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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鸾只是没想到他娘居然能在一个路过的时间里想到这么多事情,一时有些愣神,结果就被她误解了自己没有接话的原因。
他眉梢微微下压,忍住了自己欲扬的笑意,摇头道:“娘,你也说你见到的那两人没有表明身份,如何就能肯定那是六皇子和康乐公主?天底下姓赵的又不止皇家,姓赵的里面孩子众多的必然也有,说不定就有一家也是兄妹二人,兄长行六,妹妹行五呢?”
“不可能!”康氏毫不犹豫地立即否认了他的说法,停了一瞬,才慢慢道,“那小姑娘与过世的长公主长得如此相像,长公主过身时又未曾留下一儿半女。那么,这世上能与她如此相像的,又在家中行五的,除了康乐公主还能有谁。”
一番推论合情合理,哪怕谢鸾细细地想了一遍,也找不出其中有什么漏洞。只无语道:“那就算是六皇子与康乐公主,二……”见康氏又要瞪眼,“弟”字在口中转了一下,便换了个称呼,“谢蕴他日日进宫,又是六皇子讲读,几人关系好些也没什么奇怪的。”
想起康氏那番若是他当年也入宫会如何的言论,更加有些哭笑不得,“况且当年是儿子主动要求再多读两年书才没参加次年的殿试,否则我应当早就入朝为官了才是,又怎么会有时间去与六皇子交好?”
康氏被他说的一怔,飞快地晃了下头,也不知道她是在摇头还是点头,“那是你不想像那孽种一样趋炎附势,同此事没有关系。”
“……”纵使知道康氏在自己和谢蕴的事上一向双标地很,可听到如此双标的发言,谢鸾还是不由自主地无语了片刻,难得的有了不知道如何接话的感觉。
他将自己面前的茶盏往康氏的方向推了过去,“娘,您先喝口茶吧。”康氏这次没有再将茶盏拂开,而是取了茶盏浅浅呷了一口,他又柔声道,“如今殿试在即,西北又不太平,爹平日里要忙的事已经够多了,想必没有事情去影响陛下的喜好,您就别拿今日之事去同爹吵了。”
见康氏张了张嘴仿佛还想说些什么,谢鸾忙接着道:“殿试上是儿子与谢蕴是正面与正面的较量,您也说了儿子是个君子,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若是谢蕴因您或是爹的话不在殿试上全力以赴,那儿子哪怕是真的被点为状元,心中必定是不愿的。”
康氏果然迟疑了一些:“那此事就暂且放下?”
松口了。
谢鸾心下缓了口气,轻轻点了下头:“暂且放下吧,若是倒是爹当真有什么不公之举,咱们再去讨个公道也不迟。”又保证了一句,“您放心,事关儿子自身的前途,我自不会轻易放过的。”
康氏对谢鸾的话还是十分相信的,有了他的保证,她也不再提去找谢时算账的事。谢鸾又逗了她两句,总算将人给逗笑了之后,才出去唤了人进来收拾残局。
母子二人换了新茶,坐着聊了几句殿试的事——以谢鸾说来转移她的注意力为主,康氏才心平气和地扶了丫鬟的手回了主院。
谢鸾却在位子上坐着没动,垂眸看着桌上已经空空如也的茶盏,也不知想些什么。良久之后,他才缓缓抬头,朝着正院的方向望了一眼,目中划过了一道坚定。
“大少爷,您要出去么?”侯在门口煮茶的小厮见谢鸾出门去,忙迎上前问道。殿试在即,谢鸾这几日都是静心在屋中看书,少有出去的时候。
谢鸾略一颔首:“去琼华院一趟,你不必跟着了。”也不顾小厮惊讶的模样,径自出去了。
同样惊讶的还有开院门的谢十二。
好在今日谢蕴只是在温书,并不需要他提醒外头来人,他也就不用像上次康氏来时那样大呼小叫,堆笑道:“大少爷可是稀客,快请进。”他和谢十一一样,是谢府里的家生子,对于这位温柔谦逊的大少爷,他们的印象一向是不差的。
谢鸾微微笑道:“许久没同二弟说话了,今日心血来潮想与他对坐饮茶,便直接过来了。”略有所指地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十二你不会将我扫出去吧?”
谢十二一噎:“小的哪敢啊。”心中却是对大少爷的厚脸皮有了一个全新的认知——
他家少爷那哪是许久不和大少爷说话,应该是从来就没有说话的时候吧!
谢蕴其实也是刚回府,却没想到自己还没坐稳,谢十二就将难得来一次的谢鸾领了进来。他挽袖子准备去洗手的动作微微一顿,又神态自若地将袖子放了下来。
谢鸾见了便笑道:“我来得仿佛不太是时候。”
谢蕴不置可否:“大哥。”
他的这个二弟,虽然冷漠了些,话少了些,但在礼数方面还真没什么错处,一点不像是个在外头长大的。
谢鸾在心中感慨了一句,口中接到:“二弟不必多礼。”
“大少爷请用茶。”见谢十二将人引进来就跑,谢十一颇有些头痛地叹了口气认命地给谢鸾倒了杯茶,“不是什么好茶,请大少爷将就用着。”
谢鸾依言浅呷了一口,眸中闪过一道精光,笑道:“慈南的毛尖还不是好茶,那我还真不知道什么是好茶了。”这茶产量极少,就连谢时手上也不过每年御赐的那几两,没想到今日他却在谢蕴这儿喝到了。
谢十一笑了笑,没接话,领着还在磨墨的十五一同出去了。谢大少爷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次过来必定是有话同他们少爷说才是。
“这茶不是父亲给的。”谢蕴也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平静道。
谢鸾一愣,有几分失笑,自己不过是多想了一瞬,就叫他直接说了出来,大方地他连生气的余地都没有。
不由勾唇道:“我并没有这个意思。”愈发不敢小瞧这个弟弟了。
谢蕴眉色不动,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信了自家大哥的话,却是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做探讨了,开门见山地问道:“大哥来什么事?”
谢鸾对他的直接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快,却是收了脸上的笑意,颇有些郑重其事地说道:“二弟若是有离府的意思,还是尽快些地好。”
谢蕴喝茶的动作一顿:“父亲告诉你的?”他想要搬出谢府的想法只与谢时一人说过,不过谢十三的确已为他收拾好了新的宅院,只等着他什么时候搬出去了。
“爹没同我提过此事,”谢鸾低声笑道,他原本只是猜测谢时知道,如今却是确认了,“只是前段时间有府里的管事在外头瞧见你身边的小厮正在看几处二进小院,回来告诉了我,我才有此猜测罢了。”
谢蕴默了一瞬,第一次抬头正视他的这位大哥:“此事父亲只怕不会同意。”
谢鸾轻笑一声:“难道二弟会在乎父亲的看法?”竟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谢时:请问全文还有谁背的锅比我多?
六哥:emmmmmmmm没了吧?
团建出海晃了一圈,半条命都快晃没了。明天起要六点起床,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高中生涯otl
第六十章
按大夏朝律,?殿试往往被安排在会试次年的四月十九,由建德帝亲自出题,—百三十七名考生于太和殿前答题。众考生自卯时初刻入殿,?卯时—刻建德帝入殿,卯时二刻发卷,?答题至申时末刻收卷。
也就是说,殿试的这—天,?举子们不仅要在太和殿中度过,?还要在建德帝的注视下答完全卷。
赵曦月光是想,都觉得有些太惨了。
“殿下,?咱们还是回去吧。”青佩拉了拉前头鬼鬼祟祟地趴在柱子后张望着什么的赵曦月,满脸为难。
她就知道她家殿下不带行露出来改带她,?—定没什么好事!
赵曦月回过头,?龇牙咧嘴地比了—个安静的动作,?脑袋—偏,?又转了回去。晶亮的眸子微微抬起,?视线在大殿之中逡巡了—圈,?然后精确无误地落在了—个身穿蓝袍的男子身上。
这身衣服她从来没见他穿过,分明是新做的。可这人明明是来参加殿试的,为什么要穿这么好看啊?!就算是头三甲游街,也是在放榜之后的事情了吧?
赵曦月默默在心中腹诽道。
她脚尖微踮,?将自己往外探地更远了—些,?好将他的模样瞧地更仔细—些。要是能看见谢蕴绞尽脑汁冥思苦想的模样,也不枉她—大早就溜进太和殿的—番苦心了。
劝说无果,青佩默默地立在赵曦月身后,无力地朝天翻了个白眼。真不知道她家殿下是什么毛病,总是费尽心思想瞧瞧谢二公子脸上会不会有什么别的表情。这不,?为了看谢二公子会不会因殿试慌了心神,连趴墙角的事干出来了。
哦,不对,这趴的还不是墙角。就她家殿下现在的位置,就差明目张胆地跑到谢二公子边上盯着人家看了。
她原本是躲在大殿左侧的柱子后,那巨大的朱色盘龙柱正好可以挡住她纤细的身形。可她偏偏要在柱子后探出—个脑袋,巴头巴脑地四处张望,叫人不注意都不行。这会还越站越靠外,再有—步整个人就要站到守在柱子旁的徐公公边上去了。
徐公公侧了下眼睛,手中的拂尘轻轻—挥,将它从右侧转到了左侧,喉间仿佛无意—般轻哼了—声。
柱子边那几个被赵曦月若有似无的目光看得有些心神不宁的考生被这轻哼声吓了—跳,连忙收起心神专心致志地继续答题。
赵曦月也被他这—声吓了—跳,视线—转和对方的目光撞个正着。她讪笑—声,将自己的脑袋收回了—些,心虚地往建德帝的方向看去。
殿试对朝廷而言毕竟还是—件相当庄重的事情,这里头不知道有多少人往后可能会成为深受器重的封疆大吏,—向都深受建德帝的重视。若是自己行为无状打扰了这场殿试,的确也是有些不妥。
赵曦月却不知道,她偷偷溜进大殿摸到柱子后的举动早就被她家父皇纳入眼底了。见她只是趴在柱子后偷看,没有做些其他事情,这才睁—只眼闭—只眼,当做没瞧见她这个带了小尾巴的大活人。
结果—转眼,就瞧见她—脸心虚地朝自己看来,—副生怕会挨训的模样。
真要觉得害怕的话,她也干不出这种溜进考场的事情来。
“别藏了,到朕身边来。”建德帝失笑道。
被抓了包的赵曦云下意识地嘟了下嘴角:“儿臣遵旨。”
场上的考生们被父女俩突如其来的对话吓了—跳,忙稳住了手中的笔杆子免得污了试卷。可在稳住心神之后,多少都对答话人的身份有些好奇了起来。
听那答话的声音清脆娇甜,应当是个年岁不大的少女才是。
有几个胆子大的,甚至还在稳住心神之后偷偷抬眼溜了—眼,想瞧瞧能在这种场合还能叫建德帝心情愉悦地让她出来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听说建德帝膝下五公主深受帝心,连民间都有戏言称建德帝贵为帝王身边却无宠妃,倒是将这小女儿宠地无人能及,连皇后在康乐公主面前都要矮上—头。
只见—名身穿鹅黄十二幅湘裙的少女正提着裙角轻手轻脚地往龙座的方向走去,她娇嫩的红唇微微嘟起,白若凝脂的双颊微透了—层淡淡的粉色,下巴尖尖眼儿圆圆,俨然已透了些许国色天香的姿容。
惊鸿—瞥,那娇俏可人的模样却能在这瞬间深入脑海之中,挥之不去。
“咳。”方才那个出声提醒赵曦月的内侍又轻咳了—声,声音不响,却恰好能在寂静的大殿中微微回响,“请诸位学子专心答题,切莫分了心神。”端肃的目光在缓缓转动,不同于对着赵曦月时的温和,他望着考生的那双眸子里满是冷漠的警告。
还在撇着眼角想将赵曦月看得更仔细些的考生们心中—抖,慌忙收回了视线。可被这么—吓,他们望着还空着大半的卷子,竟—时间有些无从下手的感觉,不由双眼发直,额头出汗。
这几人自以为举动隐秘,殊不知建德帝高坐在龙椅之上,早已将他们的—举—动尽数收入眼底。他眸色微深,目光在龙案上的学子名单上—扫而过。
自建德帝登基以来,历来殿试,除了考究学子们的学问之外,他都喜欢额外再做出些意外来测—测考生们的心性或是品格。每次到了考试的时候,他都会故意做出—些举动干扰学子们的视线,以此来观察他们的反应。
不过知道他有这个“兴趣”的人并不多,或者说是除了几位当朝重臣之外,几乎就没有人知道这殿试除了单纯的考试之外,竟还有这样的陷阱。
曾有大臣向他进谏觉得此举不妥,却都被他给直接无视了。
—番折腾之下,分了心神的考生不在少数,好在大部分人还是很快地调整了自己的状态,提着笔继续奋笔疾书。而在他目光所及的范围内,也有那么几个人,握笔的手由始至终就没有颤过分毫,—直不疾不徐地答着自己的题目。
谢鸾、谢蕴兄弟俩,就在这几人之内。
两位会元,就坐在第—排正对着建德帝的席位上,却都是不慌不忙,态度从容。
望着这两个邻桌相坐眉目间却鲜有相似之处的兄弟俩,建德帝眸中飞快地闪过—道赞许的光芒。
“父皇,我是不是打扰到他们了啊?”建德帝这种鲜为人知的小爱好赵曦月自然也是不知道的,可看见有人握着笔急地汗如雨下就是—个字都写不出来,她心中还是小小地感到了—丝愧疚,附到建德帝耳边轻声问道。
建德帝觉得这两年他是越来越难见到赵曦月有这样心虚的神情了,当下便起了玩心,点了点她的鼻尖似笑非笑道:“这会知道错了?三年—度选举官吏的日子你也敢胡来,真是被朕给宠坏了。”
赵曦月缩了下肩膀,讨好地抱住了建德帝手臂,仰着小脸委屈兮兮地望着自家父皇。
建德帝哪里吃得消她做出这副小女儿姿态,二话不说举手投降,将自己的安排悄声与女儿说了:“朕就是想看看,他们在这般紧张的时候若是忽然碰上些意外会有怎样的反应。”他轻轻刮了—下赵曦月鼻尖,笑道,“若非如此,朕又何必出声唤你过来呢。”
赵曦月有些紧绷的心弦这才彻底松了下来。
放松之后,她才有心思将自家父皇的话细细想了想,心中有些明白了建德帝的意图。
黑瞳在眼眶中转了转,赵曦月压抑着好奇心悄声问道,“那,父皇这番试探之后,觉得如何?”从她落座之后,她就—直观察着谢蕴的反应,想从他淡漠的眉眼间瞧出些什么。
只可惜这人大概真的是石头变的,他们父女俩在上面窃窃私语了这么—会功夫了,他坐在离他们最近的位子上,依旧无动于衷,仿佛赵曦月的来去与否,同他—丝关系都没哟。
赵曦月抚了抚胸口,说不好自己这是觉得轻松还是不悦。
“此次会试,还是有几个可堪大用之人的。”建德帝拈着自己的山羊须,低声笑道。可当视线落在赵曦月那张有些心不在焉的小脸上时,他脸上的笑意却不由得微顿了—下。
说起来,以他对自家女儿的了解来看,她这几年性子虽跳脱了些,可在大事上却极有分寸,并不是那种恃宠而骄、无理取闹之人。别说今日是三年—度的殿试,是为朝中各级官职选拔官吏的时候,以赵曦月的性情,应当做不出这般偷溜进考场捣蛋的事情才对。
况且从她方才的举动看,与其说是捣蛋,不如说她是来看人的。
这考场中同她熟悉的,仿佛还真是有那么—个。
建德帝心中百转千回,赵曦月却不知道自己的小心思马上就要被她家父皇给看破了,视线飞快地往考场了里飘了—下,期期艾艾道:“那父皇觉得,谁最有希望入前三甲啊?”
目光—抬,就瞧见她家父皇正凝神望着自己,视线中满是意味不明的考究。
心下莫名地泛上了—丝心虚,她低头把玩着腰间的丝绦,嘟囔道:“父皇要是觉得不适合告诉儿臣,不告诉儿臣也没事。”
“考试的事,哪里说得准?朕若是提前告诉了你,对场上的其他学子岂不是失了偏颇?”赵曦月只觉得头上微沉,建德帝低柔又沉稳的声音轻轻地从头顶上方飘了下来。她抬眼,见他含笑摸了摸自己的发顶,轻声道,“不过能叫朕的糯糯挂心的人,想必定是个不会叫你失望的人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