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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也会让少年成长。
“他的双眼中,烙印着八面朝天阙的细节,这世间恐怕只有夺走朝天阙的那人和苏云,才知道朝天阙的奥秘。只有他们,才知道如何开启天门。”
裘水镜心中默默道:“而且,他的眼中还烙印着仙剑摧毁天门镇的那一幕,倘若他能炼化眼中的烙印,他的成长速度,一定极为惊人。”
“……先生当心,胡丘村不太好走,路上有些危险的地方。”
苏云在前面带路,这个少年眼盲心不盲,轻车熟路的走在前方,似乎比正常人的眼力还要好,能够准确的避开任何障碍。
“第一个危险的地方,便是前面的蛇涧。那里有一条大蛇,凶得很,花二哥叫它全村吃饭蛇……”
裘水镜听到这里不由怔了怔:“全村吃饭蛇?”
“是的呢。上次花二哥的堂哥不留神跑到了蛇涧,被那条大蛇咬了一口,野狐先生好不容易把他抢回来,没有被大蛇吃掉。然而还没回到家,堂哥身子就硬了。后来胡丘村办丧事,喇叭唢呐吹得可欢了,全村都去吃饭。花二哥他们就叫那条蛇全村吃饭蛇……”
正说着,他们来到了蛇涧。
裘水镜听到娑娑的声音,循声看去,只见水涧中的礁石上盘着一条黑色大蛇,身上的鳞片黑得泛着金属光泽。
那大蛇正在仰头对着太阳吸气呼气,一吸一呼间,气息极为悠长,裘水镜和苏云走出几十丈远近,它才完成一次呼吸。
它呼吸的时候,身上的每一个黑色鳞片像是活了过来一般,围绕着身体旋转,吸气时正向转动,呼气时逆向转动。
“一个强者的性灵,其人死后,性灵依附在黑蛇身上,化作了蛇妖。”
裘水镜盯着那条蛇,那条蛇也在盯着他,但是并没有主动招惹他们,任由他们走出蛇涧。
“这条蛇妖的养气功夫极为强大,已经开始夺日月精华修炼身躯。它的身体炼得极为坚硬,修炼的应该是一门结合炼气和炼体的玄功。”
裘水镜皱了皱眉头,蛇妖又有剧毒,又修炼了炼气炼体的玄功,应该是处在化蛟龙的边缘,理当尽早除掉。
否则,等到它化作蛟龙,等闲之辈根本不是它的对手!
“先生放心,那条蛇是有地盘的,只要不走进它的地盘就没事。”
苏云走在前面,道:“过了蛇涧就是黄土岭的黄村了,黄村的小子坏得很,经常和胡丘村的打架。咱们走快一点,上次花二哥拉着我和黄村的坏小子们打架,把他们打惨了,这些家伙记仇!”
裘水镜收了杀心:“野狐先生有教无类,这蛇妖也未必就是坏的。不教而诛,则刑繁而邪不胜,于事无补。”
“前面便是黄土岭了!”
苏云依旧很是从容,道:“先生当心。”
裘水镜看去,只见约莫半里地处有一片黄土坟,坟冢很大,长四五十丈,宽也有四五十丈,高有十多丈。
墓前还有陵兽石雕,分列在神道两旁。
——鬼神性灵行走的道路叫做神道。
不过这座大墓已经千疮百孔,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洞口,洞口直径不到两尺,每个洞口都站着一只或者数只黄鼠狼。
那些黄鼠狼像人一样站在洞口中,翘首向他们张望,还有的母黄鼠狼怀中抱着两三只小崽子,小崽子毛茸茸的,在母亲怀里探头探脑。
“苏家的小坏蛋!”
突然一只黄鼠狼看到苏云,发出尖叫声:“他帮胡丘村的坏蛋,把三姑家的芽儿姐打哭了,牙打断了两根!揍他——”
呼——
无数小石头、粪蛋子从黄土坟上飞了起来,黑压压一片,那些黄鼠狼奋力扔出石子和粪蛋子向苏云砸去,但苏云似乎早已习惯了这一幕,信手从身后的篓子里取出加厚的油纸伞,把伞撑开。
粪石落如雨,打得油纸伞嘭嘭作响,过了片刻,苏云抖了抖油纸伞,收了起来,把伞又放回篓子里,侧头道:“先生没事吧?”
裘水镜道:“我没事。”
那些小石头和粪蛋子还未来到他的身边,便纷纷悬停在空中,没有半点落在他的身上。
黄村的老黄鼠狼看到这一幕,心中凛然,连忙制止小黄鼠狼们,免得招惹强敌。
那些小黄鼠狼们已经跑到苏云二人的不远处,一个个转过身,抬起尾巴,露出屁股准备放毒烟,被老黄鼠狼制止,颇有些不甘。
裘水镜瞥了一眼,心道:“这些黄鼠狼数量极多,倘若害人……”
他微微皱眉,又想起了野狐先生,按捺下杀心:“天门镇四周人迹罕至,估计除了苏云之外没有活人了。这些妖哪里有机会作恶?”
他心中有些无奈。
自己顽固一辈子,没想到人到中年却被一只老狐狸教育,明白了有教无类、不教而诛和教而不诛的道理。
“这世间的是非与曲直,原本便不像黑与白那么分明。”他心中感慨道。
终于,他们来到了胡丘村。
苏云露出笑容,呼喊道:“野狐先生!花二哥,狸三哥!我和水镜先生来看你们了!”
裘水镜微微皱眉,突然抓住他的手,示意他停下,谨慎的盯着前方小小的村落。
胡丘村是一座不大的村落,有着几十栋房屋,但每一栋房屋都很小,高不过四五尺,方圆不过两丈,像是小矮人居住的房屋。
这村落是建在一片小土丘上,树木成荫,每株树下有三五栋房子。
不过,此刻胡丘村一片狼藉,不少屋舍被掀翻。
裘水镜皱眉,又看到几具狐妖的尸体。
苏云也嗅到空中的血腥味,心中有些慌乱,裘水镜的声音传来:“你目不能视,倘若心乱了,方位也就乱了。失去了方向感,你在天市垣活不了多久。”
苏云竭力稳住心神,然而黄钟还是乱了片刻。
裘水镜等他心境恢复,这才带着他走出第一步,苏云迈出了这一步,又回到先前的从容的神态。
这是裘水镜最欣赏他的地方。
一个年仅十三岁的小瞎子,必须有一个无比强大的心灵,才能在天市垣这妖魔横行之地生存下去!
小瞎子苏云已经独自生存了六年时间,他有一种天塌不惊的气魄。
苏云面色淡然,走入胡丘村,脚下触碰到倒塌的房屋,于是蹲下身子,在废墟中摸索。
裘水镜看着他,没有帮忙。
过了片刻,苏云摸索到一具尸体。
出乎他预料的是,他摸索到的并非是人的尸体,而是狐狸的尸体。
他默默的坐在那里,没有像普通的少年那样大呼小叫。
过了良久,苏云颤巍巍的站起身来,继续在一栋栋倒塌的房屋的废墟中摸索。
许久之后,少年将几十只狐狸的尸体从废墟中抱出来,放在地上,仰头道:“水镜先生,哪位是野狐先生?”
裘水镜牵着他的手放在一只老狐狸身上。
苏云手掌轻轻摸着那老狐的脸,沉默了半晌,涩声道:“我不知道野狐先生是一只狐狸,但他很好,教我读书写字。我眼睛瞎了,脑子笨得很,他特别有耐心……”
他坐在地上,怔怔出神:“我也不知道我那些同学都是狐狸,我心里一直以为他们都是人。一个个活生生的人。花二哥十四岁了,狸三哥比他小了两个月,邱小妹年纪最小,才六岁……”
裘水镜四下查看交手的痕迹,道:“应该是昨晚天门鬼市的那些人做的。”
“先生,我记得那些人的声音。”
裘水镜回头看去,只见苏云的面容无比平静,平静得有些可怕。
第7章 洪炉嬗变,造化为工
“他们每一个人经过我身边时说的话,我都记得一清二楚。”
苏云的语气也无比平静:“我眼睛瞎了之后,便只能靠声音来认人。如果再次听到他们的声音,我一定会认出他们。”
这时,远处的山林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几只头脸血迹斑斑的狐狸在树下探头探脑。
“小、小云……”一只狐狸远远呼唤,有些畏惧的看了看裘水镜。
经过了昨晚的屠杀事件,这些不怕人的小狐狸变得有些怕人了。
苏云露出喜色,站起身来:“花二哥?你还活着?”
那是一只毛发黑黄相间的狐狸,从树下钻出来,身后带着几个小狐狸,小狐狸们牵着前面的伙伴的尾巴,带着恐惧走了过来。
为首的花狐又带着畏惧看了看裘水镜,确认不是残杀胡丘村的人,这才大着胆子带着仅存的三只小狐走近。
苏云站在那里,让花狐和三只小狐心里顿觉安定,这个少年像是他们的主心骨,给他们一种可以依靠的感觉。
这种感觉并非是没来由的,而是六七年的相处,苏云那种从容不迫的气质气度带来的影响。
“……早上来了些城里人,说是在鬼市里没有讨到好,便来降妖除魔。先生和他们理论,人家不理,只说我们会害人……”
苏云静静听着,问道:“二哥还记得他们的面容吗?”
花狐摇头,羞愧道:“我带着弟弟妹妹逃跑,没有来得及看清他们的脸。我只记得其中一个人很是清秀,年纪不大,一身红火衣裳,身后突然就真的冒出火来,火里面有神鸟飞出来……”
苏云记下这个特征,转过身来拜道:“水镜先生的话,还作数吗?”
裘水镜看着匍匐在地的少年,过了片刻,方才道:“我说话自然作数。不过,你有钱吗?”
苏云站起身来,摊开手掌,手心里是几枚染血的五铢钱,应该是他刚才收尸时,在废墟里寻到的。
裘水镜从他手心里捏起一枚五铢钱,却在此时,苏云把其他五铢钱都塞给了他。
裘水镜怔了怔,疑惑的看着他。
苏云仰头:“野狐先生教我六年,不以我是人而驱逐我。恳请先生不因他们是狐而驱逐他们。”
裘水镜思索,道:“野狐先生教你,收你的钱了吗?”
苏云摇头。
裘水镜将那几枚染血的五铢钱还给他,道:“他教人不收钱,我教几个狐妖倘若要收钱,那就是不如他了。这枚五铢钱是你的学费,他们不用。”
苏云收下那几枚五铢钱。
裘水镜看着他和花狐一起安葬野狐先生,安葬胡丘村的狐妖们。
这里面有不少是他们的同学,花狐和那几只小狐狸免不了又大哭一番。
他们回到庠序里,裘水镜瞥了苏云和四只狐狸一眼,道:“野狐先生教你们的,是夫子养气篇吧?你们学了几年了?”
苏云点头:“我学了六年。”
花狐道:“我学了七年。”
其他三只小狐狸也各自学了两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