一趟,去探望太子。”

唐泛见他神神秘秘,不由问:“太子怎么了?”

刘健道:“太子祭祀归来生病的事情,你知道罢?”

唐泛点点头。

这件事他是知道的,因为那场雨,很多人都生病了,太子也是其中之一。

回来的时候,太子虽然有马车可坐,不像其他人那样一路都需要淋着雨回去,但从宫观出来到上马车中间有一段高高的白玉石阶,这段路是需要步行的。

即使汪直即使除下外裳遮挡在太子头上,太子依旧难以避免地弄湿了头发和衣裳,回宫之后也像很多人一样染上风寒而病倒了。

不过当时雨势并不大,所以就算像唐泛这样骑着马一路淋回去的,充其量也就是喝两碗苦药,而且那会儿许多人都脱下外裳遮在头顶上,一般即使生病,病情也不会很严重。

而且这一次也没有人能怪到万党头上了。

毕竟万党再希望太子被废,也不可能预料到那天一定会下雨,就算预料到那天会下雨,也未必能料到太子一定会因为淋雨而生病,若说他们想通过这种法子来除掉太子,那也实在是太可笑了。

太子病了两天,昨日唐泛还询问过,听上去似乎并不很严重,太医也只是让静养而已,所以他一听刘健那么说,当即心里就咯噔一声,涌起不太好的预感。

“该不会是太子……”

刘健知道他误会了:“不是,只是我听说太子生病了,想亲眼见到他无事,方才安心,所以今日特地告了个假,听说你也在家,就顺道过来约上你。”

刘健在入阁之前曾经担任过数年的东宫讲学,与太子之前情谊不同一般,会比其他人更关心太子的身体也不奇怪。

唐泛就道:“我自然乐意陪晦庵公走上一趟,只是我现在身染风寒,若是在太子面前失仪,又或者将病气过给太子,反倒不美了。”

刘健想想也是:“也罢,那我独自前去罢,明日我们在内阁再说。”

他性子雷厉风行,说完就与唐泛告辞,匆匆离去。

出于礼节,唐泛站在那里直到目送对方马车远去,寒风吹来,袍角扬起,长身玉立,说不出的俊逸。

可惜……

唐大人风寒未愈,所以他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将快要流下来的鼻涕吸回去。

然后转过身。

唐泛:“……”

隋州:“……”

被发现了!我的温文尔雅一去不复返!

唐大人的内心在咆哮,忽然有种流泪的冲动。

隋州忍住笑:“回去罢,外头冷。”

唐泛轻咳一声:“方才出来我没带帕子在身上。”

隋州道:“所以你更应该和我回去喝药,否则明天在内阁当着下属同僚的面失仪,岂非落了你自己的面子?”

他不说还好,一说唐泛就不由想象起来,若明天因为某件事与万党争执起来,自己原本辞锋凌厉侃侃而谈,结果忽然觉得鼻涕往下淌,然后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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