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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的对话,在他嘴里,原来我不是妹妹?是他和蓝表叔嘴里谈的“女人”?
那种可以挑逗、可以玩弄的女人?
我只觉得心寒,仿佛过去那么我们多年的感情,却只是一个“女人”。
他拦住了我和张圆私奔,在船上截住了我,我们的纠缠,变成了“情”和“欲”。
第一次是痛的,我想,躺在他身下的不应该是我,他的侍女,外头的烟花女子,他以后的妻妾。
但独独不能是我。
他不应该这样对我。
他是我心底的那个哥哥,我们不能做那种事情。这是肮脏的,这是世道所不容许的。
他知道我是从吴江私窠子里出来的,他知道我不是施家人,他知道我以前的名字叫小酒,他毫无顾虑享用我的身体,肢体交缠在一起的时候,我突然想起小时候看过的那种场景,几欲作呕。
我无处可去,又跟他回了施家,我从施家人变成了外人,苗儿出嫁了,我留在了家里。
那时候极其难堪,站在众人眼皮子下,我竟有些撑不下去。
我接受不了这种转变。
我讨厌他的逼迫,讨厌他的话语,讨厌他把我放进榴园,讨厌他占有我。
他不会让我嫁人,他要娶我,可我想嫁的人是张圆,而不是他,没有人会接受这样的笑话,每个人都会背地里议论我们,说些腌臜的话。
我只能想办法走出去,可天下之大,无亲无故,我身无分文,能往哪儿去?
我把家里搅得不清净,让祖母忙忙乱乱把我打发出去,想要风平浪静把事情解决,还得了一笔嫁妆钱傍身。
这只是我自己打的如意算盘,结果当了跳梁小丑。
我又被他带回了施家。
那一刻,我真的恨死他了。
我并不愿意,我不愿意留在他身边,我不愿意和他苟且偷欢,我不愿意过这样的日子。
他明知我不愿意,依然要强迫我。
以前在施家,我总是依赖他、央求他,我会软绵绵的喊他哥哥,求他帮忙。可我并不想过这种日子,我想站在他身边,看着他娶亲生子过日子,我也有自己的人生,他得意时,我替他高兴,他烦恼的时候,我总是可以帮得上一点忙,我们一起度过很多年,白发苍苍依旧站在一起,我还可以递一件精心刺绣的衣裳给他,将我对他的感激和心意都纳在针脚里。
而不是深夜躲在床帐内,肌肤交缠,汗水黏腻,重重喘息,或是趁人不备时偷偷亲吻,耳鬓厮磨。
对我而言,那真的太可怕也太恐惧了。
他总是能掐中我的弱点,有办法让我低头,让我听他的话。
我被他从金陵抓回来后,这个家里,祖母已经失去了威信,他成了真正的一家之主。
云绮出嫁,桂姨娘、紫苏、蓝家相继被他惩治,祖母也病倒了,家里走动的,只剩下我和他。
我再也不用笑脸迎人,这家里再没了我的束缚,他在家里宠我,我们好像过上了夫妻一般的日子,家里总有突然拔起一点风言风语,又瞬间消散而去。
不知他如何在祖母面前说的,那段时间,祖母苍老得很快,我甚至觉得祖母已经变成了一具空壳,眼睛混浊无神,看着我的时候眉头是皱的,隐隐蛰伏着莫名的情绪。
似乎这家里每个人都有理由讨厌我,所有人都讨厌我,每个人都过得不好,我开始觉得,似乎是我毁了施家,没有我,兴许王妙娘不会进施家,大哥哥会成亲生子,云绮独享了家里的宠爱,我也不会碍了蓝家的眼,祖母的日子也应当舒适快活。
那段时间唯一的乐趣就是身体上交融,和他在一起残留的熟稔和默契——我们在一起很多年,彼此熟悉,彼此几乎毫无保留。但这乐趣也是空虚的、缥缈的,像无根的浮萍,不知自己飘荡在了何处,也不知要飘去何方。
日子在他的豢养下慢慢度过。
祖母去世的时候,我内心的恐惧到达了极致。
他对我的好是真的,他眼里的情动也是真的,我大概像他手中的一粒珠子,不许随意滚动,只要乖乖在他掌心内,他会投入所有的目光,仔细雕琢,变成他最喜欢的那个模样。
我们要去金陵,金陵有新的生活,他的新家业在那,没有什么风言风语,我们能像普通人那样,无惧所有,光明正大的生活。
我一遍遍问自己,是不是打算就这样,和他永远在一起,做夫妻、亲人、兄妹,紧紧纠缠在一起。
每想一次,我会觉得喘不过气来。
不能。
我只是觉得疲惫,我在施家呆了太多年,早就觉得累了,以前觉得出嫁后就是解脱,每每想起祖母临终前的目光和神情,我就如鲠在喉,忍不住低头忏悔。我对他的肆意夺取和步步紧逼心生怀恨,我依旧害怕和他的相处,那种身心被人抓住,心焦又空虚的感觉,让我烦躁又纷乱。
我真的不愿意嫁给他。
其实早就想一走了之,只是不敢,我身边有很多人,他的心思很细,我不敢跨出那一步。
被抓回来的后果,无非是身体上的凌虐和心理上的征服,我的哥哥,喜欢慢慢又细致的折磨人。
后来,我看到了王妙娘和芳儿。
走的那一夜,我似乎镇定又心慌,看见他饮下雷公藤酒的模样,我从来没有那样害怕过。
我终究对不起他了是吗?
对不起……哥哥。
每走出一步,我都在痛,全身上下,由头到脚,都像踩在刀尖上。
走到吴江的时候,我以为我终于获得轻松,没有想到会是那样的痛苦。
要戒掉一个人,戒掉对他的依赖和习惯,戒掉他的亲吻和抚慰,是另一种煎熬。
我常梦见他温热的唇贴在我耳边说话,游离和爱抚在身体上的指尖,醒来的时候,枕上是湿漉漉的。
我原本该恨他的,他毁了我不是吗?
如果我和张圆在一起,一切都会不一样,一切都不是如今这个模样。
可是看他喝下那杯雷公藤酒,痛苦倒在床上的神情,所有的恨和怨都消失了,如今剩下的,只有他的温柔浅笑和炙热亲吻。
我在夜里想过千百遍,我想回去,我受不了日夜的煎熬,受不了清贫的生活,受不了耳边的清寂。可每天看见太阳升起,想起他在床笫间把我摁趴在枕上,想起他的冷笑和肆意轻薄,想起我和张圆那无疾而终的亲事,想起祖母临终前看我的眼神……
从私窠子里侥幸逃出来,在施家偷了十年的幸福光阴,我想过得自由一些、踏实一些,我想不惧别人目光,我想随心所欲的生活。
我错了吗?
在吴江半载后,我意识到,我不能躲在一个小山村里渡过我的余生。
钱塘那是我最快乐的几年。
原来不需要讨好别人,不需要笑脸迎人,凭借自己的双手,也可以过得开心快乐。这里的家长里短不会太过烦腻,欢声笑语也很随意,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和约束。
遇见曲池是个意外。
他笑起来阳光灿烂,浑身懒洋洋的,跟人说话时,一望便知他心底想什么。
我喜欢和他相处。
我喜欢简单一点的男子,我能看清他,我知道如何去应对,这让我觉得轻松。
忙碌之余,我也会想起江都,想起他,他定是会恨我的,但他为人处世如鱼得水,身边不缺佳人陪伴,这一切很快就会过去。
后来我也偶尔知道,江都众人都各有前程,他也娶了芳儿,带去了金陵生活。
那一瞬间,我想起了我自己绣的那件嫁衣。
江都的一切尘埃落定,过去的都已成为过去……
我嫁给了曲池。
没什么理由,我也不介意曲池隐瞒我的那些,就是某一日突然看见他的笑容过于灿烂,他求娶,我鬼使神差,就点头应下了。
新婚之夜,我抱着丈夫结实的肩膀,迎接他小心翼翼的亲吻,心内只有宁静和轻松。
以前从来不是这样的,每一次的欢爱,心里涌上来的是焦躁和颤栗,还有被撩拨翻滚的情欲,抑制不住令人疯狂和破碎。
和曲池在一起的日子是轻松又快乐的,一转眼就过去了,就如同一场梦一样,等我见到握住马车车窗的那只沾血的手,突然就打了个寒颤,醒了过来。
曲父病重,要回江都,施少连已经去了金陵,江都如今只有王妙娘和喜哥儿在,无须害怕,可我还是……
回去的船上,有一夜里我做了个荒唐的梦,梦见面色阴沉的男子,肆无忌惮亲吻我的身体,我紧紧缠住他,将泪沾在他黑色的衣襟上。
谁能想到,回江都是个圈套呢。
曲池被逼得束手无策,我终于鼓起勇气见了他一面。
前尘往事历历在目,我只想求他成全。
谁料这成全到最后,却是逼得曲池写了一封莫须有的休书,浪荡行迹在外,曲家直接把我赶出了家门。
施家的轿子就在外头等我,等着接我去见他。
这天下之大,是否还有我的容身之地,钱塘的心血毁之一旦,我如今又成了孤家寡人,身无分文被曲家赶走,我还能去哪儿?
那时候我想,如果当年不来江都,或者那杯酒多一点雷公藤毒,那我的今日,就不会这样彷徨无助吧。
我最好的归宿就只有他。
赐我一饭一粥,让我苟且偷生,赏我一衣一被,只能任你予取予求。
他已经完全变了一个模样,从前藏着的那些性格不再掩饰,都翻到明面上来。
那段日子,我已然心死,身体是麻木的,心也是冷的。
我当然知道他会用什么法子对付我,用身体碾压我,用冷言冷语羞辱我,他还是要带我去金陵,我还是要在他的笼罩下生活,他毁了我已有的一切,还要带我面对过去的那种害怕。
那一刻,我真的恨死他,恨不得和他同归于尽。
我们在船上吵起来,那是我们第一次吵架,我说了很多的话,那些话在我心里百转千回,最后通通倾泻于口,可我听见他说出口的恨,只想抱着自己嚎啕大哭。
为什么要走到这个地步?
到了金陵,他把我扔进了天香阁。
我明白他的意思,若不是施家,不是他,吴江的小酒,就是如今天香阁的花娘们。
我还是一颗珠子,捏在他指间,他闹出动静,敲打一番,要我屈服,要我害怕,要我乖乖呆在他掌心里。
他了解我,我也了解他。
他舍不得我吃什么大苦头,只会用那些我最害怕的招数来对付我。我也知道,只要我肯顺从,他那些威胁都是虚张声势,我多哭一声,他眼里的怨气就少一分。
可我怎么能低头。
天香阁那段时间,我们经常吵架,吵完又纠缠在一起,醒来又开始吵,我就是要看他额头青筋爆出,眼神黑沉的模样,他让我痛苦,我也不让他好过。
可他抱着我沉沦缠绵,水乳交融的时候,总是会和记忆牵连在一起,离开江都前,我们其实过了一段极其恩爱融洽的日子,那时候血肉融合在一起,甜得让人心颤。
回忆一旦勾起,便很难停下来。
后来吵得累了,他换了一种方式,他对我极尽温柔,他贴在我的耳边说爱我,他在我身上印下炙热的吻,我记得以前,只要他愿意,能让身边人如沐春风,暖春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