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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格格让丫环去给沈如是搬小凳子去,自己站起身来,赔礼道:“论理说,沈大夫在我家是客的,不当让您来给我治病。可是……”
沈如是摇头:“六格格说哪里话。学医的人,岂有见到危险不上前帮忙的道理。”心中却真个奇怪了起来。不过是一夜功夫。昨日那个看起来精神不稳定的忧郁少女,怎么一下子感觉典雅大方又合体了呢!不过那股子忧郁劲儿倒还在。这个,或者是天生气质了。
六格格腼腆一笑:“我家中……想必沈大夫也能想象。母亲事情多,平时忙碌的很。我家里的姐妹又多。四姐和我都是今年出阁。四姐的夫婿是佟家子弟,格外尊重一些。我……”
沈如是微皱眉。这个是不是有点交浅言深了。她感觉不能让这位继续说下去了。不管这六格格是真的话多,还是想让自己做什么……大户人家的阴私事,最好还是别参与。
于是有些突兀的出言道:“六格格你逢凶化吉,日后一定会好的。请伸出右手来。我看看你的脉搏。”说完,就搭上三个指头,闭目调息。一幅“我什么也听不见”的样子。
六格格微微一愣,面上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心中却有点惊奇了。昨日,她和两个丫头打听过这医生的背景,才知道是太子和四阿哥去江南微服私访时带回来的。她上辈子可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儿。
不过,上辈子的她,这会儿大约还在每天哭泣呢。确实也没关注过这些琐事。现在,自然不同。
六格格心中暗喜。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太子虽然被废,可还能做二十年的太子。四阿哥后来更是得封雍亲王,是相当受帝宠的皇子。六格格虽然厌恶天家人争权夺利殃及池鱼,可是既然重新回到了这个时代,她也不介意用自己知道的事情,谋点好处。
比如,把这个和太子,四阿哥交好的医生,收为心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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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格格却没想到,一番计划,出师不利。这沈大夫年龄不大,倒很机灵。六格格未恼,反而有点暗自兴奋。
这就对了!如果是个一哄就跟着做的傻瓜,她还不敢和人交往太近呢。看来得使水墨功夫了。她心里这样盘算着。让丫头再去打听一下这大夫的背景家人。最好收服了他!
沈如是不知道,眼前这姑娘,已经在想着把自己收成小弟了。她诊了右手换左手,思考一番。
六格格越想越具体,一时间又陷入了回忆之中。就听得耳边沈如是的声音道:“六格格你身体不错,没有大问题了。不过,不能多想事儿多费神啊!”
这话说的如此之凑巧,简直令人怀疑……难道这大夫能诊断出我想什么?六格格大惊之下,险些没有露出意外的神色来。
再一想,不错。能在这么点岁数和太子四阿哥交好的大夫,那医术一定相当了得!
这一惊再惊,心中不由得升起了对沈如是的几分忌惮。“收服计划”,顿时改成了“交好计划”。先投其所好,然后……或者能够收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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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格格愣在一边了。她旁边的丫头秋鹤,忍不住插话问道:“那我们格格头上的伤疤呢?
沈如是:“等你们姑娘身体好了,我开个食疗的方子给她调养。
秋鹤奇怪的问:“您难道没有什么膏啊粉啊的,摸上去疤痕就没有了那种?”
沈如是失笑:“贵府上看来有这样的药膏了……这东西配置不易,我还没有试过呢。不过,你们六格格的身子骨是最当紧的,可不能先注意别的忽略了这个。最好也得等到我这边汤药停了再用。”
秋鹤面上就带出几分瞧不起的神色来。相府丫鬟,就算跟的是不太受重视的小姐,眼界也比旁人强的多。一听沈如是这平民做派,简直好像收了屈辱。正想讥讽几句这“杀鸡大夫”,却听到她自家主子的声音道:
“我信得过沈大夫。还请沈大夫帮着费心配个药。我的病,就全托给沈大夫了。”
秋鹤诧异的抬头看,见她主子笑得春风拂面温柔难言。心理“咯噔”一声。坏了!主子是不是看上哪个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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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如是根本没意料到自己这是被“政治拉拢”了。回去的路上,都和泽泻讨论着古方里的去疤痕美容药。
什么“飞燕美容粉”,什么“杨妃轻身膏”。听着就一股红香绿玉的感觉。看上去,那配料铅粉麝香,什么都敢用。让人不由得敬佩古代美女,真乃壮士也。
这里面也不是见到一个美女名字,就能搬到自己身上用的。杨贵妃据说偏胖些,体质很可能有点阴虚。赵飞燕出名的那什么“掌中轻”舞蹈,大约是那种小巧精瘦的体型。看史书这一位私生活乱了些。体质可能是阳虚的样子。
这些东西,用之前如果不分辨,就有可能用错了,带来些副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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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太子跑到索额图的宅子里,和他商量了半天俄罗斯国的事情。
索额图比太子老奸巨猾些。听他转述了,一眼看出,玄烨这是不服气和人较劲呢。就心平气和的安抚太子:
“番邦小国,不过仰仗些奇技淫巧。这些东西不能吃不能穿,于国计民生没有作用。按照我们春秋战国时大贤的分析。这样的君主,是早晚会因为放纵亡国的。
“前朝不也有那个爱做木匠的皇帝么?这都不是人君当考虑的事情。你别看你父亲学了西洋算数历法,他也看不起这些。他可是个明君呢。
“所以,出使这样国家的差事,即使是真有其事,也无所谓。大阿哥想去,就让他去!不过明珠那个老狐狸,只怕也看到了这一点。估计会阻拦的。您可是太子,何必为了这样的事情置气。而且,这一次多半还是派臣做正史。咱们的消息,可一点都不闭塞呢。”
胤礽这才觉得气儿稍平了些。然而他神情依然有些沮丧:“总觉得这一两年,越发的难做事了。汗阿玛的心思难猜,还有个老大在搅事。弟弟们……”
他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听不到了。索额图却立刻知道这说的是什么。他心想这事情当然难办。从来天下就没有好做的副职。何况是太子呢。
索额图虽然这样想,却没说什么。自古讲究“疏不间亲”。他虽然和太子关系近,可是怎么也近不过人家父子兄弟。这个话就不好说。
索额图低头一笑,转了话题:“太子今天有空。或者,可以到臣附近的庄子上打猎,放松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改成一更啦。时间在中午。字数不变。还是四千到五千的样子。
今儿欠了两千,下章补上。
☆、和猪一起出名
沈如是琢磨了挺久。给六格格调理身体的药方好开。她当了几年大夫,自然有用惯了的药。
古方却不好借鉴。这里面铅粉她从未用过,偏偏是不少方子里分量最大的哪一种。所以给人用是不是合适,就不能全看书了——还是泽泻曾经笑话她的那一句:你能和书里的人病得一模一样么?适合杨贵妃的方子,不一定适合随便一个谁啊。
因为沈如是这两天都在厨房厮混。很自然的,就起了弄点什么东西先来试一试的想法。鸡鸭长了毛不方便,就盯上了栏里的大白猪。
沈如是饶有其事的凑过去,在那猪颈部,猪蹄几处摸了摸脉,就宣布这猪是阳虚体质了。决定按照杨玉环贵妃的方子来尝试一番。
厨房里的上上下下,听了都是又惊又笑。不少人自愿跑去围堵大肥猪,想看看这肥猪抹了杨贵妃用过的粉,是不是就变做美人猪了。
沈如是看见有人想帮忙,更加得意。把一群人指挥的鸡飞狗跳,围捕肥猪。
那猪嚎叫凄惨,以为等不到过年就会遭了毒手。拼命跑,蹿,顶,挣——想当年其祖野猪,那也是山林里响当当一条难缠的汉子。如今肥猪突遭大难,竟然使出了家传的八成功夫。把一群人累的气喘吁吁。身上都一股子臊臭味。
这些人中,虽然也有力大的。可是抓猪用的绝不仅仅是蛮力,这个大家一时之间还体会不到。更有人气得都想拎起刀了。几乎忘了这半天大家忙得是什么。只想先宰了出气。
太子爷胤礽并索额图,到达农庄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生气勃勃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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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额图大惊失色。冲上前就准备去呵斥。这一屋子的人都疯了不成?怎么青天白日追着猪跑,还拿了刀!
太子听旁边人说了原委,倒很感兴趣。浑然不把院子里的兵荒马乱放在眼里,反而抬头深深的望了沈如是一样。
一路同行,他自认也了解沈如是几分。这小大夫还带着点孩子一般的天然感觉,又不在乎旁人目光,因此有时会做出些出人意表的事情。更稀奇的是,他医术居然还算不坏。
胤礽一时起了好奇,一个眼色止了索额图的动作。这会儿,院子里的人终于把那大猪围堵住了。
胤礽上前问:“沈大夫,你准备把这猪怎么办?”
沈如是见抓住了猪,正在高兴呢。也没注意是谁问的,便道:“在腿上割个伤口,试几个古方,看看如何。”
沈如是一边说一边就拿着刀准备下手。后面的索额图脸都皱作一团了。心想这是哪里找来的爷,怎么在太子面前玩刀子。有心提醒一句,又觉得太子对她十分回护。决定再观察一下。
太子爷一想,就知道这是用几个方子来尝试比较快慢了。
不错,同一只猪,同样的伤口,用不同的处理方法来比较。这法子笨得出奇,可看着又是极为简单明确的。胤礽一时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入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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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如是蹲在终于被捆好的那只猪前。才划了一刀,就陷入了长长的思考。不对劲!哪里呢?手感不对劲。
是了!从前用的鸡鸭,都是先死了,再褪毛,才去取内部肠肚的。这猪,可是活生生的。都是用刀,手感当然不一样。
沈如是头脑中电石火光一闪,戳醒泽泻问道:“死去的鸡鸭和活着的猪手感不同。那么穴位气血之类,是否也有差异?”
泽泻对这问题大是吃惊:
“没想到你居然能看出这一点……不错!活着的与死了自然不同。否则我早就建议你到乱葬岗之类的地方,去看尸体了。那些西方的医生,学的都是点‘死体解剖术’。哪里如同我中医,为了探明全身三百六十多大穴,曾经在多少囚犯身上活生生去探查的!可笑他们西医还笑话中医没有解剖术,却不知道,中医从来都是‘活体解剖’的。当然论残忍,也更胜一筹了。”
沈如是跟他久了,也知道中医西医似乎曾经有过什么学术之争。泽泻大约是中医那一挂的,说起西医,就有点咬牙切齿羡慕妒忌的感觉。她可没兴趣参与这些。
沈如是得了肯定的答案,就接着去砍猪蹄了。心里却有点忧愁。鸡鸭身上知道的原就与人不同,因为是死鸡鸭,大概还得打个折扣。所以自己这些天折腾出来的笔记。只怕大部分还用不在人身上。能怎么办呢?继续探索啊!
这么一想,其实方才泽泻说的去乱葬岗看死人,也是一条路。只是这法子按照传统说法,打扰死者,实在不是什么好事。去不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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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礽发了一会儿怔,就恢复了过来。没料到今天出门来散心,倒让他无意中解决了一个难题。
朝廷如今外事中,最大的是与俄罗斯国的合约纷争。内事里,汗阿玛最关键的当属水利问题。上次汗阿玛南巡,就是因为手下两个人的治河理念大不相同。争执不下汗阿玛不知道该听谁的,才去看的。胤礽自己到南方,也曾仿效自己老爹,坐着小船上去感受。只觉得治河不容易。
读过史的,都会说几句“鲧治水堵,禹治水疏,堵不如疏”之类的句子。可是生搬硬套去治河,那就笑话了。河里多少水,多少沙子,什么时候涨,什么时候退,这些都得算清楚了,或者能尝试着筑个堤坝。一条几千米澎湃汹涌而来的大江,该怎么治理,绝不是纸上谈兵能够胜任的。
玄烨虽然去了一次南方,可还是没有拿定主意该相信哪一个人。胤礽当然也在时刻思考着这个问题。这时候受到沈如是在猪身上划刀比较药品的启发,突然想到。或者,可以找一段相邻相似的水面,让那持不同学说的两人,分别去治水——谁治的好,那谁的理论就是对的。
这事情想清楚了,那简直好像天生摆在那里的解决办法一样。可是想出这个法子,其实并不是那么容易。
胤礽灵机一动得了这样一个办法。细细揣测,只怕汗阿玛也不会不同意。那么从此之后,汗阿玛一定觉得自己更加能干——这样一想,心中大喜。
回头就看见了沈如是。
印仍再一想,自从遇到这小大夫,给四弟治病,收水匪,抓获俄罗斯人,样样顺心。难道这是上天赐给自己的“福将”?他这样一想,看着沈如是就十分和善了。
于是,胤礽便拍了拍沈如是的肩膀:“一只猪够不够?让他们再去弄来。”
沈如是这才回头看见太子,先唬了一跳。又看见索额图在后面点头微笑,心里一动。想人家这一家亲戚,关系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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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额图听了太子的新主意,击节而叹。昔日太子出生后皇后薨逝,索额图看着太子从豆丁长到今日,心中不无自豪。
只是天家感情……他想了想,还是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观点来。如今太子尚幼,父子当然和睦。等到他日太子长成,作为帝王,怎么不生出猜忌之心来?
只怕那个时候,才是真正考验太子的局面。
无论如何,这诺大江山,无边秀丽,怎能不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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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烨在乾清宫的书房里,把玩着一个小型的地球仪。
这东西是洋人送来的。上面的地名也尽数翻译成了汉族文字。
自古华夏以为天圆地方划九州,从这小小的圆球上看,所谓的华夏,却不过只是天下大陆的一个部分。
北面的俄罗斯,虽是苦寒之地,可面积并不逼仄。西面的丝绸旧道,通向的那一片大陆虽然形状有些零碎,可是只看来到大清的洋人谈吐,可知对方自有本朝不及之处。
更别说,大洋的另一侧,还有着那么一大块,陌生的大陆。
玄烨冷笑一声:诺大江山么?这样想的人,眼界,有些小了。
玄烨默认朝堂中大臣,把洋人的东西,批判为不中用的“奇技淫巧”。可是他自己找南怀仁牵线购买了一批又一批的火器,装配军队。这是因为那“奇技淫巧”,实际上是兵家利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