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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花的小姑娘也不知道在外面呆了多久, 帽子和衣服被化开的雨夹雪打得有点湿, 玫瑰花上也缀着水珠,被火锅店门口的灯光一映折射出七彩的光。
秦清越没说话, 而是将剩下的花都接了过来,另一只手有点迟缓地在身上摸了摸。半晌没找到钱包,脸上有点呆滞的神情顿时掺了些急切和委屈,就连额前的碎发都好像受了打击一样,一瞬间蔫哒哒地垂了下去。
他不高兴地抿着唇,动作间写满了不情不愿地又将那捧花还给了小姑娘。
顾北音抚了抚额头,这下彻底确认秦清越是真的醉了。她从没想过秦清越还会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 委屈巴巴的样子看起来就和被人狠心扣下糖果的幼儿园小朋友一样,还是明明都快急哭了,却依旧格外讲礼貌的乖孩子的那种。
摸出钱包, 顾北音替他付了钱, 叮嘱小姑娘早点回家注意安全后, 她将花塞到了秦清越手上:“给。”
酒精麻痹了神经,秦清越呆呆地盯着花看了一会儿,好像才反应过来顾北音说的意思,坚定地摇了摇头, 拉起顾北音的手,有些木的舌头好不容易才抻平,缓声道:“给你的。”
顾北音低头看了眼手里的花,又看了看醉后显得格外乖巧无害的秦清越,颇有点哭笑不得。她还是头一次见到拿别人买的花送人的操作,虽然付钱的和收花的都是同一个。
没和醉鬼计较,捧着花,她深深吸了一口掺杂了花香、有点凉的空气,和秦清越站在路边等肖纹开车过来。
临近年关,路上的车子少得可怜,抬起头只能看到道路尽头的天边晕出一层浅浅的霓虹灯的色彩。雪渣掺杂着细雨落下,明明温度极低,却也被灯光映出温暖的色调。
顾北音有点走神地想着有的没有,余光瞟见秦清越动了动,还没等她转过头观察下这位醉鬼在做什么,肩头突然一沉一暖,带着暖融融体温的大衣披到了她身上。
“冷。”醉鬼同学呼出一团白气。
顾北音莫名从他简短至极的单字里听出了不满,偏头看了眼秦清越身上略显单薄的毛衣,又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羽绒服,一时间有点弄不清楚这位醉鬼的逻辑。
她有心想把大衣脱下来还给他,还没来得及实施,就听秦清越突然蹦出一句:“十一,只给你。”
醉酒的人思维太过活跃,秦清越又一改清醒时的淡漠变得情感充沛起来,以至于顾北音并没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他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肖纹的声音恰好在这时响起来:“上车。”
车子缓缓停在火锅店门口的小片空地上,肖纹倚着车窗看两人走过来,实在没忍住一乐:“秦总这醉酒以后也太可爱了吧,你走一步他走一步,这亦步亦趋的……哎?这才一会儿工夫不见,这是谁送你的花?还十一朵,一生一世吗?”
顾北音脚步一顿,联系上秦清越刚才说的话,低头匆匆一扫,发现恰如两人所说,她从小姑娘那买的花正正好好十一朵。巧合到……近乎不可思议。
包装精美的玫瑰花好像一团火一样,令顾北音突然觉得有点烫手。她抿了抿唇,还没回答,肖纹的注意力已经落到了别处:“大衣……秦总给你披的?”
顾北音无意识答:“他可能怕我冷,就给我披上了。”
说着,她反应过来拉开车门,先把秦清越推上了车,自己也紧跟着坐进去。
肖纹没发现她的异样,还在开玩笑:“不是有个段子吗?叫你妈觉得你冷,非得让你穿秋裤,秦总估计也是差不多的心态……”
话说到一半,又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咬了咬舌尖,肖纹迅速转移话题:“送秦总回哪儿?以前的别墅?”
顾北音坐在后排,因她之前的话而有点愣神。直到肖纹又问了一次,才突然反应过来一样,将大衣和花一股脑塞到秦清越怀里,一边儿推门一边儿答:“这会儿张妈应该已经放假了,放一个醉鬼自己在家不太安全,我去给秦叔打个电话。”
话音落下,顾北音已经走出了车子。
肖纹往车外看了眼,又转头看了眼低头呆呆盯着怀里的花和大衣的秦清越,有点头疼的感慨:“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秦清越突然抬头看了她一眼。
肖纹一噎,有点怀疑这个眼眶有点发红,满脸委屈的秦清越是被人给穿了。
万万没想到,冷淡得和人形冰块一样的秦总喝醉了居然是这个画风的。肖纹默默地想。
秦清越却只是看了她一眼,就有学有样地也推开了车门走了下去。
不远处,顾北音正和秦父讲电话:“……清越哥喝醉了,对……张妈应该已经放假了吧?把他送回去有点儿不放心……呃?您和阿姨出门旅游不在家?……好……好的,我尽量……秦叔再见。”
看了眼黑下去的屏幕,顾北音嘴角微抿地收起手机。一转头,她就看见秦清越绷着脸满脸不开心地样子站在车边,而肖纹一脸头疼的模样和他说着什么。
见顾北音打完电话走过来,肖纹骤然松了口气:“怎么说的?送去哪?”
“说是出去旅游了……让我代为照顾一晚上。”顾北音同样头疼,又问,“你们怎么突然下车了?外面多冷啊。”
肖纹指了指秦清越,小声告状:“不知道受什么刺激了,突然跑下来,怎么劝都不肯回去。”
顾北音下意识看了眼站在一旁的秦清越,恰好和他委屈巴巴又莫名可怜兮兮的眼神对在一起。她一怔,秦清越却好像又受了什么刺激一样,抱着花和大衣一言不发地转过身沿着马路边往前走。
明明那背影修长挺拔,顾北音却看出了一种对方正在赌气的感觉。
和肖纹对视了一眼,她揉了揉额角:“你先开车跟在后面吧,我看看是什么情况。”
说完,顾北音快步跟了上去。
秦清越人高腿长,不过两三句话的功夫就走出去了好几米远。顾北音追上去的时候,就见秦清越不知发现了什么,头低着,眼睛专注地看着地面。
顾北音跟着看了看,没发现什么,试图劝他上车,怎奈醉酒后变得格外幼稚的秦清越理都不理。她多说两句,秦清越还会鼓起腮帮子,看起来就像是一只气鼓鼓的河豚一样。
无奈之下,顾北音只得暂时放弃让他上车的想法,跟着他往前走。一起走了大概两三分钟,她突然意识到了秦清越低头在做什么。
火锅店外的这条路两边都有人行道,人行道比马路高出一些,两者间用一块块厚重的砖石隔开。可能是施工的时候尺寸没设计好,也可能是人行道整体有点下陷,分隔的石头比道路和人行道都高出一截,形成了人们俗称的马路牙子。
秦清越低着头不是在找东西,而是像小朋友一样在走马路牙子玩。
——幼稚到近乎丧心病狂。
顾北音心里却不自觉地软了软,她往前追了两步,从尾随变成了并肩而行,试图和秦清越将道理,将大衣抽出来给他披上:“天气冷,把衣服给我,我帮你穿上。”
若是秦总清醒的时候听到顾北音这么温柔的语气定然会喜不自胜,可惜醉酒后的秦总心理年龄退化成了三岁,丝毫没察觉这语气的可贵之处。
他站在高高的马路牙子上,把衣服和花都往身后藏了藏,英俊的脸委屈到几乎可以拿来做表情包,磕磕巴巴道:“不给你……给你了,你又要扔回来了……”
顾北音一怔。
跟在后面以龟速开车的肖纹也一怔,反应过来后小声感叹:“我的天……秦总不会是因为你刚才把花和衣服塞给他才在生气吧?这也太幼……”
后面的话她没说完,就借着灯光看清了顾北音脸上略显复杂的神情。即便她单身了快三十年,那藏在角落快发霉的感情神经也不由动了动,机灵地反应过来。
这举动幼稚是幼稚,可也是赤诚的一片真心。更别提,这还是位醉到连真性情都展示出来的,不存在套路和演戏。
想通后,她身为局外人都有点动容,更别提顾北音这个当事人了。肖纹叹了口气,又有点高兴。前一段时间她没少和顾北音交流,也隐约摸清楚了顾北音的态度——在圈子里待久了,见多了各种为了利益、为了资源、为了借机炒作上位而横踩一脚甚至拔刀相向的情侣,顾北音的爱情观多少有点消极。要是秦清越真的能打动她,也是好事。
然而醉酒的人毕竟是醉酒的人,秦清越迟钝的神经和大脑根本分不清顾北音的神情究竟是复杂还是简单,他只清楚在他说完话后,顾北音就站在那里静静看着他,不说话、不反驳,看起来就好像默认了一样。
委屈巴巴的醉鬼小可怜一时间悲从心来,好在还有残存的丁点理智和骨气提醒着他,让他在转身后才扁了扁嘴,露出一个极其崩人设的表情。
抱紧了花和大衣,秦清越继续沿着马路牙子往前走。越走,他心里越委屈,心里头就好像架了一口锅在熬着醋,沸腾到炸开的气泡碎裂后冒出酸苦的气息,让他落下的脚步都不由重了几分。
偏偏醉鬼先生没任何常识一样,根本不愿意展开手臂来维持身体的平衡。走了大概十几步,他只觉得脚底下的砖头好像晃了晃,酒后变得格外不灵敏的小脑维持不住平衡,秦清越一歪,摔在路边。
他面前,一块翻出来的砖石的尸体孤零零地躺在路边,上面还印着一个新鲜带泥的脚印,直白地控诉着他的罪行。
怔住的顾北音终于反应过来,快步走到秦清越旁边,她略有些复杂地看了眼被他护在怀里完好无损的衣服和花,又看了眼被踩塌的马路牙子,有点动容,又有点无语。
作者有话要说: 顾北音:你好,请问是秦总吗?
秦清越:你、你好,我是秦清越,你的、你的相亲对象,我今年三岁啦!
第46章
看了眼滚到马路上的两颗碎石子, 顾北音叹了口气, 抬脚往路中央走。见她一动,秦清越也艰难地从地上跳起来, 明显又是一副想亦步亦趋跟着的样子。
顾北音勉强压下微翘的嘴角,佯装严肃地板着脸:“把身上的泥拍拍, 把外套穿好!”
因为被摔懵而丢到脑后的委屈又浮出水面, 醉到丝毫不顾及形象的秦总用一副“宝宝很乖,为什么要凶宝宝”的表情看了顾北音一眼, 发现她丝毫没有心软的意思,一扭头又想赌气往前走。
好在顾北音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见状立刻制止了他:“你要是不乖乖听话的话,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这台词自带智障儿童欢乐多的幼稚和欢脱,顾北音说完了耳朵就有点热,但智力降到三岁水平的秦清越却就吃这一套。抿了抿唇,折腾了一路的秦总格外老实地拍了拍身上沾到的泥, 终于沉默着将大衣乖乖穿好了。
下车将小石子捡起来的肖纹见状不由对顾北音竖起了大拇指,两人将歪倒的石头扶正,又往下压了压。处理完秦三岁造出来的烂摊子, 顾北音拉开车门, 指了指后排座位:“上车, 带你回家。”
她话音落下又过了片刻,秦清越垂下的头才后知后觉地骤然抬起来,连带着额前垂落的碎发也欢快地扬了扬。秦三岁眼睛亮晶晶地钻到后排坐好,见顾北音也一起上车, 他把花塞给她,这才心满意足地消停下来。
肖纹从后视镜里看到这一幕,忍着笑意小声感慨:“不是我说,秦总这也太乖了吧?我估计你现在把他拉去卖了,他也不会反抗的。”
顾北音没接话,本就微微上挑的嘴角又往上翘了翘。
约莫一分钟后,安安静静坐在后排的秦清越却突然一下握住顾北音的手,目光警惕地看了肖纹一眼:“她是坏人!不要理她!”
肖纹怔了怔,凭借强大的定力咬着牙才没手一抖把车开到人行道上去,小声惊叹:“天呐!这反射弧也太长了吧……”
顾北音忍了忍,终究也跟着笑了出来。
许是被她这个笑容安抚住了,又许是醉酒后的困意开始上涌,后半程路秦清越没再闹腾,三人安安稳稳地回到了顾家宅院。
“我爸妈应该都睡了,一会儿我们动作轻点……肖纹你还睡一楼客房吧,让清越……”顾北音顿了顿,对着秦三岁崩人设的样子实在叫不出这声哥,只得轻咳一声继续说,“让他睡我哥的房间。我去熬一壶姜茶,一会儿你喝点再睡。”
见肖纹点头应下,顾北音揪着身后跟着她团团转的小尾巴一起上了二楼。从衣柜里找出套顾寒声的睡衣,她试图把人推进卧室自带的浴室:“先洗澡,洗完乖乖吹头发,等喝了姜茶再睡。”
秦清越站在她面前,明明比她高了一头,那种无意识的呆萌感却显得年纪格外小,看得顾北音心里一软再软。她正想再说两句好话哄哄他,就听到秦清越道:“一起洗。”
——秦总在清醒时绝对不敢耍的流氓,在醉酒后却能无遮无拦地脱口而出。
不必去看,顾北音也肯定她的脸绝对红了。目光匆匆在秦清越脸上划过,确认他还是那副呆呆的样子,顾北音板着脸拿出之前百试不爽的威胁:“自己洗,不然就不理你了!”
站了一会儿,似乎确认了顾北音的铁石心肠,秦三岁小朋友终于拿起衣服,委屈巴巴地走进了浴室。
顾北音这才松了口气。
一个小时后,她端着杯热气腾腾的姜茶敲开了秦清越暂住的房门。
被她安排得明明白白的秦总已经洗好澡并把头发吹干,正端端正正坐在床尾,见顾北音进门,他本来有点疲倦的眼睛蹭地一下亮了,看起来很像是一只突然见到主人的大型犬。
顾北音狠心无视掉他的眼神,把姜茶举到他的面前,尽力维持之前的严肃:“乖乖喝完,然后睡觉。”
慢慢地“哦”了一声,秦清越端起杯子把姜茶一饮而尽,又喝了点温水,这才小声问:“现在可以睡了吗?”
对上他在灯下显得格外明亮清澈的眼睛,顾北音只觉得刚耗尽的耐心又一瞬间恢复满格状态,点了点头,她也放轻了声音:“可以。”
话音刚落,秦清越就掀开被子钻了进去,露出一双眼睛期待地看着她。
顾北音有点不明所以,帮他调暗了床头灯,道了声晚安就想离开,却听见秦清越委屈又可怜的声音:“不一起睡吗?”
穿书前后两辈子加起来,顾北音都没被这么接二连三地调戏过。如果表情能具象化的话,那她额角肯定已经出现了代表忍耐的井字符号。然而还不等她回头,秦清越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毫无预兆地嗡然震动起来。
顾北音下意识向着动静的来源看过去,一眼扫到了屏幕正中的闹钟图标,和下面的一行小字:
和音音道晚安。
她下意识又看了眼时间——差五分钟十一点。她突然想起,年底这么忙,秦清越每天晚上十一点准时给她道晚安的短信却好像从来没有中断过。
光是看着这个闹钟,她几乎都能脑补出这人是如何在百忙之中特意定了闹钟,又是怎么在五分钟内查好第二天的天气、想出不重复的晚安问候,最后再发给她的。
顾北音心里那点儿微弱的火气晃了晃,被这闹钟一搅彻底熄灭。她看了眼手忙脚乱关闹钟的秦清越,只觉得冰封的心里突然被一阵暖风吹过,蓦地塌陷了小小的一块。
这感觉太过陌生,以至于顾北音有点茫然慌乱,她匆匆拿起水杯又道了声晚安,抬脚就往门口走。谁知手指刚碰到扶手,她突然被人拦腰抱起来,整个人又朝向了屋里。
许是起床起得太过匆忙,秦清越连拖鞋都没穿,赤脚踩在地上微微晃了晃,撑着门板稳住身形后突然露出了笑容,而后低下了头。
眼前是他极具冲击力的笑容,鼻尖是他身上的草木香气,顾北音还没从突然被抱起来举高高的惊慌里回神,一片阴影就兜头落下,额头上也传来了温暖柔软的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