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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媛看着他把电话接走了,他说:“你好鲲鹏,你什么时候到?我和宋媛去接你。”
宋媛赶紧凑过去听,那边似乎凝滞了一分钟,而后传来:“好啊,我把航班信息发给宋媛,你们记得准时来接啊。”
“好。”程为简短道。
宋媛抬头来看他,关切的询问:“跟他说清了么?让他先订酒店。”
程为把手机放回宋媛手里,笃定的向她笑了笑,简单道:“他知道,会订酒店的。”
是么?宋媛将信将疑,总感觉他们什么也没说,怎么就算说明白了?
她回家的路上,心里还有些不安,那时她和鲲哥理直气壮的宣称过,自己是来追求职业理想的,要好好从事学术志业,现在呢!
她坐在床边的沙发上,一只手的拇指反复摩挲着手机边框,宋媛在心里替自己辩解着,现在学术志业不也还在,只是顺便找到了爱情……
鲲鹏到的那天,她和程为一起去长乐机场接他。临近春节,机场的人流量明显增大。他们从人群穿过,程为伸手把她拉在身边。
在来的路上,宋媛特地把鲲哥近期的照片翻给程为看,“你肯定不记得他长什么样了吧?喏,这个是他。”宋媛指着手机屏幕。
程为看完只点了点头,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不过问她:“他这些照片的日期都很相近,他倒是经常发照片给你。”
“可不是么?”宋媛边点头边说:“这家伙,但凡在社交圈里有一点阶段性的成果,就要找我炫耀,常年如此、从不间断。”
程为听着,只附和的笑了笑,随着车子转过路口,他顺势看向窗外,“常年如此、从不间断。”他在心里重复着她的话……听起来多么耳熟!
他们来得有点早,只好在出口多等一会儿。
鲲鹏去年一年没有回来,此时突然出现在宋媛面前,她也有点认不出,眼前这个皮肤深了好几个色号的高个儿青年……哦,是那个小麦色的派对达人啊。
“看什么?没见过真帅哥!”鲲鹏边走近,边顺手把行李车交给旁边的程为,他一点儿不认生。
“你怎么黑得像从非洲回来?”宋媛转过弯儿来,忍不住脱口而出,又哼哼着道:“可见,沙滩、泳池你一个没少去啊!”
“不然我在那儿干嘛?研究高精尖么?哈哈哈……”说完,还迅速的瞟了一眼帮他推行李的程为,他笑声爽朗,盖过了机场广播的声音。
他们还像从前一样,宋媛走在两人中间。她关心的问鲲鹏:“你订了哪家酒店,我们送你过去。”
“我不是说了,住你沙发上嘛,你怎么这么不热情,小时候你还躺过我家地板呢。”鲲鹏转头来撇了撇嘴。
宋媛听完立刻蹙起了眉头,无声的转过身来,看向程为,眼神在追问着他:“你不是说,你表达清楚了么?你看!”
程为倒是没什么特别的表示,只迎着她的目光,笑了笑,那表情,仿佛在说,放心,他说说的,不会住你那儿。
宋媛疑惑的,没太看懂他那点笑容的深意。决定还是靠自己,转头对鲲鹏说:“我窗户外面有棵巨大的榕树,要不我给你在上面搭个窝,你住大树杈上吧,行么?”
“行啊。”鲲哥回答得中气十足,向宋媛毫不客气的扬了扬眉毛,亮出圆润的播音腔。
第21章 相见
鲲哥最后没住在树上,他订了宋媛家对面不远的酒店。在大堂办好入住,他转身来扫了一眼牵着宋媛手的程为,眼角飘过不屑的神色,无事道:“走吧,上去坐坐,像我们这样的发小关系,应该喝酒到天亮,对吧?”
这时外面已经天黑,街灯开始陆续亮起来。宋媛抬头看了看酒店墙上的钟,拒绝道:“你不用倒倒时差么?归国赤子,先把你的黑眼圈睡回来,我们再约吧,跑不了的。”
“哦,也行,”他毫不介意的样子,向宋媛轻松道:“没事儿,咱俩反正住得近,随时来。”
“好。”宋媛爽快的点点头。
她和程为目送鲲鹏进了电梯,他们同时转身穿过富丽堂皇的大堂。宋媛抬头关心程为的时间:“晚了么?你来得及么?”
程为低头看她,看她眼睛里投来的关切的光,交织着一点为了他和他妈妈的担忧。他伸开手臂把她揽进臂弯里,低声的告诉她:“没关系,我出来的时候,安排好了。”是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
鲲鹏来的这天正好是周三,第二天宋媛照常去上班,傍晚时,收到鲲哥的微信,问她有没有好吃的,帮他带一份上来。
宋媛正走回家的路上,想了想,回他说:“你要是睡醒了,就过来一趟吧,我现在厨艺见长,做饭可好吃了,你要不要来尝尝?”
没想到,那边还迟疑了一会儿,鲲哥哼哼唧唧的声音:“可以是可以,不过你先说说,你晚上做啥?万一我不爱吃呢……”
“哦,那你别来了,等着我给你叫个外卖吧,我肯定做不出你爱吃的满汉全席。”宋媛黑着脸说。
“也好,你就,随便给我叫个佛跳墙吧,我也不挑食,呵呵。”鲲哥含蓄的客气道。
“好,你等着!”
大约过了个把小时,鲲哥抱着一包东西,悻悻的找上门来。宋媛晚上做炒米粉,刚刚做好,正油光锃亮的摆在桌面上。开门看见来人,便有点儿想笑,问他:“怎么样,著名的佛跳墙还合胃口么?”
“还行,就是有点儿冰!”他没好气的把那盅冰冻的成品拍在她桌上。
宋媛盯着他的脸,乐得合不拢嘴,她在线上超市,帮鲲哥买了一份单人份的冰冻佛跳墙成品,她边控制住自己的笑神经,边向他强调:“这个不便宜的,花了我六十九块钱呢,你看它多正宗,看这罐子,盖子上的佛像多生动!”
鲲哥耷拉着嘴角,把那盅生动的成品推给宋媛,“我舍不得吃,特地带来给你。”他说话间一脸郁郁,大概是太饿了,口角简短。同时闻到面前那盘油光锃亮的炒米粉冒出的香气,趁着宋媛没端走,捞起筷子迅速往嘴里塞了一口。
“哎呦喂,真烫!”他龇牙咧嘴的忙着散热。
宋媛在旁站着,同情的瞟了他一眼,可不是么,“刚出锅的……”
不过鲲鹏饿了一天,饥不择食,没等宋媛把那盅佛跳墙热好,就风卷残叶般干掉了一整盘,他一边朝厨房的玻璃门里张望,一边喊着:“你这个挺好吃,还有没有?”
宋媛站在灶台前,好在她做得多,顺手把另一盘端出来,提醒鲲哥道:“你的佛跳墙快热好了,你少吃点米粉。”
“我对那盅汤没兴趣了,你这个是啥?确实挺好吃,有点儿手艺。”
“是吧,”鲲哥一向嘴刁,难得有好话,宋媛听着颇为顺耳,笑眯眯道:“这是我跟高手学的,等我再接再厉,再多学一点。”
“哪个高手?”
“程为。”宋媛说。
鲲鹏听到这个名字,筷子停在半空,看着宋媛解下围裙,大眼睛里闪着一点骄傲的光,坐在对面座椅上。
“他还会做饭呢?他是怎么把自己搞的面面俱到的?”鲲鹏懒懒的放下筷子,伸头看了看旁边的炖盅。
宋媛听他这么说,心里涌出一点伤感来。她看着眼前的神采奕奕的蒋鲲鹏,想起从前,大概高中那会儿,他们三个一起在学校外的小餐馆吃饭,宋媛点了一道地皮炒蛋,上来时,对面的两个人同时凑上去看,程为举着筷子犹豫再三,谨慎的问她说:“这个是什么?黑乎乎的……”
宋媛本想给他们扫个盲,被他一问,忽然矜持了,向这两个没见识的人,幽幽的鼓励道:“尝尝啊,尝过就知道了,好吃的。”
“你看她表情,这里面肯定有诈!”鲲鹏和程为对视一眼,断定道。
那时,程为和鲲哥一样,对烹饪知识一无所知。如今,鲲哥也还是跟着番茄一起光合作用的水平,他却……
“程为他,”宋媛因为想认真讲一讲程为的故事,她不自觉地靠到桌面上来,“他当年转回福州,不是因为高考,是因为他爸爸出了事故,去世了,所以……”
“我知道啊。”鲲鹏从汤盅上抬起头来,坦然的打断她道。
“你知道?”宋媛吃惊。
“你爸都知道,我爸怎么会不知道呢!”他说完,婉转的抬头向宋媛递了个彼此都懂的眼神,补充道:“是吧?!”
宋媛点着头,同时翻了翻白眼,是啊,令人生厌的高干子弟!
“所以呢,”鲲鹏欠身自己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单亲的发小,特别值得同情?”他向宋媛发问,努力的克制着情绪,其实他后面还想说,同情到以身相许?他看着她认真的眼睛,终于没说出口。
宋媛没在意他话里的异样,她接着在说程为的事:“后来,他妈妈受了丧夫的刺激,和他爷爷奶奶那边有了矛盾,精神上出了一些问题,渐渐的,越来越严重,就需要人长期照顾了。”
她只说到这儿,没有再往下说,鲲哥脸上不屑的表情还没收尽,转而添上一层难以置信的神色,停了一会儿,他才猜测着开口:“精神问题?!所以他去福大,是为了照顾他妈?”
宋媛点了点头,也替他遗憾了许多回,那些灯光璀璨,人才济济的舞台中心,他不能去。
鲲鹏本来翘着脚,坐在宋媛对面,这时他靠回椅背上,沉默了好一会儿。程为怎么染上了悲情的色彩,他明明是个高考失利的 loser,人生态度软弱,偏安一隅;只有这个眼盲心也盲的宋媛,才念念不忘,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执着得像个傻瓜。鲲鹏在来之前,心里一直这样想。
他甚至已经和程为约好了,周五晚上,要请他去最好的酒吧,喝最烈的酒,讲最直接的话,告诉他,他蒋鲲鹏,除去输了宋媛以外,其他从没输过……
然而,这时,他垂眸盯着桌面上残留的一点汤汁,陷入了沉默;又听宋媛讲了一点,程为照顾他妈妈的日常。
他仍旧盯着那一点圆润的光,奇怪!他怎么没有拒绝,他约的这个时间,他能出得来么?哼,最讨厌这种自以为沉默是金的人,以为世界尽在掌握么?瞧不起谁呢!鲲鹏脑子里千回百转的想着。
他本来一直觉得,程为这些年,从来没出现过。他远在海外,还每年回来看宋媛,虽然他也知道宋媛瞎,看不见他,可他始终觉得自己是有情有义的人,不像程为,忙着自己的生活,没顾上过宋媛。可惜她是个死心眼儿,别人不知道,他最清楚。他总是怀疑,宋媛一来,程为马上接受了她,这里面一定有什么猫腻。男人心底的圆滑和算计,男人的眼睛才看得最清楚。他赶回来,是要拆穿他的伪善。
听完宋媛讲的这些事,颠覆了他原有的想法。他趿着酒店客房的拖鞋,穿过车水马龙的街道,回酒店去。走过大堂时,忽然在心里想起一个人,一个和风车作战的人。他低着头走进电梯,在心里自嘲的哼笑了一声。
周五一早,他给程为打了电话,推迟了喝酒的时间,改在周六下午,他说:“咱们老同学了,就别搞那套虚的了,来酒店喝吧,我准备好酒,你准备好故事。”
他们是自有的男人间的默契,周六下午,两人相对坐在酒店客房的落地窗前,各自都不提宋媛的名字。
鲲鹏说:“当年我说,谁也不许先表白,后来你到底遵守了没?”
程为点点头,“我没说。”他是真的没说,然而也是真的后悔过,在高三转校那年,回福州的路上,他后悔了许多遍;但同时还在想,没关系,蒋鲲鹏说的没错,等高考结束,他们约好时间一起表白,看她会选谁!那时还会有机会的。可惜,他没等到那一天,他妈妈病了,他在这件事情上,失去了选择权;后来甚至等来了她主动的表白,然而那时,他也没能接受……
程为想着这些事,对面鲲鹏正盯着酒杯里的威士忌发呆,程为开口问他:“你为什么没说?”
鲲鹏从杯口上方抬眼来看他,他确实也没说,是因为他最后没参加高考,直接去了澳洲,他妈妈没跟他多商量,把所有手续都办齐了,全家都不允许他有异议,他不得不走。他一走,便有种再难回来的感觉。那时,没了程为的威胁,他想再等一等;可没过多久,他等来宋媛和他商量,要攒奖学金,去一个她一直想去的地方,他一度以为她是要来悉尼,暗自开心了很久;可后来,她说她不去了,他问她不去哪里?她说,她不去福州了。他才知道,她是想去找程为……
她终究还是看不见他。
可面对程为,他自己抬手抿了一口酒,潇洒的回说:“我那年一出国,就遇到更好的了,我可不像你们,来来回回走不出的小圈子。世界很大的,好人儿也很多…..”他说着,不屑的瞟了程为一眼,又喝了一大口,酒水入喉,冰凉蚀骨。
程为喝得慢,他从不和人拼酒,意思一下、点到为止,许多事情,靠硬拼是拼不出结果的。他们接着又聊了一会儿,程为记得后来,聊到一些同学,鲲鹏边喝边提起,他有个同学,北大医学部在读博士,跟着一位非常著名的导师,还笑说:“国内优质的医疗资源,都可以找他帮忙。”
程为听在心里,没有特别的回应,他想,宋媛跟他说过了吧。
第22章 烫伤
鲲鹏是第二天走的,他说我得回家当妈宝男了,你们在这儿好好建设祖国吧。
宋媛说:“你放心,祖国就交给我们了。你回去记得帮我妈换张社保卡,等我回去估计社保处都放假了。”
鲲鹏听完,翻着白眼儿进了安检口,再也没回头。
他们出机场的路上,程为说:“他大概,以后不会再回来了。”
宋媛听着半空掠过的巨大引擎声,声色悠远,她说:“也许,从走的那一天起,他就没有准备回来。”
程为转头看她,她正微仰着下颏,眼睛里倒映着那架穿云而过的飞机。
飞机越飞越远,终于飞过了云端。
他们无声的走出一段路,宋媛伸手来想找程为的手,被他顺势包在掌心里。
宋媛自从上次见过程为妈妈之后,程为就和她商量过,周末只要有时间,要经常来。他是为了尽快让妈妈习惯家里多一个人,宋媛明白他的意思。
所以他们出了机场,她跟着程为回家。程为低头来问她:“到年底了,你们会提前放假么?”
她正在看他手指上微微发白的指甲,清白的圆润的一圈,听见他问的话,摇了摇头,“不会提前,我们也按法定假期放假的。而且主任说要安排人员值班,不过我因为家太远了,特地不排我。”
“那你也是初七就回来,是么?”
她还没走,他已经在算她回来的时间了。宋媛想了一想,笑说:“初七就正常上班了,我初六就得回来啊……”他居然算错了,数学这么好的人!其实宋媛在心里计划过了,她打算订年初五的返程机票的,她想留一天给程为。
“哦,”他反思了一下,是啊,是初六,不长,没几天……他同时,为另一件事,有点担忧,他看着她微笑着的眼睛,没有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