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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传了出去,没过俩月,林家辗转托人带了话过来, 却是有与越家结亲之意。大太太得了消息大喜过望, 自己两个儿女,一个嫁进兰家做媳妇, 一个娶了林家女儿为妻,这、这可都是五大家的啊!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林家在与越家议亲的事儿就传出去了,倒叫许多也相中了越栐仁的人家暗自扼腕不已。想想越家倒还有几个哥儿, 只是年岁小点,这下得看好了,万不可再叫人抢了先机。

消息传出去引发的事儿可远不止这样。头一个王家就考虑上了,王常英、王常安同越家姐妹们相熟,家里长辈心里都有数的。这会儿王家一商议,这越家老太爷进了长老院这些年了,已经坐稳了位子。越栐仁进了天工苑又同林家在议亲,后头还有个小辈在陆吾书院也拜了名师,长孙女越荃嫁进了兰家……这越家眼见着是要起来了,这个亲自然很可以结的。

王常英倒无所谓的,早年他年少,喜欢越芝那样轻柔静美的姑娘,如今年纪渐长,倒是觉着风情些的更好。王常安心里认定的是柳彦姝,他如今在王家小一辈里是数得着的出息,刚进了玉书台,眼看着也是前途无量。这一切要论起来,还得归功到柳彦姝身上。他当年就是为了能有自己说话的份,才努力到了今天的地步。可世上还专有句话,叫做“事与愿违”。

长辈们想的同小辈们又不同,照着他们想去,这最合适的自然是大房里的姑娘。如今眼看着有出息的都是大房的,何况往后这越府也总是大房继承。如此一看,不用问,自然相中了越苭。

王常英觉着越苭的长相还算合自己口味,只是那妮子后来都冲着自家四弟使劲,自己就不讨这个没趣了,何况她那性子自己也不喜欢。便直把这些话都同自家爹娘说了。

王家老爷太太一听也觉着不错,就叫了王常安来,把这个意思漏给了他。王常安立时就急了,先不动声色,回头就同柳彦姝说了这事儿,柳彦姝一听心里一急就把当年越苭给傅清溪下套的事儿告诉了王常安。王常安得了这个消息,又另外寻人略打听了,知道没差,心里大定。

他回去就把越苭这事儿跟家里长辈一说,又道:“这样的人你们要看着好就随便给哪位兄弟娶进门吧,反正我是不要的。”

王家太太一听这话心里狐疑,问他:“既如此,怎么当日跟你说这话的时候你不说?”

王常安道:“那时候还不清楚这事儿。”

王家太太又问:“那是哪个告诉你的?”

王常安支吾:“这您就别问了,反正我总有地方打听就是了。”

王家太太叹一声道:“我知道了,想必你相中的不是这位四姑娘。那你就直说了吧,你到底看中的是哪个?”

说了半天,最后问出来居然是寄居越家的表姑娘!王家太太心里不喜,也先不说,回头使了大力气叫人打听去。

过了好一阵子,这日忽然把王常安叫了去,直言告诉他:“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王常安心里一急,直接给跪下了。

王家太太叹骂一声道:“糊涂种子!”又说给他听,“如今你们这小一辈里头,老太爷最看重的就是你,眼看着这家往后是要落到你手上的。你就娶这么个人来当我王家的当家主母?你别看她从小在越家长大的,可她不姓越,她姓柳!家里还有个顶不上进的老爹,你若娶了她,咱们的亲家是这位可不是越府的外祖父舅舅们!

“就算不说家世,若果然是个十成十的人才也罢了。哪怕你瞧上的是另外一个无父无母的,也比这个强多了。起码那个能凭自己本事进了昆仑书院,那就是个拿得出手的新身份,更别说还拜了个昆仑数院的老先生为师。可你瞧瞧你相中的这个。读了这些年书,读了个什么出来?连个韵纶书院这样的都差了十万八千里,上典古仪没一样懂的,往后怎么主持家里的三节大典?

“没出生没能耐还有句话可说,顶多不过是个寻常人。可你瞧瞧这心性儿!这都是这些日子他们几处打听来的,都对上了,可没有胡编乱造的瞎话。你看看,寄居在人家家里,还处处抖千金小姐的款儿,这是个脑子清楚的人能干出来的?你说那个四姑娘给寄居的表姑娘下过套,这位这样的事儿可也没少干,只是使的力巧,没叫人捉住把柄罢了。连你心疼她寄居身份这点心,也在她算计里头。在你们跟前故意同那位四姑娘比着,显着她自己如何委屈忍耐。是不是果真如此,只看看另一位表姑娘就是了,难道越家当家太太不智到不仅自家姑娘和表姑娘区别对待,连一样的表姑娘都厚此薄彼到日常衣饰都差出那么许多来?!也只骗骗你这样的傻子罢了!

“如今旁的能耐没有,又不好好学掌家理事的手段,倒同外头商贾一般忙些买卖上的事儿,这是个女儿家能做的该做的合适做的事情?!你还这里求着家里要定了她,不知道人家心里打算的几条船呢!你瞧瞧,这出去同兰家的小爷们同乘一车,这行事像话?

“再有,这大家子过日子最要紧是什么?最要紧是一句家和万事兴。这心就不能那么窄,哪怕有事儿大利自己的,若是有损整个府的名声,那也决不能做。这是大家子里出来都该懂的道理。她这为了我们白说一句要相看越府四姑娘,就把自家姐妹小时候的糊涂事儿抖出来了,为了叫你和我们知道那四姑娘人品不成。可她这么干,她人品就好了?!尤其她还是自小寄居在越家的,不说旁的,只说这为了自己还没影儿的一点前程,就卖了姐妹卖了越府的声名,光这忘恩负义这一条,这个人就决不能进我们王家的门!加上上面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儿,别说当妻不成,这品性行事,就算当妾!都不能要!”

王常安跪了两天,把王家太太气得犯了眩晕症,王家老爷则直嚷嚷这般不孝的儿孙打死了算!

王常安还要接着求,王老爷一脚把他踢翻在地,骂道:“你当你就是光杆一个,你要怎样就怎样,我们不容你不许你就是我们要压着你叫你不得如意?!你也不想想,你凭什么这辈子过得这般顺遂,凭什么各处去了都有人捧着哄着,凭什么旁人费了一辈子力气都未必能进的书院你考试都不用就能去了?!还不是因为你姓‘王’!如今长成了,有些出息了,正该接了担子莫负了这个姓氏,你倒耍起脾气来了?!你摸着良心问问,你配不配发这个脾气?!你从小到大顶着这个姓氏得了多少好处,你又为这个姓氏做过什么像样的事儿?!要是还想不明白,那就滚吧,你爱娶谁娶谁去,我立马召集族里老少开祠堂,逐你出宗!往后你也不用姓王了,我们王家没有你这般色迷心窍是非不分的不孝儿孙!”

王常安被老爹一通呵斥,骂得无地自容。

在祠堂又跪了一夜,第二天给柳彦姝写了一封信,随信寄去了一块后头裂了道长长裂痕的生肖玉坠子,便去父母跟前跪着请罪去了。

柳彦姝早在许久之前就开始疑心自己同王常安的事儿究竟能不能成了。她也不是小时候了,眼看着家里人相看人家,连嫡庶的分别都清清楚楚,何况家世?加上自己也实在没什么本事……她同王常安提了几回,问他家里知不知道他们两个的意思,王常安总是安慰的话多却是没一句实情可说,便知道他们家里是不晓得这事儿的。王常安为什么一直不说?她心里自然也知道他大概也没什么把握。

这回知道王家相中的是越苭,那实在是再合理不过了。虽然说了她从前暗算傅清溪的事儿,也未必就能给自己招来什么好结果,可也绝不能叫她如愿嫁进王家去!

果然最后就收到了王常安的信了,虽里头是满篇的苦衷,可难道他同自己相交时是不知道自己姓的不是越是柳?自己读书没能耐难道就一文不值了?至于说王家太太细查了自己素日言行生出了许多误会,那就更是欲加之罪了。这世上有哪个人是一点错的挑不出来的?

罢罢罢,说来说去,还不就是一句“不配”罢了。还扯上了兰吉儿,真是好一个冠冕堂皇的说辞,“前路或者更高”,是啊,离了这些一心要把我踩进泥里去的,怎么能不高?只站起来,就够高了!

王家从这里也不打越家的主意了,从前布局太早,走得太乱,如今反不好收拾了,索性算了。过了一阵子,便传出王家同齐家和陆家定亲的消息。王常英定的陆家的三姑娘,王常安定的齐家的大姑娘。消息传来,越家几位太太们心里都有些不舒服。尤其大太太和四太太。

大太太还是越荃安慰她:“苭儿也不适合去那样的人家,真来提了反拿不出话推拒,这样倒省心了。”大太太想想也是,只心里到底存了芥蒂。

四太太就更生气了,“蛇鼠一窝、王八成群”地骂了一场,最后一挥手道:“王家,还真当自己是个门户了,我们还瞧不上呢!”这两年金家势头更盛,直追五大家,王家齐家陆家这些人家已经没法同他们比了。她找了自家哥哥一商议,就把越芝定给了金家次子。正好,还省得叫人欺负了呢。

越芝对这场婚事无喜亦无悲,她在信里对傅清溪道:“大概是起起落落这些年,那点子热气都耗光了吧。如今我只想安生过日子。”

王家这位表哥倒是挺喜欢这个好脾气的表妹,只是想到姑母的性子和自家老爹对这小妹的疼爱,往后自己想要纳妾收丫头只怕就艰难了,也是人生自古难两全啊。

王家兄弟定亲的事情传出,董九枢就担心自家的买卖要遭殃了。这女人心性本来就不可揣测,这位纠缠了这些年的人忽剌剌娶了旁人了,这不更得乱了?!可怜自家还家投了大笔银钱进新的精品成衣买卖,还不晓得这位姑奶奶要啥时候能缓过来呢。

可事实却大大出乎他意料。柳彦姝虽人瘦了些,气质好似更沉稳了,旁的就跟没事一样,不止没事,那设计出来的衣裳是越发好了。

董九枢心里纳了闷了,难道当年是自己瞧错了?那两个眉来眼去的不是看对眼的意思?

一回说事儿说完了,他嘴上没关紧,还真给问出来了。柳彦姝听了也没生气,淡淡道:“人还能跟命争?没红萝卜还就不开席了?”

董九枢看看她那样子,翘起大拇哥赞一声:“好气魄!”

倒是兰吉儿在一旁听了,等董九枢一走,缠着柳彦姝细打听起来。柳彦姝正没个能好好吐一吐闷气的人,便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兰吉儿听了直骂:“臭男人!都是些没良心的东西!”尤其听到里头居然还有自己的事儿,更生气了,“去他娘的!要是小爷我喜欢的是姑娘,还能有他们什么事儿?!”柳彦姝听了细想想,忍不住笑起来。

第163章 出嫁前夜

越荃要出嫁了, 正好悠然叟也要在京城逗留一阵子,便叫傅清溪往京城去, 既全了姐妹之情, 也正好考校考校她的功课, 顺便办些杂事。

傅清溪接着了自家先生的书信, 便同主堡里的人说了,那边问过她的行程安排,就替她安排去了。

到了日子, 她从另一处众人寻常进出的通道转到了书院的一处码头,一艘大船在那里等着。等她上去, 还以为这回会有多少人,居然只她一个。一路上饮食起居等事宜皆有人安排妥当, 与在书院时候相类,也无甚特别可说处。她作息亦如在书院时候仿佛,大半的时间不是在读书, 就是在推演。只偶尔有闲心时, 才会往外头去看看天水浮云、两岸景致, 顺便练一练化数之道。

自从堪破了情关, 连如今化数推演都同先前不同了, 若要有比,从前化数是如在林中看林,如今则有些在山腰看林的意思了, 自己在看数,但是这数离自己却远了许多。

如此一路用心, 一路体味,水上不计时日,这日就已经到了京城。

码头下来,已经有车等着了。上去就先交了封悠然叟的书信给她,才驾车往越府去。信上说叫她先在越府呆着,过些日子自会叫人去接她。傅清溪看了心里大定,把这一路上新悟的点滴细细写了当做回信,便放下此事了。

回了府里,先去见了老太太,几位太太们也都在,正好一起见了。

四太太先开口赞道:“这丫头如今是长开了!怪道人说‘腹有诗书气自华’,果然不一样,比得我那几个跟村丫头似的了。”

三太太也赞:“真是不一样了,这昆仑书院还真是个好地方。”

二太太问她:“路上可累不累?水路过来的陆路过来的?”

大太太道:“你的屋子前两天都给你收拾好了,嬷嬷丫头们也都在,一会儿先回去歇歇,这赶远路可是最累人不过的。”

傅清溪一一对答了,老太太又把她叫到跟前,拉着手细看一回道:“怎么变了样儿了,从前总有些躲着人似的,如今可是堂堂正正的大人样儿了。”

四太太道:“可不是长大了么!她们这几个年纪都挨着呢,这大姐都要出阁了,还是读了书才迟到这会子的。后头几个到时候连并连,都得跟着。前儿我们还说呢,这读书的时候是这样,一个出去了,没过两年,噼里啪啦都走了。这读书好歹还有假,还回来呢。这一个出阁了,恐怕后头也都紧跟着呢,到时候可就冷清了……”

大太太说她:“你住嘴吧!老太太心里刚好点,你又说这个。”

四太太笑道:“我不说这事儿就不这样了?还不如我早说说,叫老太太一早听习惯了,等真到那会子了说不定就觉着也不过如此了。”

细说起来,才知道越苭去读的那个书院好似效果还不错,四太太一狠心,把越芝越苓姐妹也扔那里去了,预备今年明年再考一回春考,若是还不成,那便罢了。只托了娘家的关系,随便往哪个还凑合的书院混两年嫁人算了。越萦上年又考了一回,只是仍旧不太好。大太太同她提了挑人家的事儿,她只说自己还要读书,还想再考一回。大太太无法,也只好由她。

这回越荃要出阁,不管在哪儿读书、读什么书的,都赶回来聚齐了。陈玉贤也先几天住越家来了,问起来才知道之前也来过越家的表妹邓奕欣,上年竟也嫁人了。几人说了都觉不可思议,还是越芃道:“她们那里不兴读书上书院的话儿,自然早些。”

姐妹们相见,虽不过过了两年时光,却同从前大不一样了。越芃和傅清溪都去大书院里读了两年的书,经见的多了,所思所想都大异从前,不是小孩子模样了。

越萦一门心思读书,却没考个自己满意的成绩,人都憔悴了许多,倒是气质沉稳了。越苭和越芝、越苓读书的地方是个极严肃的所在。每天卯时起,亥时睡,什么时辰该干什么,每日该看什么书,多长时间一考,多长时间一赛,都是有规矩的。且到了里头,就只听先生们的,没什么千金小姐大姑娘的身份。

越苭一个在家里娇宠惯的,到了那个没人把自己当回事儿的地方,真是吃足了苦头。初时两个月,差点没想死了算了!总算熬过来,再回家时,性子竟改了许多。同大太太说起来,却道:“这世上本就没有规定谁该对谁好的。”大太太听了又是欣慰又是心酸。这本是当日越荃的主意,要叫越苭过一过谁的光也沾不着,只能靠自己的日子。如今看来大约还是有些效果的。

越芝已经定了亲了,与王三当年的事情,如今只若浮云。只是她不是越苭那样的性子,倒不至于把王三的东西都收起来烧了才干净。可这心软的人的心真的硬起来,那就是彻底放下了。那些帕子绦子的她日常也还在使,只是都想不起来这后头有什么人的事儿了。

唯一没什么变化的大概就是越苓同越蕊了。一个在那里天天琢磨怎么逃出去,后来见实在不成了,就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久而久之,先生们也不管她了,只要她不影响旁人,她爱干嘛干嘛去。越芝这个当姐姐的也劝过她也说过她,没用,她说了:“我生来就这个样儿!娘要是实在不喜欢,那她把我生回去好了,反正又不是我要生出来的!”越芝写了信给家里,四太太只好叫人备了厚礼送去那书院,至于人却是不肯接回来的。如今这越家六姑娘也是那书院的一景。

越蕊则常年忙着种花做饭的事,顺便管一管家里换季的换装。越栐信已经都替她打点好了,下回的春考考过之后,就能去一处女子书院学居家之艺了。她如今倒是极盼着考试读书的。

至于柳彦姝,如今她忙着成衣坊的事情也是满府皆知的。老太太的意思本来还是想叫她读书考试的,她自己去跟老太太说了一回。后来老太太便同老太爷商量,老太爷一句:“一人一路,也不是都靠读书的。”老太太便也不再相强。倒是董九枢有点意思,颐庆堂的花厅他真是从小跑到大,只是从前是见傅清溪,如今是见柳彦姝。外头说起来却都是“董家少爷来找府上表姑娘了”。

到了越荃出家前夜,依着规矩,众姐妹都在越荃香闺里聚齐了,越苭头一个就红了眼睛。越荃笑着同众人说了许多小时候的趣事,众人说起那时候各样小脾性,又好笑又害臊。从前的许多不睦不和,到眼下也都淡了。尤其看着即将出嫁的大姐,想想往后姐妹们能这样相守说话的日子大概也没多少了,心里更换了滋味。

坐了一会子,越芝和越苓先告辞了,越芝已经哭了好几回,笑道:“我这得回去了,要不然明天可没法送嫁了。”

越苓也在边上摇头:“走吧走吧,再待下去,明儿人见了你,还当是你要出门子呢!”

越芝打了她一下,两人辞别众姐妹,挽着胳膊往外走,越芃也笑着站起来一同去了。

又过了一会儿,傅清溪同柳彦姝也告辞了,越蕊便要跟着走,越荃送几人到了门口,最后握着傅清溪的手道了声:“谢谢你了,傅妹妹。”傅清溪不接头,一脸疑惑地瞧着越荃,越荃一笑并未多言。

这下屋里只剩下越苭同越萦了。

越荃叫人新沏了茶端了果子糕点上来,越苭一看里头的雪糯子和龙眼青团眼泪就下来了。她吃点心自来喜欢这些糯口的,越荃便在自己屋里常备着这些。今日她忍眼泪忍许久了,这会儿一见这两样,到底绷不住了。

越荃递了帕子给她,又给越萦捡了一块黑糖糕,越萦喜欢这个口味的。

姐妹三个往近处坐了坐,越荃等那两个都不那么激动了,才开口道:“我这往后能回家来的机会就少了。你们两个可要好好的。”

越苭刚忍住的眼泪又下来了,越荃叹道:“我晓得你舍不得我。实在想想也没差的,寻常我们也是一个在这里读书一个在那里读书的。往后一样还能通信,也不是见不着了,不需如此。再说了,长大了,都得经这一遭的不是。我嫁出去了,你就不管我叫姐姐了?莫要如此伤怀。”

话虽在理,其实说得自己心里也发起酸来。

越苭抽泣着道:“姐姐,你,你往后要多、多想想自己,大家子里事情更多,别、别老委屈自己……”

越荃听了眼睛也湿了,笑道:“往后你们也一样的。嫁了人,就是去旁人家过活了,这许多东西都得重新学重新适应。难总是难的吧,不过咱们姐妹也不怕就是了。”

越苭又道:“我、我从前不懂事,姐姐你放心,往后我不会那么着了。”

越荃也淌下泪来:“成,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多了。”

想了想又对二人道:“从前你们都小,再加上我那时候也不很懂。只会给你们讲要比要胜要赢的话,倒把你们带歪了。如今却要另外说一说道理了。三妹妹是从前就在同外边的人结交的,苭儿你如今也知道一个人在外头的滋味了。这内外有别,外头的人再如何意趣相投,要说亲总还是家里的人亲。便是从前有什么小疙瘩,真同外头的冷箭冷刀子比起来,真不算什么了。我们是姐妹,谁能亲的过我们?姐妹间或者也会有你好我好的比较,但你们要记住,最终最终,却是你好我才好的。姐妹们都好,越来越好,这才好呢!”

转过去特地对越苭道:“我这场亲事,你道是怎么定下来的?人,到处都是人,人好,这可不是句根子上的话。是因为咱们家起来了。祖父,爹爹先不用说,还有一个,你们却是想都想不到的。就是傅妹妹。傅妹妹拜的那位先生,身份特殊,不止是昆仑书院的首座大先生,而且还是冶世书院出身的,而且……据说还同五色一白的白家有些干系。往后你们的前程,或者也会沾上这份光。一样的,我能耐了,你们能耐了,也能叫旁的姐妹们更沾上你们的光。大家都越来越好,这府里才会越来越好,府里越来越好,往后你们的日子才会好过。今日把这话告诉你们,是大实话里的大实话了。”

越苭初时听了很是震惊,不过如今她自己潜心向学了,才知道这为学的艰难。对傅清溪倒有些佩服了。且如今于学业上,两个人也早不能比。只是越荃这番话,却是明显冲自己说的。当日自己就是为了一时心里的恶气,转头去算计傅清溪的前程,姐姐都要出嫁了,还要特地对自家姐妹说这样的话,可见心里还放不下自己。便仰起头道:“姐姐放心,我懂了,往后再不会犯那样糊涂。明、明后天,等、等姐姐大喜之后,我便去给傅妹妹赔礼。”

越荃不意越苭能说出这句话,虽隔了两年多才总算想明白了,至少有明白的这一日,心下大慰。

说到夜深,两人也准备各自回房时,越荃却叫住了越萦道:“三妹妹再稍留一步,我还有话同你说。”

第164章 水到渠成

屋里只剩下越萦同越荃两个, 连方才站在外头的两个丫头也叫越荃打发到小厨房里看点心去了。越萦站在那里,心里乱糟糟的。这次姐妹们再相会, 越苓越蕊算是求仁得仁, 越芝和越苭虽都不算顺遂也都往别处走去了, 傅清溪和越芃是不用说, 只有自己,好像还在原地打转一般。越荃方才说的话,给她的触动亦大, 只是她心里总还是忍不住要一一驳回去,还疑着她的别有用心, 毕竟自己当年……

这么想着的当儿,越荃从一边妆盒的暗格里摸出一封信来, 放在越萦跟前道:“这封书信,三妹妹可认得?”

越萦看一眼封上自己的落笔,整个人都僵住了。

越荃淡淡道:“打开来看看吧, 省得回头又疑心是我拿什么假货诓你来了。”

说了话, 见越萦迟迟不动, 便又自己取了手上, 从里头抽出几张信纸来, 展开了摊放到越萦跟前。越萦看着信纸上自己写的字字句句,只觉着嗓子发干,连连咽了几口口水, 却越发连嘴唇都干起来。

越荃在边上瞧着她的样子,等了好一会儿, 越萦觉着大概得有一百年,越荃忽然轻笑了一声,把那信连信封信纸一起,放到一旁的轻纱屏灯上燎着了,略等了几息,待大半都烧着了,才随手扔到一旁的炭盆里。很快都成了一片黑灰。

越萦愣愣得瞧着,不晓得这算怎么回事儿。

越荃在她对面坐了,给自己倒了杯茶,叹一声道:“你那时候忽然同金家的那几个走得极密了,打一开始就是这个主意吧?算来正是我的亲事提起,母亲又开始替你们张罗那会子。想是对母亲的安排不大满意?又或者觉着我这般也太过顺遂了……才有了这样的主意。把苭儿的事情还有后来的家里应对的事情都可着表象往恶里猜了我们几个的用心,再写成书信。虽是一腔替傅妹妹委屈自心苦恼的口吻,却是想叫金家把这事儿透给洪家吧?……”

越萦挺直了背坐在那里,垂了眼睛不言不语。若是越荃是把那封信摊在自己眼前同自己说这番话,自然是要断然否决的,这能认?可如今越荃却先把那书信烧了,她就有些摸不清这位大姐姐的心思了,只好先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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