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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子戚张了张嘴,一肚子的客套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他摇了摇头,轻轻的说:“不,我在等你。”
仉南下意识扣住钝剑,双目凝望裴子戚,眼底涌动着道不尽的情绪。
裴子戚徐步走向他,神情淡定自若,步履稳如泰山。待走至面前,裴子戚轻笑说:“其实昨晚我就想去找你,想了想还是早上来找你。”
仉南抿了抿嘴,沉声道:“什么事?”
裴子戚抬头看去,第一次认认真真看他。一张绝世容颜,仅是看着心头都会乱撞。特别是那双眼睛,他从不敢对视凝望,唯恐会被它迷了魂魄。一双细长的凤眼,眼尾微微上挑,瞳仁散着琥珀色光芒。睫毛太长,波着柔亮的光泽,轻轻的翕合,万物黯然失色。
只是一眼,心头猛烈跳跃,汹涌地撞击胸膛,撞得一阵痛处蔓延开来。可他淡定的微笑,柔声的说:“我不介意,不介意你昨天对我做得那些事。”
仉南忽地怔住了,内敛的眸子散了光,绷紧的线条顿时柔和下来。裴子戚噗嗤笑了,笑问:“你以为我要说什么?”
仉南张了张嘴,似乎想说又摇头轻笑。他笑得极美,一双眸子熠熠光辉,美得不可方物。他道:“抱歉,昨晚匆匆离开,把你一个人留在那里。”
裴子戚点点头,示意接受他的道歉,笑着说:“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
“你想吃什么?”仉南突然说。
裴子戚脱口道:“什么都好,你做得就行。”话语一落,桃红色悄然爬上耳根,从头红到了尾。可他又没脸没皮,笑着说:“开个玩笑,不用当真。”
仉南看着他笑,轻轻的点头,宛如真信了他的话。他道:“那你先等等,我一会就做好了。”
裴子戚一把抓住他的手:“我不喜欢等人,我跟你一起去吧。”
眉宇微诧,眸子闪动着温柔的光。只是少间,仉南反应过来,反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好,我们一起。”
裴子戚点点头,顺势往仉南身边靠了靠。仉南走得很慢,唇角始终勾着浅笑,顾忌着裴子戚的步伐。相对仉南的喜悦,裴子戚则面无表情,优游自若,仿佛出尘的得道高人与世无争。然而实际上,心头狂跳不止,敲得胸膛擂鼓作响,耳膜阵阵发鸣。
系统终于看不下去了,好心说:“你冷静一点。再这么跳下去,你心脏会爆了去。”
裴子戚嫌弃的说:“你话真多。”
系统:“……”
好在这一路上,仉南没再说什么,否则他一个字也听不见。上一次,他觉得这条路很长,而如今却觉得路很短,转眼就到了厨房。
厨房内,仉南熟练的切菜,裴子戚站定一侧,凝神看着他。系统吃着爆米花说:“说好的我们一起,就是你看着,他做饭做菜?”
裴子戚想了想说:“你批判得对。”说完,他去洗了一棵葱,再随手把它掐断。然后对仉南说,一定要把它放进去,不然他不吃。
仉南看着他一阵笑,笑容说不出的宠溺。他接过断葱,二话不说放了进去:“马上要好了,你先去偏厅吧。”
裴子戚颔首点头,走了两步又回头说:“做好了你马上过来,我去偏厅等你了。”
仉南笑了笑,许是背着光,琥珀色的眸子转而漆黑,散出黑亮黑亮的光。他的嗓音很温柔,却透着一股坚定:“嗯,我不会让你等我的。”
有了仉南的保障,裴子戚放心的离去。待到偏厅,他把祥伯唤来,吩咐道:“给宫里派一道奏折,说我身体有疾,近日不入宫了。”
祥伯惊得炸起,慌张道:“老爷,你怎么了?身体是那里不舒服?老奴这就给你请郎中。”
裴子戚笑说:“我只是叫你递一道奏折,又不是我真病了。”又道:“对了,最近无论谁来拜访,一律说我病了不见客。”
祥伯傻眼了,支吾了半天也没应下。瞧老爷的样子,怕是准备呆在府上不出去了。以往老爷一年到头往外跑,近日却反常起来,留在府上不出去……他原本思忖着,却忽然曲身行礼,低声唤道:“三皇子殿下。”
裴子戚猛地僵住身躯,挥了挥手道:“你下去吧,按我的吩咐去做。”他不敢转身,只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少间便走到他跟前。
仉南放下盘子,为他盛了一碗热粥道:“你没有特别想吃的,便帮你做了粥,清晨吃清淡点好。”
裴子戚松一口气,连忙拾起勺子,勺一口热粥往嘴里送。还好仉南没追问他,为什么要装病留在府上,不然他真不知该怎么答。其实,他是想这段时间里,放下所有的事,一心陪伴着仉南。
右手突然被握住,听见仉南温声说:“小心烫。”裴子戚朝勺子吹了两口气,大手松开右手,再将勺子放入嘴边。喝了几口粥,他突然放下勺子:“你怎么不吃?”
仉南笑了笑,挑轻避重说:“好吃吗?”
裴子戚不悦了:“我知道你不爱吃自己做的东西,可这一大碗粥是我为你做的,你怎么能辜负我一片好意?”他指了指绿油油的葱,理直气壮道:“瞧见没,这就是证据。”其实有一句话他没说:快吃吧,别饿坏身体了。
仉南笑了,眉宇间忽然有了光彩,一边盛粥一边说:“既然是你为我做的,那我全吃了。”
裴子戚冁然而笑,这才回话道:“粥挺好吃的。所以不要一个人吃撑了,给我也留一点。”说着,他盛了一碗粥,推放在仉南面前。
仉南没有拒绝端起粥,用勺子勺了一口粥。他半垂着眸子,微微张嘴,吹了吹滚烫的粥。长长的睫毛挡住了瞳孔,看不清眸光的波动,亦瞧不出他的情绪。尽管如此,清俊的眉宇间却透着温柔弥漫。有人说,当一个冷酷的男人对另一个人温柔时,那一定是爱到了深处,与癫狂只有一步之遥。
他喝了一口粥,说:“自大病痊愈,身体时好时坏,到了子戚府上才有好转迹象。连着两日的外出,身体又拉下来了。索性这段时日,我就不出府了,好好养病。”说了这么多,其实只有三个字:我陪你。你留在裴府,我便在裴府,陪伴你左右。
裴子戚愣了愣,转眼相视而笑,徐徐心暖。剧烈跳跃的心,渐渐平缓下来,在胸膛跃跃而动。激情过后,相知相守才是一生。
第四十七章
天空澄碧,一轮旭日优游斜挂,周边纤云捧绕。待和风刮过,浮云满天漫跑,纷纷退散了身影。庭园内,两个身形相对而坐,中间隔着汉白玉圆桌,上面摆放着红木棋盘。其中一人身形高大,持着白棋;另一人身形修长,持着黑棋。
白棋落下,裴子戚微蹙眉头,手持黑棋踌躇不决。五年了,他没未输过一盘棋。然而面对仉南,他一次都没赢过。他倒不怕输,输了大不了再赢回来。可次次都输,这就有些过不去了。
例如这一局,他多半又是输了。他叹一口气,抬眼看向不远处,疑惑道:“咦,那是什么东西?”
仉南笑了,朝他眨了眨眼。澄澈的眸子满是宠溺占据,赤裸裸的溢出了双眸。阳光下,白皙的皮肤白得发亮。这么一笑,妖孽倾城,铭刻于心。他顺着话道:“是吗?我看看。”说着他转过头去,许久也不回头。
裴子戚眼疾手快,把白棋关键位置全部替换,才清清嗓子说:“是我眼花了,没什么东西。”
仉南回过头,笑着说:“不要紧。”
裴子戚持棋入局,一棋定下胜负。他淡定自若说:“殿下承让,卑职赢了。”
仉南看着他,细长的凤眼荧亮荧亮,满不在乎的说:“子戚,还要下吗?”
裴子戚沉默了,从理智上说他是拒绝的。他的棋艺远不如仉南,跟仉南下棋只有一个字:输!然而一旦赢了仉南,心里会莫名的爽快。诱惑之下,他点头应下,开始新的一局。
仉南对阵下棋,从不会故意谦让。不一会儿,裴子戚就陷入了死棋局面。他只好故技重施,随口胡诌一个理由。仉南又挪开视线,良久不回头,等他换好棋子,才回头看着他笑。
连着赢了两局,裴子戚扬眉吐气,脸上笑容都灿烂了许多。他放下棋子,说:“不下了,我们去后院走走?”
仉南什么也没说,只是握住他的手。裴子戚笑了,用手指勾勾他的手心:“走走就走走,你这么动起手来了?”
仉南微微一笑:“想了便这么做了。”
裴子戚默了,怎么以前没看出仉南流氓本性。他站起身,笑说:“那不知殿下,愿不愿陪卑职走一走?”
仉南跟着起身,动作优雅至极,全然看不出流氓的本质。他道:“还请子戚带路。”
两人并排前行,一路上默契无言。耳边旋着‘咚咚’的心跳声,裴子戚不由轻笑起来。仉南是一个完美情人,无微不至照顾他的感受。他不会粘腻,让人失了新鲜感;也不会疏远,拉远两人的距离。他总是保持恰好距离,相处起来特别的舒服、开心。
初次相见时,裴子戚以为仉南是酒。可相处一段时候后,他发现原来仉南也是茶。只是太过清淡,让人误以为是酒。他与二皇子不同,二皇子是花茶,只要能靠近他,就能感到他的温文儒雅。而仉南是清茶,只有在某些人面前,才会表现出专属的温柔。
两人进入后院,走在成排的银杏树下。忽然,仉南停止脚步,伸手触向裴子戚。大手轻抚脸颊,陡然方向一转落于发髻:“有落叶。”
裴子戚抓住他的手,笑着说:“占了我的便宜还想跑?”
仉南忽地愣住,半垂着眉目,眉宇间透着柔光。裴子戚横眉相视,道:“你不说,那我说了。占了我便宜的人……”
仉南握他的手,轻轻说:“如果你愿意,我会一直留在你身边,就算现在这样也好。”
只有陪伴,什么都没有。裴子戚笑了笑,佯装平静说:“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你别太当真。”
仉南温柔笑笑,还像以前那般:“你听过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吗?”
裴子戚失神怔住,望着他凝了笑容。蓦然,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他猛然回神,下意识送开仉南的手。祥伯匆匆而至,曲身行礼道:“殿下,老爷。”
裴子戚点点头,淡道:“什么事?”
祥伯恭敬说:“老爷,景公子来了。我跟景公子说了,您闭门不见客,他可说有要紧事相告。景公子曾府上的人,我寻思着他不会故意说事,您看?”
裴子戚急忙接过,拆开信快速浏览,眉头越蹙越紧,皱成‘山’字。待看完信件,他对祥伯道:“让他稍等片刻,我马上就到。”
祥伯低头应下,火急火燎的离去。
“出什么事了?”仉南轻轻说着,声音依旧的温软。
“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去看看放心一些。”裴子戚笑了笑,说:“今天是云清的忌日,景吾约我一起去扫墓,你要不要一起来?”
仉南诧住了,睁大眼说:“你与景吾相识?”
裴子戚将信放回信封,简短道:“我救过他一命,他在府上住过几年。”
唇角抿成直线,仉南缄默相对。
裴子戚噗嗤笑了:“看来你也不是什么都知道嘛。”顿了顿,又说:“看你样子应该是不愿与他一道,那我就不勉强你了。”说着阔步前行,拱手告别。
待走到廊道处,他突然回头看去。仉南站定原处,一双眸子凝望相视,就像那天清晨那般,等着他不愿意离去。他垂眸笑笑,大喊道:“我很快就回来。”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按理说看不清仉南的神情。可忽然之间,他觉得仉南笑了,轻声对他说:“我等你。”
裴子戚相视而笑,又转身前行,不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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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子戚刚上马车,景吾就上下打量,打趣道:“京中盛传裴大人身染重病,闭门不见客,怎么我今个见你生龙活虎的。”
裴子戚整了整衣袍,把责任全推在仉南身上:“我有什么办法?你以为我乐意病吗?陛下的圣旨在那,我不乐意也得乐意。”
景吾等了一会,挑起车帘看了看:“怎么是你一个人来?三皇子不来吗?今日可是云清的忌日呀。”
裴子戚把车帘盖住,抬抬手示意车夫前行。他道:“得了吧,你在这里,他怎么可能来?”
景吾愣了愣,苦笑一下:“我与云公子是拜过堂,可洞房当晚我便把他送往了京郊别院,我们俩是清清白白。”
裴子戚啧啧两声,不满的说:“你那天可不是这么对我说的,我记得真真的,你说云清是你妻子,是景家的媳妇。怎么到了三皇子这里,你就变了一副嘴脸了?”
景吾摇摇头:“那不一样,三皇子……”
裴子戚连忙伸手打住:“有什么话你与他亲自说,与我说没用,我不想做这个传话人。”又道:“对了,你信上说计划出了批错,具体是什么问题?严重吗?”
景吾叹一口气,悲痛道:“我不知这到底算不算批错,但的确在你我意料之外。我原以为云穹书院是高风亮节的净地。然而计划实施后,我才知晓这里面有多少龌龊之辈。”
裴子戚嗤笑一下:“原来是这事呀。我只是给了一个安慰数,你竟还当真了。说说吧,至今为止有多少人上钩了。”
“你……”景吾痛心疾首道:“三倍,整整三倍,三十余人!”
裴子戚只是笑笑,不咸不淡道:“把这些龌龊之辈清除了,不是正好还云穹书院一个清明吗?你伤心做什么?”
景吾一顿,悲痛转而喜悦,脸上绽出灿烂的笑容。他拱手道:“是我着魔了,多谢子戚提点。”
裴子戚瘪了他一眼,倚在马车上闭目养神。景吾识趣的缄默,持起一册先秦竹简,认真端看起来。旭日向东漫爬,待斜挂于正空,马车停了下来。车夫琅声道:“两位大人,到了。”
裴子戚徐徐睁开眼,掇了掇衣摆只身下车。车外阳光明媚,耀得双目发浊,一下迷离了视线。好在已过夏季,这般炫目的日头也感不到炙热灼烤。
景吾随后而下,对他道:“云公子出事的第二日,三皇子殿下便赶回京了。原本云公子合该葬入景家,但因三皇子缘故便葬于此处。”
裴子戚笑了,见缝插针说:“这么说来,云清还算不得景家人,你这个堂算是白拜了。”
景吾张了张嘴,无奈道:“你随我来。”
两人错开而行,一个稍稍在前,一个稍稍在后。两人走过漫长的小道,待绕开草丛到了目的地。不远处,一名妙龄女子只身站定。她手提着竹篮,垫着脚尖遥遥相望。待见裴子戚两人,神情禁不住的失望,又面带微笑款款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