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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声终于从她喉咙中迸发出来,带着毁天灭地的气息朝沈毅袭了过去。
随后便开始疯狂地扭动,不停嘶喊着:“我不会相信你,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你,你个无耻之徒,骗子,你…”
汹涌的气息瞬间翻腾上来,从胃部一直到喉咙,她从干呕到大吐,身体不停抽搐,那样子把沈毅也吓了一跳,他迅速解开绳锁,可谢钱浅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她的五脏六腑好像全部拧到了一起,不停搅动,翻滚,灼烧,腐蚀,好似要把自己的脏器全部吐出来,那抽搐的样子让沈毅脸色煞白。
他扶着她不让她倒下去,拿过垃圾桶就轻抚着她的背,大约持续了七八分钟,谢钱浅才停止呕吐,她身体已经没有丝毫力气,就连想甩开沈毅手的力气都没有了,整张脸白得如脆弱不堪的纸张。
沈毅脱掉她吐脏的外套,把她放在榻榻米上,又回身去打热水,谢钱浅耷拉着眼皮,声音已经微弱得几乎听不清楚,对他说:“我自己来。”
她不想让沈毅碰她,可现在的她连抬手都在颤抖,沈毅不顾她的意愿,强行替她将脸洗净,又将她平放在榻榻米上,把她的头挪到床边,又打了一盆温水替她把汗湿脏掉的头发也洗了。
彼时的谢钱浅只感觉自己吐掉了所有的意识、情感、反应,整个人像一具木讷的假人,任由沈毅洗好她的头发将她扔在榻榻米上,拉过被子盖着她。
而后沈毅便没再去管她,到一边收拾残局,谢钱浅躺在榻榻米上闭着眼,周围的环境慢慢都被她屏蔽掉了。
她脑中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沈致为什么对她这么好?
她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的源头,就像她从来没有思考过精.子从哪里来一样。
在七月份师父派她去沈致身边之前,她和沈致并没有太多旧情,儿时相处的日子短暂且陌生,几乎没有在她的记忆中留下过太多的痕迹。
所以为什么他那么淡漠的人,却会在vix突然出手帮她?
为什么在拍卖会上她想拍个吊坠,他便不惜千万为她拍下?
她在一间堂挖坑,他放任她,她想拆了整个院子,他也纵容她。
甚至她喜欢闻的沉香,他都能轻而易举地给她。
是啊,为什么她就从来没有想过沈致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
这个世上本来就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和无缘无故的坏,只是她从来不会去思考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她可以遨游在复杂无比的公式里,却习惯性的将身边的关系做简化。
就像和沈家人相处,在她长大后慢慢知道那些人各自为营时,她并不想探究他们谁和谁的利益捆绑,只想远离是非之地,她向来不喜欢复杂的人际关系,人和人之间隔着层纱看待对方的感觉。
她喜欢待在沈致身边,因为沈致对她好,顾淼和顾磊都是简单的人,可她从来不知道原来沈致的这份好,背后藏着如此惊人的秘密。
她不愿去相信沈毅的话,一个字都不愿相信,她十分清楚沈毅的目的,就是要摧残她的意志,这比击打她的身体更狠。
可所有过往的细节串联在一起又不得不让她正视这个事实。
沈致怕海,恐惧海水,顾淼说他很久以前就很抵触大海,那次海难她带着他跳入海中后,他完全失去了求生的本能,仿佛身体接触到大海的那一刹那就已经放弃了挣扎,眼神是那样的空洞和绝望,她从来没见过那样的他。
求生的本能让她不想死,任何人在面对那样的环境都不会想就这样死掉,可他却把救生衣给她,那一刻她真的感动得一塌糊涂,没有人对她这么好过,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对她说过“如果我们两只能活一个,那个人必须是你,没的商量”。
这句话当时像重锤一样砸在她的心口,让她产生过一瞬间的恍惚,为什么沈致会这么在乎她的生死?
直到这一刻她仿佛才终于找到答案,他害怕重蹈覆辙,他不愿意多年前的事故再一次在他眼前上演,他心存愧疚,这种愧疚让他惧怕大海,让他想把生的希望留给她。
所以他才会对顾淼说“她亲人都没了,别说一个院子,她从我身上拿走什么我都会给她。”
她还天真的认为自己魅力太大,沈致爱她爱得无法自拔才会这样,却从未想过他面对自己时惴惴不安的心和亏欠。
他为什么会出国?因为十八岁那年他发了病,很严重的病,她问过他,不止一次,可他似乎从来没有给予她回答,因为那场病的到来让木子出了事,他又如何能说得出口?
所以她去沈家的那一天,所有人都来迎接她,除了沈致,他没有出现,一直没有出现过,在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总能看见他站在高处的窗边盯着她,那眼神冰冷得像蛇,他那时一定是不敢面对自己吧。
沈致和沈二伯聊天时提到木子,他语气里对木子那么熟悉,可却从未在自己面前提过这件事,就好像在小心翼翼隐藏着什么真相,在不小心被她听见后,他会那么紧张地追出来。
就连这串沉香的气味和木子房间里的味道都那么像,她一直以为这一切都是巧合,从未想过他认识自己的妈妈,不仅认识,他的出现会给他们一家带来这么大的变故。
谢钱浅的眼睛发疼,她闭着眼,没有眼泪,可心脏却像被人拿刀子一刀一刀地剖开,疼得鲜血淋漓。
脑中浮现出她和沈致的对话。
“那你是利己主义吗?”
“我也是。”
“我不相信,你会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不择手段?甚至去欺骗,隐瞒吗?”
“我说过,这是人的本质,我也不例外。”
她猛地睁开眼,看着手腕上的奇楠珠,是啊,她不愿相信沈毅的话,她不要被沈毅的言语轻易打倒,可潜意识里的理智在不断告诉自己,所有的细节都应证了这个事实。
沈毅告诉她的一切完美解释了她从前认为不合理的地方,只是那些不合理总是会被她轻易忽略,她沉溺在沈致温柔的眼眸中,享受着他对自己的好,甚至从来不会去细想他偶尔看自己那复杂的眼神。
人对幸福的向往总会下意识屏蔽那些不愿推敲的细节,在搬到一间堂的短短几个月里,她甚至有种找回家的感觉。
当所有的理智全部回归以后,这样的美好开始像泡沫,一点点变得不真实,虚幻,遥远。
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起伏期间老规矩,不看留言不写作话,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53章 chapter 53(修)
地下室的空间好似被世界分离了出去, 在这里,谢钱浅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看不到太阳升落, 她不知道沈致是不是已经发觉她失踪了?她不知道沈家的那些宾客怎么办?她不知道她待在这里还能不能回得去?
她甚至可以想象沈致找不到她时焦急的模样,他为她办了那么盛大的生日宴, 最后她却放了他的鸽子,他会不会生气?
可笑的是到这个时候, 在这样的处境下,在她得知那些过往后,她居然还在担心他。
沈毅已经将板凳和地上清理干净, 此时正在把她吐脏的外套拿到排水口那里清洗, 谢钱浅拧眉望着他,她不知道沈毅为什么要帮她洗衣服?她觉得有些难堪,想阻止他, 可她清楚现在她的体力阻止不了任何事。
她望着沈毅的左腿, 他走路时几乎看不出差异, 但总会习惯性地将身体的重量偏向右腿,因为他左腿受过伤,在三年前的那场恶战中,她伤了他的左腿, 沈毅卸了她的膀子。
她已经记不得那次两人是因为什么事打起来, 好像也就是一件很小的事, 他出言不逊顶撞了师父,她气不过拦住了他,沈毅刚和师父吵完架也在气头上,然后两人就打了起来。
后来她被师父送去医院,打上了石膏, 沈毅杵着拐杖来病房看她。
他们两谁都没跟谁说话,她以为是师父逼他来的,他坐一下就会走,却没想到他在病房待了一整个下午,还替她削了个苹果,虽然她压根没吃,被他自己吃掉了。
诡异的一下午,两人待在一个空间,没有一个人跟对方讲和,傍晚前他走了,她终于松了口气,没想到过了一会他又回来了,放下三盒盒饭又走了。
谢钱浅住院的那几天,沈毅每天都会这样诡异的来,来了也不说话,然后又诡异地离开,直到她出院。
所以后来她没有再跟他计较,那时她也和师父的想法一样,也许他还没有坏得彻底,只是他们都想错了。
沈毅回头见她盯着自己发呆,倒了一杯温水走到她面前,半蹲在榻榻米面前对她说:“你先喝点热水,让胃好受点。”
谢钱浅淡淡地撇开头,沈毅毫不留情地说:“还想让我灌下去?你衣服要再折腾潮了,我就直接把你脱光了。”
这句话让谢钱浅不再跟他拧着来,她转回头,沈毅将一次性水杯递到她嘴边,她大口大口喝着,可眼神却充满恨意地瞪着他。
沈毅皱眉将水杯放在地上,盘腿坐在她面前对她说:“不要拿这种眼神看我,害死你父母的不是我,我只是把真相告诉你,难道你希望被骗一辈子?”
谢钱浅依然没有搭理他,收回眼神盯着手腕上的珠串,似乎现在只有这沉香散发出的幽淡醇香可以驱散一些她心底的寒冷。
沈毅却低下头对她说:“你要是怀疑刚才新闻的真实性,你出去以后可以自己去调查,或者当面和沈致对峙,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老头子大概怕对沈致以后的人生有什么负面影响,压得倒是很快,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谢钱浅的短发已经半干了,靠在角落,整个人都很消沉,沈毅心里软了几分,声音也不似刚才那么冷硬,探过身子对她说:“我知道你最近在找我,我其实也想见见你,公寓那边盯着的人多,到处都是监控,我不方便回去,只有把你引来这里,我给你看样东西?”
沈毅从墙角的包里拿出一份复印件放在谢钱浅眼前,光线不佳,纸张上密密麻麻的文字看得谢钱浅眼睛疼。
沈毅便指出重点段落给她看,她发现这是一份遗嘱,遗嘱人正是沈爷爷,里面有条明确标注了如果她年满法定婚嫁年龄和其后代有了婚姻关系,可以继承相应遗产。
后面附加遗产内容,数目相当可观,也标注了如果谢钱浅没有嫁给沈家后代,那部分保留遗产的分配情况,并且这么多年来这份遗嘱一直有专业团队打理。
至于沈毅是怎么拿到这份遗嘱的复印件谢钱浅并不知道,只是他告诉她:“老头子是不是怕你在沈家站不住脚,给你留了这么大份嫁妆,其中还有绿城的股份,这遗嘱沈家没有人知道,但沈致前段时间在搞资产重组,肯定要跟三方团队打交道,所以他不可能不清楚这份遗嘱的存在,希望他最近没有跟你提过结婚的事。”
可沈毅说完这句话后,他清楚地在谢钱浅的双眼里看见了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坍塌,破碎,他嘴角泛起讽刺的笑意:“我早提醒过你沈致不是什么善茬,他要真没点心思能年纪轻轻在沈家立足?弄得那帮老东西都得看他脸色行事,像三叔那样的老江湖都被他玩弄股掌之间,更何况是你。”
当接二连三的真相像一座座大山压向她时,她的大脑忽然停止运转,她不想把沈致对她的好跟利益,跟亏欠,跟其他别的什么东西联系在一起,可眼前的一切都在不停攻击着她的心房,让她原本认知的世界正在一点点毁灭。
沈毅握住她的手,眼神迫切地盯着她,对她说:“这就是我要跟你商量的事,我跟你保证刚才给你看的所有东西都是真实的,没有半点欺骗,沈致这么信任你,师父也信任你,我们两联手绝对能得到我们应得的东西。”
谢钱浅缓缓将手从他的掌心抽了出来,放进被子里,皱起眉抬眸望向沈毅:“我们应得的东西?”
“武馆,沈家的企业,名气,钱,所有东西,你如果觉得对不起师父,良心上过不去,我可以不动武馆,但沈家旗下的那些产业,我们可以想办法夺过来。”
谢钱浅顺着他的话空洞地问道:“怎么夺?”
沈毅的双眼燃着烈火:“你可以继续回到沈致身边,他对你有愧,不会拿你怎么样,你利用他的愧疚套取对我们有用的信息,等到时机成熟,我们两结婚,那份遗嘱里说得很清楚,老头子的后代,我也是他的后代,只要我们两结婚那份遗嘱就会生效,我们能获得更多筹码,完全可以打得沈致毫无招架之力,到时候所有东西都会是我们的。
浅浅,放眼整个梁武馆,只有我们的实力势均力敌,我们不应该站在对立面,只要我们联手,不会有人是阻碍,你知道的,对不对?”
他说着抬手去抚摸她半干的短发,几近痴狂地对她说:“我会对你好的。”
谢钱浅没有动,没有出声,没有反应,只是这样看着他,看着陌生的沈毅,她觉得很冷,无论是身体还是心里,就仿若整个人装在冰柜里,冷到窒息。
沈毅见她没有说话,有些担忧地摸了摸她的额,突然发现她脑门很烫,好似发了烧,没一会他又套着外套出去了,这次他没有把她捆绑在板凳上,但依然锁了地下室通往楼梯的铁门。
沈毅走后,谢钱浅的意识进入了混沌之中,迷糊中她好似回到了海边小屋,木子在院中修剪花枝,她也过去帮忙,阳光暖暖的,木子跟她说人鱼公主的故事,她向往着那片海底的世界,想象着爸爸就住在那里,也许有一天他们会重逢,他会坐在岸边等她。
又一会睁开眼回到现实,周围还是那个地下室,木子和爸爸都离开了这个世界,在很久以前就离开她了,只剩下她一个人。
梦境中的美好和现实中的残忍来回摧残着她,直到沈毅再次回来,他把她扶了起来给她喂了退烧药。
谢钱浅很少生病,她的身体向来很好,即使晚上睡觉不盖被子,即使大冬天的只穿两件衣服,这样虚弱的她,沈毅也从没见过,他问她:“饿吗?”
她不说话,不知道是不想和他说话,还是说不出话,沈毅将泡软的面包喂到她嘴边,她嘴唇不动,始终不肯张开。
沈毅无法,只能让她靠在自己胸口,给她喂冲泡的麦片充饥,他算着时间其实几个小时过去了,那种药效会慢慢消失,本来他可以继续点燃液体让她没有反抗的能力,但连续使用对一个人的身体会有极大的伤害,看着她现在这副病弱的样子,沈毅没忍心那么干。
他从袋子里拿出了一个小蛋糕,只有巴掌大,又在上面插了一根很细的蜡烛,将烛光点燃对她说:“只有这个了,今天是你生日。”
谢钱浅在看见烛光被点燃的那一刻,眼眶忽然有丝灼热,沈毅将蛋糕拿到她面前对她说:“许愿吧。”
她没有吹蜡烛,她突然很能理解卖火柴的小女孩当时的心情,她一定也是像现在的自己这样,怕火光熄灭,怕世界变成灰暗一片。
所以就这样看着那根蜡烛,直到细细的蜡烛完全烧到底,烛光一点点消失,她才在心中许了一个愿望:希望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而后沈毅就这样坐在榻榻米前守着她。
谢钱浅在喝完麦片后没多久就昏睡了过去,沈毅一刻也没有瞌眼,来回用冷毛巾给她敷着额,直到下半夜的时候,她突然喊“渴”。
很轻微的一声,沈毅立马起身给她倒水,谢钱浅流了一身汗,沈毅去摸她的额,烧终于退了,她直起身子大口大口地喝着水,好像干渴了很久的人。
一杯水很快被她喝完,她迷糊地睁开眼说:“还要。”
沈毅直到这一刻才松了一口气,他又回身替她倒水,便是在这时,他们的头顶上方忽然传来不太清晰的脚步声。
两人均是一愣,沈毅扔掉水杯就迅速回身将谢钱浅死死压在榻榻米上,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发出一丁点声音,谢钱浅不停挣扎,但身体被沈毅锁得死死的,等待的过程两人都提着心脏,可让谢钱浅绝望的是,上面的动静渐行渐远,最后完全消失。
地下室的上方是那个早已不住人的房子,常年被封条封上,这时候突然有人走动,说明肯定是有人寻她寻到了这,只是地下室的入口太隐蔽,他们没能发现她。
随着脚步的远去,谢钱浅终于绝望地红了眼眶,沈毅看见她这副样子猛地将她从榻榻米上扯了起来放在椅子上,将她再次捆绑起来。
她烧退了,沈毅便不敢再大意。
谢钱浅没有反抗,整个过程都异常安静,直到将她捆好,沈毅才松懈下来,一屁股坐在榻榻米上望着她:“我之前和你说的事,你给我个回答,我就不绑你,放你回去。”
谢钱浅侧眸看着他没说话,沈毅嘴角泛着冰冷的弧:“人要放聪明点,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