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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行愣在了那里, 他猛然间想到的是何欢上一次被困在接驳口里, 碰到了魂虫攻击,差一点缺氧而亡。
他的心底紧张程度陡然上升,身体也跟着颤抖了起来。
一旁的何欢立刻就感觉到贺行的不正常,一把将他搂在怀里,抱得紧紧的。
“别怕, 别怕我在这里。”何欢的脸颊紧紧抵着贺行的脸,“不会有危险的,不会有事的。”
何欢的气息温软地触碰覆盖在了贺行的颈窝,那些隐藏在心底深处的惶惑不安一点一点沉淀下去。
“氧气……氧气好像停了……”贺行的喉咙就像被什么给掐住了,说话都要费很大的力气。
“没关系。现有的氧气也足够我们呼吸好几个小时了。我在基地里的所有行动轨迹都会被记录下来。我们现在被困在这里, 他们是知道的。要塞里的人一定会第一时间来救我们。所以我们绝对不会有危险。”
何欢的声音沉稳醇厚, 他的气息也很平稳,贺行被对方压在怀里,除了叶阳这个怕黑的小孩在嚷嚷,剩下的就是何欢的心跳。
“好些了吗?”
“嗯。”贺行还是在轻微地颤抖,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又紧张了起来, “这里会不会有魂虫?是不是像空间站要塞那样……是魂虫在搞破坏!你的枪呢!”
贺行用力地去按何欢的腰, 想要去寻找他的枪套, 但是他的腰上什么都没有,除了皮带。
何欢也不气恼,就任由贺行的手像是强迫症一样在自己的身上寻找。
“这次不是魂虫,贺行, 真的不是魂虫。是我的错……我不该带你来这里。”
何欢的身体很温暖,拥抱着贺行的手臂非常有力量。
这让贺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慢地放松了下来,理智也逐渐回归。
“这是……这是测试对吗?”贺行压低了声音,靠在何欢的耳边说。
“嗯,是的。还记得你离开预备役,最后一次接受心理评估的时候,是因为什么而被评定不合格吗?”
何欢的话让贺行反应了过来。
是因为他害怕幽闭的黑暗空间。
虽然那个时候是真的,他特别害怕这样的空间,黝黑的就像没有尽头也没有希望的宇宙。
那个时候他经历了关城的牺牲,对一切都充满恐惧感,一旦出现黑暗幽闭的场面他就会极端恐慌并且无法呼吸。
哪怕是现在,他还是有点恐慌。
时间久了,生活还在继续,贺行慢慢明白他害怕的不是黑暗,而是没有任何回应的孤独。
对于贺行来说,真正的黑暗就是关城闭上眼睛之后的战舰机舱,贺行只能一个人做一切的决定,假装有人回应和指点自己。
随着两年多的生活,这种对黑暗的恐慌感其实早就好了。他甚至晚上也能关上灯睡觉,一个人待在模拟舱里也不会害怕。
此刻不一样,这种黑暗是无边的,好像四面八方都有无形的力量向他碾压而来。
但是何欢拥抱的力度感,比一切黑暗都更加真实。
贺行将自己埋在何欢的怀里,闻着他身上的味道,所有心绪都平静了下来。
黑暗并不是他过不去的坎,孤独才是。
“好多了吗?听着,我一会儿会把急救用的氧气面罩给你戴上,你坐着休息。他们是不可能一直关着我们的。”何欢摸了摸贺行的后脑勺。
“如果这是个测试,那就是联邦舰队想要知道我的ptsd好了没有。你直接告诉我,就是帮我作弊。你不担心被处分吗?”贺行压低了声音问。
“我看起来会担心那些东西吗?”何欢很轻浅的笑声在贺行的耳边响起。
温暖的,带着些许湿润,包裹上贺行紧绷的神经。
但是贺行却抬起了下巴,他的唇正好蹭过了对方,但是他却没有躲开。
“其实你也很怕黑,对吧?”贺行开口说。
“啊?”
“你抱我抱得很紧,对你来说越是黑暗的地方你就越是害怕。因为你看不到我。”贺行低下头侧过脸,贴在何欢的胸口上,“你心跳的声音和平常不一样。尽管你很擅长掩饰,又总是装作对一切都无所谓的样子……但是你害怕了,对吧?”
何欢轻微的颤动没有逃过贺行的感知。
贺行拍了拍何欢的后背:“别怕。以后都不用害怕了。”
“什么?”
何欢还在思考贺行话里的意思,贺行却拉着他来到了刚才的生物识别装置前。
“控制面板是不是在这个位置?”贺行问。
“应该是。”何欢回答。
贺行回头,朝着叶阳的方向招了招手:“叶阳你过来,给我们打灯。”
“好的!”
使命在召唤,叶阳立刻跑到了他们的面前,把通信器打开,照亮了那个角落。
贺行打开了控制面板,备用电源已经启动,贺行打开了系统,然后拽了一下何欢,因为需要何欢的生物信息。
透过通信器的微光,贺行看见何欢低垂着的眉眼,竟然有一点让人心疼。
如果被困在这里的只有何欢一个人呢?
没有人看到他,也没有人需要他假装坚强的时候,他是不是会一个人坐在角落里,低着头,握紧了手指,等待救援?
“你想用控制面板打开通道的门,估计是不可能的。毕竟前方就是战舰,属于一级戒备的区域。”何欢淡淡地说。
“谁说我要打开通道的门?我们开个灯也好啊。”贺行挑了一下眉梢,笑了。
他输入了一串代码,何欢看着贺行的侧脸,淡淡地笑了一下,难得没说什么破坏气氛的话。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帅?”贺行的双手仍旧在敲击键盘。
“嗯,很帅。谁教你这些的?”何欢问。
“还能有谁,关城呗。”贺行给了何欢一个眼神,意思是“你不是知道关城是谁吗”。
“我当然知道他是谁。”
凑在一旁的叶阳忽然说:“哇!虽然看不懂你在干什么,但是觉得你好厉害啊!”
贺行愣了一下,何欢打趣地说:“叶阳,你要是不出声,我们都快忘记你的存在了。”
叶阳露出了委屈的小表情:“我明明有那么认真地给你们打光。”
忽然发出“咔嚓”一声,这个黑暗又封闭的通道骤然明亮了起来。
冷白色的灯光照在何欢的脸上,他的表情看起来有点懵。
贺行却抬起了他的手,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打开,他的掌心还留有被指甲掐出的痕迹。
何欢垂下眼,无奈地一笑:“被你发现了。”
“这是我们的默契。我们都害怕孤独,我们都不想一个人待在看不见光的地方。”贺行轻声说。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身后通道的门忽然打开了。
清新的空气涌了进来。
贺行回过头来,看见了一个两鬓斑白、四十多岁的男人,他穿着一身军装,身姿挺拔,面容肃穆,不怒自威,是一个中将。
他的身边还站着警卫官和秘书官,以及一个身披白色长褂的男人。
“吴润,果然是你。”何欢闭上眼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这人是谁?”贺行眯起了眼睛,低声问何欢。
“我的心理医生。”何欢回答。
贺行一听,目光一冷,他快步走向吴润,在场所有人都看了过去,还以为他要跟何欢的心理医生问候或者交流,谁知道贺行抬起拳头“砰——”地一下把吴润给砸倒在地。
现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警卫人员瞬间把枪拔了出来。
何欢二话不说,一把将贺行拽到了自己的身后,冰冷地看向那些警卫员。
“你们想怎样?”
他的声音不大,每一个字却清楚的不行,压迫感十足。
吴润摸了一把自己流血的嘴角,站了起来。
“何欢,你这人真的是太缺德了。”吴润无奈地笑了一下,“这个测试明明是针对你的,并不是针对贺行。你却说的好像是联邦舰队为了强制召回他,所以来了这么一出心理测试一样。”
被何欢护在身后的贺行愣了一下,然后推了何欢一把:“喂,你到底知道还是不知道?”
“我当然不知道。既然怕黑,我还故意往套子里钻,我看起来脑子有毛病吗?”何欢侧过脸来,正好和贺行的视线相对。
“啧。鬼知道。”
贺行的视线从吴润的身上转移到了那个中将的身上。
洛天河淡然地笑了一下,抬起了手,向下按了按,所有人都把枪给收了回去。
“贺行,欢迎你来到月球要塞。我是洛天河。”
洛天河走到了何欢的面前,眉梢微微上扬,“何欢,挪一挪,你挡住贺行了。”
何欢这才侧过身,洛天河握住了贺行的手。
“我知道您很厉害,在这里说得上话。”
面对这样一个位高权重的风云人物,贺行没有任何怯意。
洛天河忽然笑了:“我喜欢这个小家伙的眼睛。干净又光亮,被他看着是一种享受。”
这样一句话,反而让贺行红了脸。
“请不要责怪吴润,这场测试……是因为我的命令。而且,它看起来很好拆穿,目的明确,效果也很直白。”洛天河说。
“确实很好拆穿。但是目的到底是什么?”贺行仍旧直视洛天河的眼睛。
在场所有人都捏了一把冷汗。
这小子胆子也太大了。要知道当年洛天河也是驰骋地月之间的高级驾驶员,在枪林弹雨之中混出来了。这小子竟然敢跟洛天河叫板。
洛天河抬了抬手,示意身边的警备人员还有秘书都离开,只留下了吴润。
“何欢这个人,如你所见是一个优秀到没有人能跟他匹配的操作员。看起来无懈可击,其实到处都是裂痕,一碰就碎了。我们跟火星来客终归会有一战,如果何欢会碎,我宁愿他现在就立刻马上碎掉……也好过他就这样去了火卫一。”
“所以这是为了让何欢暴露他自己的问题?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们直接把他关小黑屋就好了。为什么还得搭上我?”贺行皱起了眉头。
吴润走了过来,开口道:“你也有相似的问题。也许没有到恐惧症的地步,但是你很抵触。”
“所以,就把我和何欢两个有相似问题的人放在一起?”贺行越想越觉得这帮人很荒谬。
“不,是只有你们彼此能为对方克服心里面最黑暗面的力量。”吴润开口说。
贺行看向何欢,何欢垂着眼,像是陷入了某种情绪里,一句话都没有说。
“一开始找到你的时候,我对何欢说‘贺行做不了你的火控手,因为他有某种程度的ptsd。’但是那时候何欢刚看完你的比赛回来。他很肯定你没有,甚至跟我打赌说如果你有ptsd,他就改邪归正。”
贺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用脚尖轻轻踢了何欢一下:“喂,那你现在改邪归正了没有?”
“我很正派。特别是对你。”何欢说。
“其实所有从‘黑魇之战’回来的人,都会有裂隙。有的裂隙会越来越大,有的则会被填满,变得更加坚硬。但首先有一点,你得承认心里有裂隙。”吴润若有所指地看向何欢。
洛天河拍了拍贺行的肩膀:“不好意思,用这样的方式欢迎你回到月球要塞。我答应过何欢,只要他还能驾驶战舰,就绝不会把你召回。就这些天的演习来看,何欢还处于黄金状态,你可以不用有任何负担地在这里度假。”
贺行冷笑了一下:“你们这些所谓的‘长者’和大人,可真够狡猾的。”
“哦?我们狡猾在哪里?”洛天河饶有趣味地问。
“先是趁我们不备,把我们关在黑暗密闭的通道里,让我发现何欢的裂隙。何欢为了不让我担心,一如既往演技强大地装出什么事儿都没有的样子,而我会更加心疼。”贺行说。
何欢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一直低着头,就好像一切谎言被拆穿之后,颓然而内疚。
他也许想要掩饰,但是贺行看穿了一切,那么所有掩饰都没有意义。
“更过分的是,您表面上说不召我回舰队,却又告诉我我目前所拥有的一切自由是因为何欢拿自己在扛。您是要我离开月球要塞的时候满怀愧疚,对吗?”贺行抬起眼,冰冷地看向洛天河,“我们这里所有人都应该羞愧,除了何欢。”
气氛紧张到了冰点。
洛天河眯起了眼睛,脸上那种和气的表情荡然无存,周围的气场也变得富有压迫感。
吴润立刻上前,想要缓和气氛,但没想到洛天河却又笑了起来。
“我们的伎俩确实很拙劣。但是你吃这一套,不是吗?”洛天河说。
“你…… ”贺行冷不丁被哽了一下。
洛天河从贺行的身边走过,笑着说了句:“你的飞舰比赛我有去看。我也是你的粉丝。”
“你这么说我也不会原谅……”
“小子,虽然我很想左右你的选择。但是路是你自己的,你愿意留在黑暗里自怨自艾,害怕这个担心那个,我是无所谓。”
说完,洛天河和吴润就都离开了。
现在也没什么心情去看战舰了,贺行走到了何欢的身边,扣住了他的手腕,拽了拽。
“喂,大boss都走了,你还在这儿忧郁个什么劲儿?回去,睡觉。”
这里太安静了,贺行非常不习惯。
“对不起。让你跟我一起……被测试。”何欢的声音很轻。
“喂,我不喜欢这里。”贺行低下头,去寻找何欢的目光,两人的视线相触碰的时候,贺行的心脏拖拽着思绪一阵下沉,“何欢,我更喜欢你的寝室,或者模拟舱啊、飞舰的机舱。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何欢的眼睛里难得流露出明显的好奇。
“因为我能更轻易地听见你的呼吸,靠得近一点就能闻到你身上的味道,不需要寻找就能对上你的视线,甚至于还没碰到你我就知道那是你的温度。你喜欢这样的空间吗?”贺行很认真地问。
“喜欢。喜欢的要命。”何欢的声音轻轻颤动。
“所以你看,我们都不怕黑,也不怕密闭空间。我们怕的,只是战舰的舱里只剩我们一个人。”
下一秒,何欢就把贺行紧紧抱住了。
那力量大到惊人,贺行的骨头被勒到咯咯作响,整张脸都红了,他咬着牙关承受着何欢的拥抱,这才是何欢。
他很孤独,他渴望被理解,所以当贺行说出那样的话,对他而言就像在沙漠中长途跋涉太过疲惫,连对水的渴求都放弃的人……忽然得到了一阵瓢泼大雨。
心底最干涸的裂隙,一点一点饱涨,然后被填满。
贺行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跟着何欢回到他的房间。
他们连灯都没有开,贺行只知道自己被摁在了那张窄小到翻个身都能掉下去的床上。
何欢的重量压下来,他狠命地含吻着贺行的下巴,掠夺他的唇,肆虐一般完全放弃了克制和掩藏。
他的气息很热,舌尖裹挟着力量不断碾压着贺行。
贺行的内心一阵兵荒马乱,他下意识想要撑起自己,但是何欢会更加用力地吻下来。
脸颊上感觉到一阵濡湿,贺行忽然意识到那是何欢的眼泪。
他的胸腔轻微地震颤着,他在哭。
贺行温柔地贴上他的舌,回吻着,手指轻缓地嵌入他的发丝里。
“没什么好担心的,我就在这儿呢。”
黑暗里,视觉被大幅度地减弱,只剩下触觉和听觉,何欢好像也变成了另外的样子,一个更真实的,贺行所不知道的样子。
“还记得第一次在飞舰里搭档吗?我们赢了周洪和陈玉,你反而趴在驾驶席上哭了。”何欢说。
他离贺行很近,说话的气息落在贺行的肌肤上,随着空气因为声音的震颤,好像连心脏也跟着共鸣。
“记得。因为我想起了‘黑魇之战’里,那些一个一个离开我的前辈。包括城哥。”
贺行一边说,一边想象着自己的气息触碰上何欢的时候,何欢会不会像自己一样,感觉到心悸,想要拥有和珍惜现在的一切?
“我……和你一样。在我的战舰里,第一个阵亡的是修复师。开战之前,那家伙还跟我们说他有女朋友了。当时我还故意调侃他,叫他不要乱立flag。电视电影里不都那么演的吗,什么老婆怀孕的,什么要参加女儿婚礼的,越是有牵挂的就越是回不来。”
何欢的声音轻悠悠的,仿佛这道裂痕也很轻微,但贺行知道,何欢也许永远不会对第二个人再说起那位修复师,但这道伤痛也永远在何欢的心里。
“嗯,是啊。这家伙真是乌鸦嘴。”贺行说。
“当修复师一句话都不说,他的操作系统被防御师接管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出事了。
我不敢回头,也不敢叫他的名字。我甚至没有时间为他难过。”
每一秒都是千钧一发。
只有生死。
“我的战舰被十几艘敌舰围击。因为那时候我的任务就是吸引敌人,给遭遇重创的第一中队撤离的时间。这些敌舰的狙击太厉害了,每一击都目的鲜明而且角度精准。我不能让它们再击中我们的氧气储备了……氧气储备保住了但是……但是防御师被击中了。她在流血,她依然坚守自己的位置。我是回去之后才知道,她死的很痛苦,非常痛苦。她本来可以摘掉氧气让自己解脱,但是她为了我们一直坚持到了最后一口呼吸。所有人都说把战舰开回来的我是英雄……不……他们才是。”
贺行听着何欢的声音,闭上了眼睛,眼泪落了下来。
他一直以为这世上背负着沉重过去的只有他自己。
其实不是的,还有何欢。
他像个逃兵一样,说自己怕黑,说自己怕幽闭空间,就离开了战舰。
而何欢却一直在这里,没有怯懦。
“我的火控手……是临时被调来了。他是个不亚于陈玉的高手,我不骗你。但是我们的匹配度不是很高,百分之八十一。在作战之前的演习,我俩还在较劲。他说‘何欢你那么牛掰,演习你自己来,我直接交出系统,我不跟你玩’。但是真到了作战的时候,他明知道先打掉左侧的敌人,他就会被击中……但他还是选择了保护我。”
贺行的心痛到无以复加,他发现所有的安慰都没有意义,所有的痛苦都是烙印。
哪怕现在看起来愈合了,深刻的伤疤仍然在那里。
“战舰里……真的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说什么不会有人回应……我带他们回家也不会有人感激。我甚至不知道把那些追逐我的敌舰一个一个打掉的意义何在。我为什么要活着啊?他们都没了。”
贺行觉得自己要疯了,听着何欢的每一个字,他的牙关就颤抖的厉害。
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想要抱紧一个人,拥有一个人,想要留住一个人,温暖一个人。
“你一定要活着啊。不然我怎么办?”贺行的喉咙疼痛得厉害。
“对,我一定要活着,我还有你。”何欢再一次吻上了贺行,“我要跟你回家。”
“无论你以后恐惧什么,有我呢。”贺行靠在何欢耳边说。
“嗯。”
像是一声叹息,又仿佛所有的空虚都被满足了。
他们就这样紧紧抱着彼此很久很久,久到贺行的双臂都发酸了,胸口都被压的快喘不过气,可就是舍不得放开手。
何欢就这样枕在贺行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紧紧地抱着他。
全然占有的姿态,让贺行连动都没法动一下。
但这也是第一次,贺行意识到自己被另一个人深切地需要。
一整晚,贺行都没有睡着。
整个寝室如果不开灯就是完全黑暗,但到了月球时间的早晨七点,床头的灯就会缓慢地亮起来,模拟的就是窗台日光。
这个设计也是为了避免月球上的工作人员时差混乱。
靠着这一点床头微光,贺行终于可以看清楚何欢了。
从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何欢的额头,浓郁纤长的睫毛以及鼻骨。他的眉其实生得很有风骨,因为他的眼睛轮廓很细腻,所以乍一眼会觉得他的眉也有几分柔美。
但是此时顺着微光看过去,贺行却感觉到几分锐劲。
他昨天流了很多眼泪,大概是因为在黑暗之中不用担心被贺行看见,何欢的脸颊上还有着淡淡的泪痕,额前一两缕发丝被泪水晕湿了,就这么贴在额角上,整个人都显得脆弱又无辜。
贺行的胳膊都被对方压到发麻了,他艰难地抬起一只手,完全使不上力气,沉沉地垂落在床边。贺行心想,这么小的床明摆着就睡不下两个人,何欢还把他骗进来……明摆着就是不安好心吧?
即便是这样,贺行发现自己也没办法责怪对方,甚至对于这种小心机还有点儿……窃喜。
手好不容易恢复了供血,贺行动了动手指,然后轻轻拨开了何欢额头边的发丝,这家伙的额头生的真好看,让人想要很虔诚地吻上去,触碰他的思想,了解他的一切。
然后贺行又刮了一下何欢的睫毛,很痒,但是让人刮得上瘾。
贺行连着刮了四五遍之后,赶紧收了手。
因为何欢越是看起来安静无害,就越让贺行内心充满警觉。
总觉得这家伙要是忽然张开眼,就要掠夺一切索取代价。
不知道过了多久,何欢的声音忽然响起。
“你怎么不摸了?”
很轻,就像羽毛一样掠过贺行的心头。
“哈?你早就醒了?那你干什么装睡?”贺行不爽地问。
但是何欢趴在自己身上的样子真的让人很有保护欲,贺行舍不得摇晃对方。
“想要知道你都喜欢我什么地方。”何欢闭着眼睛说。
“啧……自恋。”
“我不动,也不睁开眼。你还想摸哪里?”何欢的声音有一点点慵懒,还带着一丝鼻音,让贺行有一种自己被对方溺爱着的感觉。
“不摸。摸不动。我两条胳膊都快废了。”贺行闷闷地说。
这时候何欢的睫毛颤了颤,睁开了眼睛,然后撑在了贺行的身边,他的双腿就在贺行的两侧,缓慢地抬了起来,减轻了贺行身上的压力。
“啊……我都快被碾成饼了。”贺行发出一声感叹。
何欢笑了,坐在床边,抬着贺行的胳膊轻轻帮他活血。
“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贺行眯着眼睛,身体随着何欢的动作轻微摇晃,麻痹的胳膊正逐渐恢复知觉,他砸了砸嘴,就像一只慵懒的猫。
何欢轻微地叹了一口气,“我比你年长,比你经验丰富,应该我来照顾你的和保护你的。”
“你已经照顾我太多,也保护我太多了。你贴着我的胸口睡觉的样子,让我觉得特别有成就感,大男人沙文主义自信心瞬间膨胀,好像自己无所不能。看啊看啊,s级的战舰操作员都需要我才能睡得着。”贺行说。
何欢被他那句“大男人沙文主义自信心瞬间膨胀”给逗乐了,他的笑声很脆,轻轻的两声落在贺行的心头上,贺行的心颤动得更加厉害了。
“起来,吃早餐去。月球要塞的早餐味道还不错的。”何欢将贺行拉了起来。
贺行盘坐在床沿边,撑着下巴,露出怀疑的表情:“不可能吧……月球要塞的早餐我是吃过的。压缩饼干泡牛奶……”
何欢站在旁边,手指垂下来,正好拨弄了一下贺行的头顶:“芙蓉蛋培根卷、中式肉包、奶油蘑菇汤还有豆浆。”
“不是吧?压缩饼干呢?”
“两年了,科技在进步。现在月球要塞的物资远比你想象的要丰富许多。”何欢笑着回答。
贺行仰着头,长久地看着他。
“怎么了?”何欢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然后意识到了什么,“我去洗把脸吧。就这么出去,肯定会被许冲笑话。”
贺行却拽住了对方,很认真地说:“不会有人笑话你的。因为这样的你看起来很坦率。笑也好,憔悴也好,都是真正的你。”
何欢低下了头,“小东西,有些感性的话不要在刚睡起来的时候说。会擦枪走火的。”
贺行直接推了何欢一把,慢悠悠走去洗手间了。
何欢的洗手间很窄小,刚好容纳一个人转身,但是这在月球要塞里,已经是非常奢侈的配置了。
贺行大剌剌拿了何欢的毛巾洗脸,然后替他整理内务。
何欢看着贺行认真抚平床单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下:“没人会来检查我的内务。”
“这是一种态度。”贺行回答。
何欢进了洗手间,不仅洗漱了,还剃须了,当他再度走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清爽了不少。
而贺行也把那张窄小的床给收拾整齐了。
“我说,你这里太窄了。我是不是得回去力盾集团准备的地方?”贺行问。
何欢弯下腰,扣住床的下方,用力一拉,单人床竟然向外延伸,这就像是折叠沙发床。
虽然还是很窄,但至少能躺下两个人了。
贺行满脸黑线,看向何欢:“我说……你昨晚上为什么不拉出来?我腰酸背痛胳膊发麻!”
“我想靠你近一点。”何欢顿了顿,用很轻的声音说,“这么多年,我第一次睡得安稳。”
贺行张了张嘴,发现连气都生不起来。
“走吧,吃早餐去。我要吃芙蓉蛋培根卷和豆浆。”
“可是……套餐里芙蓉蛋培根卷是配奶油蘑菇汤的。”何欢回答。
“你脑子不好用了吗?你要一个肉包配豆浆,我要一份如同蛋培根卷配蘑菇汤,然后换一下不就好了?”贺行回答。
“哦……因为从来没有人跟我说换早餐。”
贺行忽然停了下来,眉梢一挑:“何欢,装可怜这个招数呢,顶多就是用一次。次数太多了,就会让人丧失同情心,你明白的吧?”
“啧……我以为小别胜新婚,你对我会多一点爱心。”
“神他么的新婚。”贺行的耳朵隐隐又要发烫了。
走了没多久,他们就来到了月球要塞的早餐餐厅。
餐厅里比贺行想象的要热闹许多,贺行眼睛很尖,一下子就看到了言喻风和叶阳。许冲就陪在他们身边。
叶阳昨天跟他们一起被关在漆黑一片的通道里,后来又被洛天河命令离开,所以一整晚都在担心他们俩。
许冲眯起了眼睛,摸了摸下巴:“我怎么觉得何欢看起来神清气爽啊,昨晚上像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儿了?”
言喻风也回过头去,看着贺行一副好奇的样子盯着发早餐的窗口,摇了摇头:“不可能。要真是有好事发生,你信不信这会儿就是何欢端着早餐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