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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渊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说:“我是谁?你不该猜到我是谁吗?你身边那个小伙子显然比你聪明,一下子就猜到了。”他指着自己对邢舟说,“那我不妨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夏渊,夏经灼的父亲,也算是你们的老前辈。”他当着在场所有围观同事的面说,“我来这找你们,就是要问问你们,是不是你们污蔑我儿子的?”
邢舟一听事情和夏经灼有关就开始紧张,根本说不出连贯的回答,陈锋本以为事情结束了,没料到父子关系似乎不太好的夏经灼老爸居然会来找他们,仓促地说了句:“夏老先生,这件事可不是我们做的定论,是李主任和余副总安排的,您有任何问题还是去找他们说吧。”
夏渊冷冷地看着陈锋说:“年轻人,你放心,我当然要去找老李和余山,但在这之前我得先给你提个醒,别以为做了坏事一时没被人抓到就永远安全了,我的儿子是绝对不会做出那种事的,污蔑他的人,会在真相大白的那一天卷铺盖卷从安平滚出去。”他一字一顿地强调,“我以我曾经机长教员的身份保证。”
陈锋怔在那不可思议地看着夏渊,夏渊最后看了他一眼,拍了拍邢舟的肩膀,抬脚离开了这里,方向直奔李主任办公室。
陈锋彻底慌了,他看向林栋,林栋站在人群最后望着这一幕,目光凝重,面露思索。
办公室里,李主任正要出门门就开了,他被吓了一跳,看见夏渊进来就拍着胸脯说:“你来也不敲敲门,吓我一跳。”
夏渊淡淡道:“不做亏心事,你怕什么鬼敲门?”
李主任无奈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我知道你来这儿是为什么,经灼的事我也没办法,是余副总下的停飞命令,虽然我也不相信经灼会做出那种事,但证据确凿,能怎么样呢?”
“什么见鬼的证据!”夏渊生气地说,“难道优秀反而成了错吗?我儿子不但飞行技术好飞行知识也全面反而是他的不对吗?他已经是最好的了,根本没必要再打压后辈,他连我这个父亲的后门都从未走过,为什么要做为了打压后辈做出那么愚蠢的事?他这辈子犯下什么错我都愿意相信,但他绝对不可能对飞机动手脚!他母亲就死在空难上,他怎么可能那么做?”
余副总来找李主任开会,来到门口时正听见夏渊掷地有声地说出那样的话,他吓了一跳,惊讶地看着夏渊,夏渊顺着李主任的目光望过去,对上余副总的视线冷声说:“你好,咱们不算熟悉,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夏渊。”
余副总张张嘴,没说出话来。
医院。
江嘉年刚做完检查出来,夏经灼在外面等着,手臂上挽着她的大衣,她在做检查的时候,他安静地站在那,视线看着一处,从不东张西望,就那么待着,好像没有生命一样。
等她出来了,他好像才复活了,会说会动了,立刻起身上前给她披上外套,两人拿着检查结果一起去见大夫。
走在路上,江嘉年帮他整理了一下大衣说:“冷吗?”
夏经灼和她并肩走着,会有意识地隔开路人和她的距离,避免她被人撞到,非常细心。
“不冷,为什么这么问。”
他回着话,也没看她,注意力放在一边。
江嘉年看了他一眼才说:“因为你的手很凉。”
正握着她手的夏经灼下意识要收回来,但江嘉年强硬地握住了,看着前路道:“没关系,我的手很热,我来帮你暖。”
夏经灼抿唇不语,两人到了妇产科,大夫看过江嘉年的检查结果说孩子很健康,发育得很好,要多出来散散步,保持心情愉悦,这样生的时候才好生。
总之,孩子一切都好,这是对他们最大的安慰。
走出来的时候,夏经灼本打算带江嘉年去吃她爱吃的,他一直工作繁忙,现在突然闲下来才发现自己这个丈夫实在不称职,很多地方都做得不够好,既然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那就一样一样补回来好了。
可天不遂人愿,他们才刚上车,车子还没发动,他就接到了李主任的电话。
接起电话时,原本还以为是跟他有关的事,但听完了才发现并没什么直接关系,内容也让他非常犹豫。
江嘉年在一边等得好奇,干脆靠近一些明目张胆地偷听,这一靠近就听见电话那头李主任无奈高声道:“经灼,你赶紧到公司来吧,你爸和余副总打起来了!”
第五十三章
安平航空主任办公室里,可以说是一团乱糟糟,本应该已经去执飞的飞行员也没办法去了,全都临时换了别人去代班,这下不紧办公室里面,外面也措手不及了。
江嘉年和夏经灼赶到的时候,代班飞行员才刚刚上了飞机,延误的这段时间乘客别提多不高兴了,这会儿估摸着正在安抚乘客。
出了事之后,夏经灼也不过几天没出现,往常他在这里的时候总是制服加身,准备去工作的,今天出现在这却一身西装大衣,与往日完全不同,再加上那些传闻,让他今天的出现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江嘉年拉着他的手腕朝李主任办公室方向走,为了迁就她怀孕,夏经灼刻意放慢了脚步,但从他的眼底不难看出,他有些急切。
到底是父子,哪怕是那样冷漠的亲情关系,出了事也还是会担心,还是会为彼此而着急,江嘉年干脆放开了他的手,微微喘着气说:“你先过去,我慢慢走,别让事态发展到不可收拾。”
目前来说,夏经灼找不到什么好借口让自己不应允江嘉年。不管他到底是因为担心父亲,还是不想父亲在这里继续给他“丢脸”,他都得在第一时间赶到。
所以他并未反驳江嘉年的话,点点头便先走一步了。
江嘉年站在原地歇了一会,这么冷的天她居然都出汗了,足可见方才心里有多紧张。连她都这么紧张,夏经灼作为当事人的心情就不言而喻了。
在后面慢慢跟上去,江嘉年走的时候没见到殷曼,她心想她大约是飞行去了,也就没再找她,本来还想问问她邢舟长什么样、工作时间是怎么安排的,好找个时间和对方见面,但她很快就知道自己不用这么麻烦了,因为当她赶到李主任办公室,推门进去的时候,就看见夏渊对面站着两个年轻人,约莫和夏经灼差不多的年纪,表情无一例外都是慌张。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余副总都因此负了伤,和夏渊打得两人都挂了彩,真正是陈锋没有料到的事。饶是他这样的心理素质都有些招架不住了,恨不得现在就找个地缝钻进去。
江嘉年应该还没来得太晚,没错过什么,屋子里几个人站着,架已经拉开了,李主任安抚着余副总,夏渊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陈锋和邢舟面前,从不断起伏的胸口来看,他余怒未消。
“你想干什么。”
许久,夏经灼打破沉默的局面僵硬地吐出这样一句话,问得夏渊直接愣在了原地。
李主任无奈地看着他说:“经灼,这些话你们父子俩回家再说,先把你爸带回家吧,这不是说话的地方。”
李主任的意思是担心夏渊和余副总再打起来,现在把他们分开才是最好的选择,要解决事情等双方冷静下来再说,可夏经灼根本不照做。
“我和他没有家,别人不知道您应该也知道。”
夏经灼无情的言语让夏渊十分下不了台,本就被激怒的余副总冷笑着说:“看到了吧,连他儿子都看不惯他,他还来这里耀武扬威的做什么?现在是2017年,不是1996年,他已经不是安平的人了,凭什么仗着老资历来作威作福?我才是安平的副总!”
到底是做惯了领导的人,突然被人这么打了一顿,余副憋了一肚子气,正愁没地方撒呢。
“我看你们父子俩就是一路货色,你不说我倒是都忘了,二十几年前安平发生空难的那架飞机本来该是你执飞的吧?你私自跟同事交换航班执飞,谁知道是不是导致飞机失事的其中一个原因呢?”
这个指控相当过分,李主任赶紧说:“老余,你说话过过脑子,小声点,少说几句!”
余副总说完也觉得这话不该说,心里有些后悔,面上却不容许自己再丢一点气势:“我为什么不能说!他敢做还怕别人说?他要是心里没鬼当年辞职做什么?他要是没离开安平,一直留在这,说不定现在还真有资格来朝我吆五喝六的!”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指责的哪怕只是一个普通人,不是夏渊这样有过去的人,也会令人感到愤怒和难以忍受。
可这样的指控不断丢出来,刚才还会为了儿子的清白据理力争的父亲突然就沉默了,傻呆呆地愣在那,不懂得反驳一句。
江嘉年在门口听了几句也算是了解了一些,事情大约就是,当年夏经灼的母亲乘坐的那班飞机出了事故,整个飞机的人几乎都丧生在事故当中,而事故飞机本该是夏经灼父亲执飞的,却不知为什么跟同事换了班。
这种行为大约不合规矩,但那些年航空管理法也还不完善,工作规定也不像现在这样面面俱到,这些事可能也没有追究。
也许是因为内疚吧,夏渊在事发后远走国外,夏经灼一直不能原谅父亲的原因,可能不单单是父亲跟母亲离婚选择了第三者,还有……他没有亲自执飞母亲的飞机,换给了别的机长,在某种意义上,这的确可能是导致事故发生的一个原因。
至于夏渊当时为什么要和同事换班,原因是什么,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这会儿,夏家父子似乎成了众矢之的,一开始还紧张的陈锋又淡定了起来,一脸看热闹的表情,江嘉年瞥着他,他察觉到望过来,对上江嘉年意味深长的眼神,突然就有些心虚,快速转开了视线。
现场的沉默已经足够多了,这个时候也该有人出来阻止余副总喋喋不休的挑衅。
江嘉年考虑了一下,上前一步淡淡道:“余副总,久仰大名,我们也不算第一次见面了,您这样好像泼妇骂街一样的姿态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余副总压根就没注意到站在外围的江嘉年,现在她突然开口吸引了十足的注意力,余副总有点脸红地望过去,瞧见是她,有些尴尬地说:“这是我们内部的事情,怎么还有外人在?!”
江嘉年微笑道:“我不是外人啊,您可能不知道,我和夏经灼已经结婚了,我现在是他的老婆,在和他有关的事情上我都不算外人。”
余副总皱眉欲语,江嘉年抢在他前面慢条斯理道:“刚才发生的事我全都看见了,刚好我记性也不错,把余副总的每句话都一字不差地记在了心里。我在想,如果外面的人知道余副总这样位置的领导,会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对安平的老员工做出极其过分的指控,会是什么反应呢?”
余副总睁大眼睛看着江嘉年,江嘉年继续说道:“还有,关于591次航班的事,我相信没有人比我更有发言权,因为我就是那班航班上的乘客,从头到尾我都在飞机上,从飞机开始出现问题,到飞机安全降落,我是全程经历过的乘客,我就在乘客中间,我相信在这样的事故里,你们的飞行员没有发言权,你们的机械师、领导高层也没有发言权,真正有发言权的,是我们这些乘客。”
余副总愣住了,李主任也问道:“江总当时在飞机上?”
江嘉年点头说:“是的,李主任您也想不到吧?你说自己的老婆在飞机上,夏经灼作为机长,是不是得比平时更专心地驾驶飞机才对?您也看见了,我怀孕了,已经快五个月了,591航班的事到现在也都还没五个月的时间,说明我在上飞机时就已经怀了孩子,有哪个做父亲的会将自己的孩子置于危险境地,以妻儿的险境来换取打压一个根本不值得和他相提并论的后辈呢?”
如果说夏渊的解释还不足以说服众人的话,江嘉年的话则让所有人无法拒绝。
是的,在场中除了她之外全部是男士,这些男士们自己最清楚妻子和孩子对自己的重要性,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他们都不会让自己的妻儿陷入危机之中。
余副总露出思索的神情,陈锋紧张地在脑中筹划着反驳江嘉年的话,就在他思考的时候,站在他身边、一直保持沉默的邢舟开口了。
“你是说,你当时也在飞机上?”邢舟喃喃道,“你还怀了孕?”
江嘉年望向他,答非所问道:“我要是没猜错的话,这位看起来良心未泯的年轻人,应该就是邢舟吧?”
邢舟愣了愣:“你知道我?”
江嘉年笑了:“我当然知道了,你师傅,也就是我的丈夫,不止一次在我面前提过你,那个他唯一用心在带的‘学生’,那个他倾囊相授,希望他可以一展抱负的‘学生’。”
江嘉年话里的每一个字都让邢舟无地自容,他一开始就红了眼眶,等她把话说完,他的眼泪就彻底掉了下来。
江嘉年见时候差不多了,想着也没必要私下里单独约邢舟见面了,干脆把自己之前想告诉他的话在这个时候说了出来。
“邢舟,我是第一次见你,但我可以看得出来你不是个坏人,你挺单纯的,我相信你也不是在591次航班上做手脚的人,你不但没有那个能力也没有那个动机。你知道出事之后经灼跟我说过什么吗?他从来不喝酒的,那天晚上他喝了很多,他说他没想到的事有很多,但是最让他难过的,不是别人的误解,是在他心上划刀子的那个人——居然是你。”
邢舟目瞪口呆地愣在那里,唇瓣开合,许久没能说出一句话。
陈锋后退几步,总觉得话题很快就会跑到自己身上,事实上他也没猜错,江嘉年的视线很快就来到了他身上,她一脸运筹帷幄,嘴角的笑容自信又张扬,说出来的话有着让人信服的魔力。
“这位应该就是另外一个当事人了吧,我甚至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但我看你现在畏畏缩缩的模样,怎么好像是在心虚呢?”
这么一句简单的话,很快就将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了陈锋身上,李主任本来就站在夏经灼这边,这会儿就立刻说:“陈锋,你把事情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锋仓促道:“还能怎么回事呢李主任,这本来就和我没关系,我当时来跟你们说也只是因为邢舟求我帮忙,他说他自己想对抗夏经灼但不知道怎么反抗,我本着大家都是后辈的念头才答应帮他一把,这件事从头到尾跟我都没多大关系啊,我是无辜的!”他急于撇开关系,话到这里就马上说,“那、那既然和我没关系,我就先出去了,你们慢慢谈。”
语毕,邢舟想走,拉住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邢舟。
“你先别走。”邢舟赤着眸子看他,“我明白了,我全都明白了,陈锋,你好卑鄙,明明是你那天晚上跑来告诉我,是经灼哥和冯晨想要害我,还说了一堆蛊惑我的话,自己拿出了那份所谓的‘证据’,我居然还一时被你蒙蔽了,都没想清楚既然你跟事情无关,为什么要引导我求你帮忙,甚至那么快就拿出了那么私密的证据——我记得591事故之后,那架飞机处于检修状态,除了修理技师,任何飞行员都不准靠近的,我没说错吧?冯晨能拿到那些照片是因为他是机械师,他对那架飞机最熟悉,他会去帮忙无可厚非,可是你呢?”
邢舟的话让所有人都慢慢想明白了,这件事说复杂也不复杂,邢舟作为被“冤枉”的人,按理说该是话最多的人,可那天来自证清白的时候一直喋喋不休的人是陈锋,邢舟完全处于被动状态,他要真是发现一切的人,怎么会那副样子呢?
余副总面露思索,开口问道:“陈锋,你解释一下,你是怎么拿到那些照片的?”
他该怎么说?难道坦白说是请了林栋帮忙让里面的人给拍到的吗?当然不可能。
可惜,他不说不代表别人不会说,李主任很快就让人去叫了修理那架飞机的人,大家没等多久那人便快速赶到了,一进来还有些懵,纳闷地问了句:“李主任,您找我有事吗?”
李主任还没开口,余副总就厉声问道:“你老实说,591的飞机检修时这个人有没有去过?”
余副总指着陈锋,那人便望过去,一看陈锋,马上表情就变了一下,余副总看在眼里冷声道:“不要想着隐瞒,我们现在已经知道了真相,你做过什么就交代了,现在还不晚。”
来人赶紧说:“余副总,这不关我的事,我什么也没做啊。”
李主任微怒道:“你什么也没做?那陈锋呢?你刚才看到他的时候那表情可不像是什么也没做。”
来人吞吞吐吐道:“这的确不关我的事,是这样的李主任,591的飞机检修时林机长给我来过电话,说让我抽时间拍一下发动机的问题给他,他想看看,以防下次再出类似的事故。”
这话说得没毛病,好像要求看图的人也没问题,只是……
“林机长?哪个林机长?”余副总追问。
陈锋当即就要跑,又被邢舟拉住,邢舟懊恼又悔恨地瞪着他,陈锋知道事已至此怕是完蛋了,顿时面如死灰。
只听来人哆哆嗦嗦地说:“是、是林栋林机长。”
事情发展到这里,真相基本已经清楚了。
陈锋是林栋在带飞的副机师,他们和夏经灼刚好一套机组,从出事至今就一直置身事外,谁都没怀疑过他们,但罪魁祸首却是这一直没有被怀疑的两个人,他们心思之深之恶毒,令人毛骨悚然。
江嘉年看向身边,夏经灼站在那,他始终没有开过口,从不为自己做任何解释,这与不断混淆视听,诬陷别人的陈锋来说,简直是天壤之别。
夏渊望向夏经灼,看着儿子垂着目光站在那,可能在场只有他知道为什么夏经灼一直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