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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依拿起手机,来电显示是周崇。
她接起来,忽然感觉喉咙有点哑,一声“喂”卡在舌根没说出口。那头已经问:“顾依?你还好吗?”
“嗯。”
他就知道她不会说不好。
“你……在哪?”
“我在家……”
她有点迷茫,不敢去看大家的情况,刚才院长打电话来说人已经撤了,但还是嘱咐她缓几天先不要去。
周崇猜她大概是被吓着了没敢出门,车窗外面天色已晚。“你吃饭了吗?”
“还没有。”
“你……家里有吃的吗?我现在在外面,要不要我买点吃的送去给你?”
等了一会她没说话,他想想又补了句:“我就送到你楼下。或者那附近也行。不去——”“家里还有,一点面条……”
顾依冷不丁小声冒出来这么一句,语气有些许窘迫。他反应过来,敢情这傻丫头是真的在翻自家冰箱呢。周崇在电话这头无声地笑了出来,心下温软一片。
“你家在哪,想吃什么?我买了给你送过去。”
顾依没来由地一阵紧张,棉拖鞋里的脚趾缩成一团。地址说出口了才反应过来,“你不用……我可以自己去买。”
“我就在这附近顺路。我也还没吃饭呢,顺道一块买了。我就送到你家楼下,你下来拿就行。”
顾依原地兜了好几个圈,才踌躇着说,“那,那麻烦你了。”
两头无话。
沉默了好一会,那边忽然笑了,“要吃什么,告诉我呀?”
“哦!抱歉……”她听见他低低的笑声,听电话的那只耳朵感觉有点热。“就要,鸡蛋,番茄,还有青菜就好。”
“好。等我一会,到了给你电话。”
“嗯。”
又是安静,没有人说要挂电话。这对话太温情,像下班回家的先生和在家做饭的太太。两个人都抿紧了唇,不敢说话,生怕泄露一点心动。
还是她先开口。“那……我先挂了。你在开车吗?”
“嗯。”
她吓了一跳,“你开车,怎么能打电话!”
他又是那样很满足似的笑声,“我在用耳机。没有用手。”
“那也——不和你说了!”
电话迅速地切断了,周崇听着嘟嘟嘟的挂断声,在车里大笑起来。
他根本不在附近,都是哄她的。从画廊出来,顾依家离得很远,他就近去了家超级市场买东西,车开得飞快。
副驾驶放了满满的一大袋,她要的三样只占了一个小角落。那丫头总这么瘦瘦的,还吃这么素怎么行?偏他又心急赶时间,记得她爱吃的和猜测她会爱吃的,装了一堆。
顾依下楼时,心都像揣了只乱蹦的兔子。着急,走着走着还小跑了起来,骗自己是外面天凉不好让他久等。
远远看见周崇站在车边等她。昏黄的路灯照下来,他整个人身上都浮着一层暖意。周崇看着那个小人蹦蹦跳跳地跑过来了,活像只小兔子,差点想要伸手抱她。
“饿了吧?”他从前座取出袋子,沉甸甸的一大包递给她。
顾依吓了一跳,“怎么,这么多?”
“……你这么瘦,多吃点。我……有购物卡。”他怕她觉得欠他的。
“你不带一点回去吗?”
“没事,给我我也不会做。别糟蹋了。”
顾依站在原地,有点犹豫。周崇以为她是太沉了拎不回去,懊恼自己考虑不周,忙替她提起来,“是不是太重?要不要我帮你拎到楼下?”
“你……饿吗?”他在电话里说过,他也还没吃饭。
周崇笑了,“怕我没吃饱,提不动?”
“不然你……你要不要,一起吃?”
他愣了一下,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顾依见他不说话,觉得脸更热了,又伸手想要拿回袋子:“我还是自己提吧。”
“不用,”他躲开了,“不是,我帮你拎就行了。晚饭……呃,要是你,方便……”
“嗯,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她声音逐渐小了下去。
“那,麻烦你了。”
他一手提着袋子,一手锁了车子跟她往小区里走。车钥匙放进口袋,觉得右手空空的,又拿出来在手里攥着。
这样不会想牵她。
小区比较旧,好在电梯还是有。但也昏暗,上升时有吱吱嘎嘎的微响。他皱紧眉,平时她一个人回家,安全吗?不会怕吗?
顾依打开房门,邀他进来后才发现平时没有客人,一双男士拖鞋也找不到。
“抱歉,不然我下去帮你买一双……”“没事。”他脱了鞋,直接穿着袜子踩在地上把东西送进厨房里。“不用这么麻烦,我这样就行。”
他走出来,见她还在原地,笑道:“我好饿。”
“哦!好,你坐一下……很快就好。”
顾依噔噔噔走进厨房,熟稔地穿上围裙束起头发,开始洗菜烧水。
周崇坐在餐桌边看她的背影。暖黄的灯光下,她低下头露出的一截后颈,安宁得像一幅定格了的油画。
他曾经拥有又失去了的东西。
家里不大,也没有收拾得一板一眼,看得出她在这小空间里的自在。户型倒很方正,客厅有一扇大的凸肚窗。他猜她喜欢在阳光下面作画,因为窗台上摆的都是调色板和颜料,画架倚在一边。家具不多,三座的棉布沙发,茶几,花瓶里插着一支不知名的白色小花。
水刚烧开,餐桌上顾依的手机在响。周崇拿进去时顾依正在切番茄,手上沾了汁水,“等等,我洗个手。”
“我帮你拿着吧。”他接通了,替她举到耳边,动作自然。
她顾不上害羞,电话里是小绿。
“喂,依依?你看到新闻了吗?网上说的那些……你现在怎么样,在家吗?”
“啊,我……还没。”她一向不太擅长上网。
“真是的,我看到的时候都要气死了!我跟你说你这几天可要小心点,你怎么会招来这些魔鬼的啊?”
“我也不知道……我还,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手停了下来,捏着刀悬在半空。
“搞了半天,你还不清楚状况啊?我发给你看看,真的是,那些人——”电话突然被周崇挂断了,顾依不明所以地转头看他。屋里安静,电话里的人又聒噪,被他听了个七七八八。他表情冷凝,像是忍着怒气。不一会小绿就真发来了消息,他不由分说,直接摁灭屏幕把手机揣进自己兜里。
“不用看那些。”
她不需要面对那些污糟事。
顾依咬着下唇没说话,忽然转身把手洗净了擦干伸到他面前。
“……我想看。”
周崇怔了怔,觉得她脸上的表情有点陌生。
“有什么好看的?都饿了,吃饭吧。有什么要帮忙的,我给你打下手?”
他转移话题,手去拿她搁下的菜刀。顾依却没有动,手掌执着地在原地。
“我要看。”
她抬起头,努力迎视他,丝毫不让步地,嘴唇抿成倔强的一条线。
他认输了。
顾依点开小绿发来的链接,一字一句地开始读。
她第一次知道小小的文字也有这样伤人的能力,密密麻麻,像排列整齐的针尖,齐齐扎下来,伤口都看不到,疼痛却钻心刺骨。
周崇极力忍着,切了两块番茄,脑海里在一遍遍过那些文章,一想到她会有的难过就忍不了了。撂下刀又从她手里把手机抢过来。她泪蒙了眼,看不清眼前也还是立刻去抢,周崇仗着身高将手机举了起来,她几乎贴在他胸前伸手去够。
他心中暗潮汹涌,忽然弯腰紧紧抱住了她。
顾依不动了。他身上的味道牢牢将她包裹,洗衣液和男士沐浴露的清淡气味,还有一点无法描述的车子里的味道,熟悉又陌生。他胸膛真宽啊,上好的西服面料,不柔软却丝滑,有令人心颤的安全感,像可以无所顾忌地依靠。
没有哭声,她却在抖,全身紧绷。他因此将她抱得更紧了一点,想把她的颤抖按住都吸进自己身体里。
她有缺陷吗?她明明比任何人都干净无暇,如果这是缺陷,那完整究竟是什么?
他想起那些恶毒与自以为是的推断,与多年前报纸上鲜红的大字如出一辙。
他究竟是为什么,甚至曾经也和那些人一样,为她的不同,感到左右为难和羞于启齿?
明明故事的最开始,吸引他的,令他心动不已的,就是那些她和所有人都不一样的东西啊!
她手攥在身侧握紧了拳,埋在他胸前竭力咬紧牙关,许久才忍住了。
察觉她的平复,周崇松开了手。她脸色很白,努力深呼吸了好几次,低垂着眼帘也掩不住通红的双眼。
“我没事……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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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鹅也长大了
老母亲再次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