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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知道了。”
顿了会儿,李嬷嬷接道:“待会儿皇后娘娘就要带各宫来请安了,主子见是不见?”
太后近几年在后宫事务上愈发惫懒,基本都丢给了皇后,众人按规矩给她请安也不大愿意接见。她年纪大了,光朝事就不知耗她多少精力,根本不愿理会后宫的蝇营狗苟之事。
但两日后就是周帝寿辰,于情于理,太后也得和皇后商议一番。
略一沉吟,太后召来丁嬷嬷,“幼宁不是说想见十三么,带她去玩会儿,晚膳前再回。”
又道:“带上哀家的令牌,再挑两个侍卫。”
得了太后命令,丁嬷嬷知道主子是担心上次的事再现,也明白这位容姑娘在主子心中的地位,躬身退下后便轻声细语地将人带离了坤和宫。
“嬷嬷。”幼宁得知是去寻上次救自己的小哥哥后很是雀跃,走到半路才反应过来,“我自己走。”
白嫩脸蛋升起几抹绯红,仿佛因为自己这么大了还要人抱着走很不好意思,语气十分坚持。
丁嬷嬷笑着将人放下,“姑娘才多大,抱着也没什么,这还有些路呢,当心走着脚疼。”
“嬷嬷也会脚疼啊。”
丁嬷嬷很是意外她这般大的孩子就这么乖巧,还会心疼人,心中多了几分喜爱,将人牵住温声道:“那咱们一起走,走慢点。”
“嗯。”
安静观望的系统很是欣慰,宿主小是小了点,但礼貌又贴心。
它以前从没绑定过这么小的宿主,但陪着人长大也不失为一种新奇的体验,这让它多了一种当爹又当娘的心态,自然要多出几分耐心和纵容。
皇城本就大,扩建后更是占了上京近三分土地,其中因为皇子诞生的速度,皇子所扩了又扩。
丁嬷嬷带人走到时,皇子所十分安静,景致却是格外美妙。红砖碧瓦,宫墙巍峨,金黄杏叶铺满了青石板,初升的朝阳洒落其上,绽出熠熠光芒,令人心驰神摇。
很快有內侍告知,皇子们都去了太学堂。
丁嬷嬷一拍脑袋,“是奴婢忘了,太学堂升课的时辰早着呢,估摸十三皇子殿下半个时辰前就去了。”
“我们不能去吗?”
还真没什么不能去的,丁嬷嬷想了想,今儿皇后她们去请安,主子要和人商议圣上寿辰的事,这才让她带了容姑娘出来,并特意吩咐晚膳的时辰再回去。
她是领了命带容姑娘出来耗时辰的,自然不可能现在就回去。
带着人在亭子里歇了会儿,丁嬷嬷又往太学堂慢慢走去。
皇子们统一六岁开蒙,入太学堂听课,起初教的不过是些千字文三字经,早晚两三年都可以一起授课。但周帝儿子太多,十几个皇子长幼不一,最大的皇子和最小的都差了快二十岁,中间那些的差别也是大小不一。
所以太学堂根据皇子们大致的年纪,分了三处授课。
十三皇子燕归如今十二,年纪不上不下,在正中学堂听课。
丁嬷嬷对这位皇子不熟,幼宁却是一眼就看到了当日救自己的人,高兴得眼睛都亮了,悄悄对里面挥手。
系统同样很兴奋,任谁也没它这么可怜,五年了才第二次见到任务对象。
可惜一人一系统的心情都没能传递进去,里面的人压根没注意到他们,依旧在认真看书。丁嬷嬷循着小姑娘的神色,很快也看清了人。
里面的读书声忽然停下,太傅似乎在提问,所有人都在皱眉冥思苦想。
须臾,被幼宁偷看许久的少年开口,语调缓慢但很是沉着,听得太傅不住点头,评价几句后随口道:“十三殿下是不是已将全书背下了?”
少年沉默几息道:“并未,只是恰巧记住了太傅所问这段。”
太傅笑了笑,令他单独练字,他颔首放下书卷,刚拿起羊毫,视线忽然转向窗边,随即一愣。
小窗开了一半,往日放眼望去可看到清透池水或鸟雀三两,如今对上的却是一双带着好奇的清澈双眸,这双眼睛的主人是个小姑娘,双手正扒在窗沿,发上两个可爱的小花苞正微微颤动。
他想了想才记起是几日前算是被自己救下的小姑娘,因此他得了太后赏赐,引来几位皇兄妒意。
幼宁见他看到自己,更是高兴地眨眼,刚要招手就看见对方转回了头,不由有些失望,“十三哥哥不记得我了吗?”
丁嬷嬷倒是仔细端详了会儿里面的少年,笑着安慰,“十三皇子正在听课,若被太傅发现分心可是要被罚的,姑娘,我们去旁边等吧。”
“嗯。”幼宁乖乖等了小半个时辰,一盘点心随之下肚,太傅终于让这些皇子们暂时歇息。
燕归被人领到了园中,幼宁正玩着丁嬷嬷寻来的跟斗猴,一见他便高兴地迈着小步跑来,脸蛋粉嫩,“十三哥哥。”
燕归一时没反应过来,竟不知她是在唤自己。
要知道他五岁时生母就因病去世,周帝也没把他给旁的妃子教养,他便独自一人在深宫生存了七年。长到如今,基本没几个人与燕归亲近,更遑论唤一声这么亲密的“十三哥哥”。
收到丁嬷嬷的目光后,他才不轻不淡地应了一声。
但这并没有打消小姑娘的热情,她显然十分喜欢他,小鹿般湿漉漉的目光连他身旁的小内侍都快受不住,心道殿下以前是吓哭过小娃娃的,今日可别又把容姑娘吓着了,回头惹了太后不喜才是大事。
幼宁从小荷包中拿出一块玉佩,抬手递给燕归,“十三哥哥的。”
燕归垂眸望了眼,想起那日这小姑娘哭了许久睡去,一直扒着他腰间不放,他不得已才解下了玉佩。本以为算是丢了,没想到她还记着,特意送了回来。
他迟疑了下才接过,发现之前快断的络子被补上了,许是怕玉佩对他有特殊意义,原本的络子依旧保留着。
他好一会儿没开口,小姑娘小心踮脚探头望去,“是嬷嬷补的,十三哥哥喜欢吗?”
在丁嬷嬷的视线下,燕归再度嗯了声。
太傅给了一刻钟暂歇,燕归便在这待了一刻。幼宁生性乖巧,见他不怎么爱说话便也少有开口,只时不时偷偷瞄去几眼。
燕归坐得安稳,初步交流后就一直在看着窗外。他看上去有些瘦削,但已有十足的身高,轮廓深邃,带着少年特有的俊朗,同时又多了几分这个年纪少有的稳重,气质便骤然不同起来。
在旁人看来,燕归无异是冷漠且不识时务的。丁嬷嬷是太后手下的红人,而幼宁不仅是容太师的掌上明珠,还是近些日子被太后宠爱无比的人物,不说他一个不受宠又没地位的皇子,就是那些地位尚可的皇子见着这二人也要多几分笑颜。
本来觉得燕归不知得了什么好运的皇子们还有几分不甘,见他完全不懂利用这份优势,顿时都化成了背后的嗤笑,只觉他怕是这辈子都翻不了身了。
等燕归再度回了太学堂,丁嬷嬷开口,“十三殿下好像不怎么爱说话,奴婢瞧着不怎么好相与。姑娘若觉得闷的话,不如午膳后咱们去别处玩儿?”
幼宁摇了摇头,甜软的声音带着孩子气,“十三哥哥是好人。”
丁嬷嬷笑了笑不再劝,只觉得当真还是个五岁的小娃娃,她都不知多久没再听过这般直白天真的话儿了。
第3章 蜜橙糕
太学堂课业紧张,因着各种原因,太傅们对这些皇子抱有极大期望,丝毫不敢疏忽。是以在开课时日,每日午时皇子们只有半个时辰歇息,既要用膳还得午歇。
如此紧迫的安排,一般皇子都不会回居所,只有燕归特立独行,每日午时必回皇子所歇息,这也是旁人觉得他孤僻的缘由之一。
但今日幼宁来了,他自然是留在太学堂这边一起用午膳。
御膳房的人心思讨巧,听说今日是太后身前得宠的容姑娘陪十三皇子用膳,午膳登时丰盛许多,还特地奉上了小姑娘都喜爱的蜜橙糕。
糯米藕,糖醋排骨,樱桃肉,银耳羹……燕归看着一大桌偏甜的菜肴,持筷的手顿了顿,面上未露分毫。小太监石喜了然,他知道自家殿下不喜欢甜食,今日却几乎是一桌子甜。
幼宁倒是喜爱非常,她向来嗜甜,在府中被管得紧,担心影响她换牙。丁嬷嬷是不清楚这些的,万事只随她高兴。
用膳选在水榭旁的小屋,一月前水榭还是莲香阵阵,如今只剩了几片残绿。但眼下秋意正浓,莲花败去,桂花却是飘香十里,微风携花拂过,令整个水榭都置于香氲之中。
置身于这样的美景美食中,任谁也忍不住沉醉。等幼宁从美味中回过神,才发现一直惜字如金的燕归正看着她,漆黑的眼眸十分专注。
小姑娘眨眨眼有些奇怪,似乎不明白这眼神的意思,努力想了想后将手中最后一块蜜橙糕递去,“十三哥哥要吃吗?”
她显然很喜欢这道甜点,说要让给别人,视线却一直停在色泽灿黄的蜜橙糕上。
石喜忍了又忍,终究还是露出一点笑意,他觉得这位容姑娘真是可爱极了,一看便知在家中定被护得极好。要知道里那些小皇子小公主,年纪再小也早有了心机,这大抵便是各人投胎的运道不同吧。
出乎众人意料,燕归和小姑娘对视片刻,居然接过了这块蜜橙糕,只不过他吃得极慢,末了还对一脸期待看他的小姑娘道:“确实不错。”
看她吃得那么香,入口时的味道仿佛也有些不同。
喜欢的美食得到肯定,小姑娘高兴极了,再也不记得那是最后一块,仿佛得到了鼓励般,开始向燕归推荐各色菜肴。
这顿午膳结束时,两人都出乎意料吃得有些多,丁嬷嬷噗嗤笑出声,俯身为幼宁揉了揉小肚子,“好在奴婢让人备了消食茶,姑娘先去旁边屋里吧,但可别躺着,需得站会儿才行。”
幼宁耳尖泛着粉色,听着丁嬷嬷的话儿不住乖巧点头。
小屋依旧在水榭处,燕归没时间再回皇子所,便也到了这处休息。三面环水,薄纱作帘,因时节转换多摆了几个竹叶屏风,幼宁一来便被窗外风景吸引,站在窗边不肯挪动脚步,屋内里外立了十余个宫人,俱是安静有礼。
燕归无意扫她一眼很快收回,睡是肯定睡不了,索性抽了本书卷静看起来。
他五官十分英气,鼻梁高而挺,眉浓而似剑,静坐时犹如一柄藏锋利剑,但垂眸专注于书本时,本冷漠的模样看上去竟也带了几分温润的书卷气,与幼宁的兄长有几分相似,让回头不经意看来的小姑娘忍不住再度看了好几眼。
自兄长上次去书院,幼宁已有一月多没看到他了。
燕归之前就有被盯的经历,此时再度察觉也没打算做什么。他似乎生来便带着冷淡,又独自在宫中待了那么些年,寻常小事很难撼动他的心神。
幼宁不觉得有什么,系统却因为他这反应暗自改了几次方案。之前它只知任务目标的地位遭遇,性情并不大了解,如今看到燕归这拒人于外的模样,再一想到小宿主的性格,只觉得路漫漫远兮。
好在因它的缘故宿主会对任务目标有着天然的好感,系统思来想去决定顺势而为,在这几年中暂时少插手,先看进展会如何。
两人的第二次见面,对话加起来也没超过十句。幼宁小睡了一个多时辰,醒来后燕归正在听课,丁嬷嬷便带着她去宫中四处转了一圈才回了坤和宫。
太后刚沐浴换了身常服,正在批阅奏折。她本是不愿将这些事尽数揽来的,起初还让周帝一起,但周帝自挑明后就彻底将政事全权交给了太后,每日只顾享乐、流连后宫。
几个臣子被气得直哆嗦,不知情者还以为是太后让周帝如此,可周帝没什么本事,太后又确实是掌朝的好料,便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百无聊赖地看着折子上这些人几十年未改的连串废话,太后嗤笑一声,等看到幼宁的身影才缓和下脸色招手,“幼幼,过来。”
幼宁乖觉跑到案前,“太后娘娘。”
清甜的声音让太后露出微笑,将人抱上椅,“幼幼可识字?”
“哥哥教过我。”小姑娘说完有些不好意思接道,“但认识的不多。”
“已经很了不得了。”太后将一本折子放到她手上,往后一趟鼓励道,“哀家看累了,幼幼帮忙读给哀家听,遇着不认识的字儿便问。”
幼宁哪明白手上是寻常人碰不得的奏折,太后如此说,她便乖乖应了。
太后累了一日,纯粹就是想听小姑娘的声音放松会儿,磕磕巴巴的童声在她看来可比奏折有意思多了。
等到了戌时,幼宁洗漱安寝,太后才召来丁嬷嬷,“今日如何?”
丁李两位嬷嬷最懂太后心思,那些朝臣都知道要在十几个皇子中押宝,太后怎么会任母族在自己逝后任人打压。
她没有大肆提拔谢家子弟是不想做得太过,毕竟谢家并没有谋朝篡位的心。不让谢家女子进宫也是她的安排,那些世家精得很,容忍了她一个女子把持朝政多年,怎么可能会继续容忍一个流着谢家血脉的皇子继任大统,何况她也不想让族中女子再进宫蹉跎。
如此太后能做的,就只有扶持某个皇子,那皇子可以不与她太亲近,但也不能和其他人干系太深,日后能念着一丝谢家的恩便行。
之前太后在五皇子和十皇子间斟酌,一直没有下定决心,昨日因幼宁才突然注意到这个十三皇子,今日让丁嬷嬷前去也是有意观察一番。
丁嬷嬷今日还不着痕迹向几位太傅询问过十三皇子燕归的事,在脑中思索一会儿后道:“这位殿下瞧着……”
丁嬷嬷言简意赅,她今日看着是陪小姑娘玩耍,做的事可一点不少。她眼力自比不上太后,但也有自己的能耐,四处打听和观察下,她发觉这位不显山不漏水的十三皇子,当真有些不可琢磨。
只拿最浅显的,在那间太学堂中,其他皇子资质是远远比不上十三皇子的,依十三皇子在宫中的尴尬处境,他完全可以靠得到太傅的青眼而改善地位。但他并没有,从六岁开蒙到至今,就一直保持着这般不轻不重的处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