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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天照气得一脚将鲁大人踢开,胸中郁闷之气急欲宣泄。
以往在宫里偷生,过着那见不得光的日子时,与现在比起来竟是难得的自由,虽然要避着很多人,但是可以自己玩耍,不必听这个人那个人的安排。
后来在外逃亡时,虽然颠沛流离,却也是可以自己做主。回宫后便没了自由,先是胆战心惊地避着万太妃的陷害,听从太皇太后的安排,做了太子又如何,连自己喜欢的人都不能拥有,叫人算计着与那尤氏秀女成了事。
李天照妥协了,那便叫尤氏秀女做皇后吧,他以为自己没有机会了,直到易轻寒出了事,他才恍惚感觉,这也许是自己的机会,于是便将那蓝语思接进宫。
终于可以得偿所愿,这起子迂腐的大臣却又跳出来指责自己。
“大胆,何时轮到你来教训朕了!你告诉我这不能做那不能做,干脆你来做这万岁好了!”李天照怒火中烧,气得喊的失了声。
鲁大人一下子被踹出三步远,惊恐地看着这个少年皇帝。他也知道这皇帝不喜听这些大臣的说教,但却从未如此生气过,可如今却一反常态,便连那往日里的敷衍都懒得做了。
李天照怒气冲冲转回头,对着刘大意大声吩咐。“明日,给朕找十个有夫之妇来,朕便看谁还敢再说什么!如若有人再有异议,朕便再找十个怀着身子的有夫之妇,哼!”
李天照走出御书房,留下那一脸震惊之色的鲁大人。
匆匆步入书房另一侧的暖阁,蓝语思怒气冲冲地迎上来,仿似想要伸出手来打李天照,举到半空犹豫了一下才放下。“我相公是你,是你做的手脚,对吗!你为何要这么做?你到底想怎样!”本想打人,但冲动之下还是忍住了,他已不再是那个跟在自己身后逃难的珠子,他现在是天子。
“蓝儿姐姐,你说什么?”李天照忽略了蓝语思的不敬,被她那一连串的问话蒙住。
“我相公在何处,你是不是把他……你说!”蓝语思大喊着,身后的刘大意见了忙要上前呵斥蓝语思,却被李天照挥挥手拦下去。
刘大意看了眼两人,弓着腰退了出去,屋内只有蓝语思和李天照两人。
“蓝儿姐姐,易千户是离京做事了,你莫急。”李天照强压住情绪,耐心地解释。
“你骗我,你骗我,我听到有人说是你害了我相公!你是想我们全家死,是吗?”蓝语思虽不能尽信那没见过面的两人的话,但还是觉得李天照似乎有什么瞒着自己。见此时的他面色慌张,便知定有蹊跷,于是出言相激。
“不是朕,是万太妃拿出了先帝的遗诏才将易千户下狱的,不是朕。”李天照见蓝语思如此笃信,忙全盘托出。
“先帝遗诏?为何?先帝那时信任我相公,不然也不会派他去齐王封地。”蓝语思急得大喊,眼泪在眼圈里打转。
“那时先帝久病不起神情恍惚,易千户又没了消息,估计万太妃便趁此机会进谗言,让先帝以为易千户有变。”李天照将自己与太皇太后的分析说了出来。
“那为何当时不拿出来,过了这么久才拿出来。”蓝语思往前两步,死盯着李天照问。
“当时易千户已回京,且分明是有功之臣。”李天照也是一脸的沮丧,“可如今,锦衣卫安插在齐王府的探子发现了几块天山石,你府上也有一块天山石,且那探子还在齐王府发现了齐王写给易千户的信,信还未发出去,上面写了,写了……”
“都是陷阱,如若我相公果真是齐王的人,那当初便会同齐王一同隐瞒他叛乱的消息,又为何冒着生命危险回京报信!”蓝语思急得哭出来,心急如焚。
“朕也知道,可万太妃手里有先帝的遗诏。”李天照面有难色,这事确实很是棘手。
“他被关在何处?”蓝语思只觉站立不稳,扶着李天照问到。
“刑部死牢。”李天照摸着她的温香玉手,一时间更是不知所措。“你放心,你在宫里,没人能伤害得了你。”
“我要见他,我要见他。”蓝语思慢慢跪下,抱着李天照的腿哭求着。
“那里怎是你去的地方,我想易千户也不希望你去的,好好活下去,朕会好好照顾你。”李天照试图将其扶起,却见蓝语思哭得更凶,简直是肝肠寸断。
蓝语思见李天照如此说,便知他的意思是,易轻寒绝无生还的机会了,一时间只觉天旋地转,竟隐隐要瘫在地上。
李天照忙将其抱起,轻轻放到榻上,看着她这般模样,若有所思地问:“你既然如此在意,又为何与人私通,除非……”
蓝语思默而不语,稍微有些力气便挣扎着要起身再次跪下哭求。
“你同朕说实话,易千户到底……”联系起之前的种种,易轻寒那沙哑的嗓子、狠戾的做派、毒辣的手段,无一不透着阳刚之气。虽说声音沙哑一事有很好的即使,可诸多疑点汇在一起,便不能不让人生疑了。
万太妃怀疑,太皇太后也同自己暗示过几次,那时自己是不信的,或者可以说是潜意识里不想相信,如今看来,却是真的了。
一时间,所有的思绪涌上心头,李天照从没如此紧张过,也从没如此害怕过。如若易轻寒是阉人的话,自己心里还有一丝希冀,一丝对蓝语思占有的希冀,如若易轻寒不是阉人,那么两人便是情深似海,自己便是再也不能走进她的心里了。
“万岁,求您救救他,他不能有事,他出事了,我们的孩子也活不了了。”蓝语思又哭着跪到地上。
李天照真想易轻寒的事败露,如此一来即便不用万太妃出手,他便会有欺君之罪。可如若那样的话,作为知情人的蓝语思便也犯了欺君之罪,她的一双儿女也会被处死。自己想要的是她,如若她的孩子都死了,她便肯定不会独活了。
“先起来,仔细凉着。”李天照将蓝语思抱起,温柔地放到榻上。
蓝语思知道李天照的心思,此时不敢太过反抗,怕惹怒了他,那易轻寒便是铁定活不了的了。如今,也只有李天照可以救易轻寒,也只有李天照能帮自己了。
“蓝儿姐姐,朕准备重建豹园,不如你同朕去看看,看在何处扩一个温泉好不好。”李天照心里有气,偏不答应蓝语思的请求,只说些旁的话。
“万岁。”蓝语思将手抽出来,几乎绝望地看着李天照。
“你还喜欢什么,朕叫他们都搬来,朕还可以带着金子银子万捉迷藏,这个朕最拿手了。”李天照又想伸手去抓蓝语思的手,却见她已经绝望地将手放到身后,毫无表情帝看着自己。
蓝语思坐在轿子里,轿帘外一片漆黑,此时正是深夜。李天照好不容易答应自己去见易轻寒,不知身在刑部死牢里的他如何了,蓝语思紧张得说不出话来,既想快些见到他,又怕见到他受罪,不知不觉间泪便满了眼眶。
一双儿女还在宫里,暂时应是无碍的,自己也不会有事,因为李天照会保护自己。可易轻寒便不同了,便如一颗棋子,太皇太后虽不希望易轻寒出事,但如若无有转机,或者还会连累到太皇太后和万岁的话,那便定会弃卒保车了。
她不怨天,也不怨地,人心总是自私的,能爬到太皇太后这个位置,怕是连亲生儿子都可以舍弃的,何况只是一个得力的棋子。
连着催了几次车轿,车夫加快了脚程,这才来到刑部大狱。
夜风阵阵,从轿帘缝隙里窜了进来,蓝语思一个激灵。
跟着衙役走进大牢,愈发地阴冷恐怖,四周不时有低低的□声传来,彷如低泣,又好似悲鸣。
习惯了大牢的阴暗,蓝语思不经意回头看去,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躺在干草上,鞭痕累累。
这还只是普通牢房,那死牢呢,蓝语思不敢再想,只觉每一步都是走得艰难,彷如过那布满荆棘的独桥一般,步步钻心。
走过几十间牢房,终于来到最深处,那间最是漆黑的牢房。呼吸加重,呼吸也有些痛,蓝语思摸上脸颊,只觉湿了一片。
96、第九十六章 生离死别
锁链响动,彷如划过心间,蓝语思如行尸走肉般进了那牢房,看着被绑到木桩上垂着头昏死过去的易轻寒,只能无声地哭泣。
她多么想抱抱他,可却不敢触碰。易轻寒衣衫褴褛,鬓发凌乱,撕开的衣衫处露出那红黑的肉,触目惊心。
不知挨了多少鞭子,眼看便是新伤叠着旧伤,外翻着皮肉。还有那被烙铁烫过的地方,已经溃烂。蓝语思无声地哭着,泪流了满脸,模糊了双眼,她想出声唤醒他,却无法发出声音,只能在喉间呜咽。
伸手撩开他垂在颊边乱发,露出那张伤痕累累的脸,一道道的鞭痕。终于有了力气,蓝语思大声哭出来,贴着他的脸颊。
身后的衙役退了出去,万岁身边刘公公带来的人,他不敢得罪。
牢里只剩下两人,一个相公,一个娘子。
那被绑着的人微微哼了一声,仿佛回转过来,无力地吐了一口气。费力地抬头看着眼前人,还以为自己是日思成怔。
几日来的严刑拷打,易轻寒都挺了过来,那鞭子抽在自己身上,只要想着蓝语思,只要想着一双儿女,便觉得不那么疼了。
他不想死,他还要照顾这个不省心的娘子,没有他,易轻寒真的不放心蓝语思。还有那双儿女,儿子倒还好些,女儿是一定要好好宠着的,没爹的女儿肯定会被人欺负。女孩家家的,总要娇气些,万一被坏男人欺负,那可如何是好,他不放心,他不甘心。
仿佛没了知觉,又忽然有所触动,迷迷糊糊中,易轻寒仿佛又看到蓝语思傻傻的笑,仿佛又触到那光滑的脸颊,温软如玉。
汗水混着血水,从头上滴到眼角,模糊了双眼,朦朦胧胧地看不清蓝语思的脸,却能清楚地感觉到她的脸。
易轻寒想说话,无奈张了张嘴仍是难以发出声音,每当试着说话时,腹腔内皆是一阵剧痛。
“相公。”蓝语思泣不成声,想要抱着他,却又怕碰疼了他的伤。
“莫……莫……怕……”易轻寒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嘴角流出一点血。黑暗的牢房里只有小窗射下来一丝微弱的光,折射出一点微暗的亮点。
“相公,他们怎么可以如此待你,你的身上还疼吗。”如何能不疼,蓝语思的问话只是想安慰自己罢了。
“这,这算不得什么,想当初我们东,东厂审讯,都是要脱皮露骨的。”易轻寒强装镇定,不在乎地说。
“相公。”蓝语思忍不住哭着,喘不上起来。
“从我进东厂的那一日起,便知有这一天,只不过没想到会来得这么早。”易轻寒自知再难有转机,刑部的批文已经下发,如无意外……他断断续续地说:“有了你和孩子,我想着早些收手,没想到……我易轻寒从没怕过,今日,有些后悔了,我很没用吧。”
蓝语思哭着说:“你知道了,我不知道,我不要你死,我和孩子怎么办。”
“莫怕,你于万岁有恩,他定会保你平安,只是……”易轻寒知道李天照对蓝语思很好,但还以为是出于报恩之心,并不知那少年皇帝的心思。
“不。”蓝语思说不出话来,只是低低地哭着。
“听我说,此番凶险,你好好带着孩子,我若能活着出去,定不会放你到别人怀抱。我若出不去,你便,你便将家产卖了,找个老实人,他若欺负你,你便报我的名字。”易轻寒眼底满是不舍和不甘,自从有了蓝语思,他也想过即使抽身收手,然而一步踏,接下来的一步步便不是自己能说的算的了。
“相公,相公,你告诉我,如何能救你。”蓝语思收住哭声,心乱如麻。
“你,你只要带好孩子便是了。”易轻寒虽心有不甘,但自知此番在劫难逃,既是先帝的遗诏,且齐王又诚心陷害,况万太妃一脉又是虎视眈眈。
“相公,你死了,我也不会独活。”蓝语思见易轻寒还是那副大丈夫脾气,虽说是心疼自己,不忍娘子担心,但蓝语思很怕这是最后一次相见。
易轻寒心如刀绞,将蓝语思深深看在眼里,只想把她印在心里一般。惨然一笑,尽量装作若无其事一般,缓缓开口说:“你想我死不瞑目吗?”
“不,不是,相公啊。”蓝语思泪如泉涌,只觉此般是在心头上插刀。抱住易轻寒便是嚎啕大哭,直疼得易轻寒咧嘴闭眼,却是忍着没发出声音,恐怕这便是两人最后的亲密接触了,日后再无机会。
“记住,一定要找个老实人,这天底下的男人,重情的不多,贪财的不少,若非必须,莫露了底。我若不在了,恐怕会被抄家,这易府里的一草一木你是带不走的。你只管带着孩子南下,到镇南城东找一个叫洪天达的人,他会把我藏到那里的东西给你……本是想日后带着你和孩子离京之后用的,恐怕……也够你们这辈子的吃穿用度了。”易轻寒把什么都算到了,都安排到了,无奈世事弄人。
过了许久,蓝语思慢慢抬起头,看着易轻寒的脸,缓缓说到:“相公,你坚持住,我会救你的。”
易轻寒还欲再说什么,却听牢外一人大笑。“哈哈,是,是要坚持住,免得叫本官没了兴致。”
两人看去,万笃抱着双臂冷笑着踱了进来。蓝语思的毛孔都竖了起来,此案虽是刑部负责,但锦衣卫指挥使若想托关系进来,也不是不可能的。
“你要做什么?”蓝语思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转过身将已经不成人形的易轻寒护在身后,张开双臂,流着泪挡着他,似乎只要如此,就能挡得住万笃。
万笃冷笑两声,依旧走了上来。
“你这贱人,快滚,到了这时还来看老子的笑话,滚!”易轻寒突然对着蓝语思怒目而视,狡如野狼狐兔的易轻寒自然知道万笃的心思,若是自己表现得在意谁,恐怕万笃便会很很折磨那人,以此来折磨易轻寒自己。
“本官要做什么?要做的可多了,比如叫易轻寒自己尝尝他以往施加于他人的刑罚,这叫什么?自作自受!”万笃依旧冷笑着,目光瘆人,说话间便拿出了一把铁刷。
“贱人,你可看到了,还不快滚!”易轻寒恐怕万笃一会儿便对蓝语思下手,便想让她尽早离了这里。
“莫急,易千户似乎不怕这些刑罚,果然是冷面冷心的阎罗,只不过不知这样的话,会不会叫你难过。”万笃说完便伸手去扯蓝语思的前襟,一加用力,便扯开了她的外衫。
蓝语思一个踉跄跌倒在地,那万笃追上去一脚踩在她的肩头,伸手便要去扯她的中衣。
易轻寒再也忍不住,如野狼般嘶吼着,目眦欲裂地看着那个人,扯动的锁链声声响在空寂的牢房里,凄惨瘆人。
“你!”易轻寒用尽全力大吼着,铁链将自己的皮肉勒得更深了,丝丝血迹渗了出来,彷如一个从地狱冲破十八层鬼门关而来的恶魔,虽然遍体鳞伤,但却煞气逼人。
蓝语思趁机咬住万笃的胳膊,也只是蚍蜉撼树罢了。
“果然是贱人。”万笃一掌甩过去,蓝语思便鼻孔穿血。
铁链被晃动的森然作响,万笃还要再扯,只听一个趾高气昂的声音。“住手!”
万笃怔忪间,回头看去是那刘大意正居高临下地看着狱中众人。
“万指挥使,莫非杂家走错了地儿,来了诏狱不成!”刘大意走进大牢,万笃思索间便放开了手。
“公公说笑了。”万笃虽与太皇太后一派不睦,但表面上还是不能行差踏错的。
“公公没说笑,是万指挥使做了笑话。”刘大意将蓝语思扶起,笑着说:“易夫人是万岁的旧故,又有恩于万岁,万指挥使这是想用强吗?”
“本官不敢,公公说笑了。”万笃想了想,往后退了一步,见暂时没有机会,狠狠看了一眼易轻寒和蓝语思,便找了借口辞了出来。
易轻寒和蓝语思都长出一口气,刘大意却是富有深意地看了眼两人。“易夫人,夜露更深,杂家这便送您回宫吧。”
目睹了刘大意三言两语便将万笃赶走,蓝语思心里有了定数,走到易轻寒面前,伸手抚住他的脸庞,泪便忍不住滚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