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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蹙了蹙眉,犹豫间郑卓廷又敲了几下,还叫他的名字。
这下他只得打开门,一见面郑卓廷就笑了,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名片:刚才你走得急,还没留联系方式呢。
他接过来,也没看就收进裤子口袋里:昨晚的事不好意思,我有点忙,以后有机会再聊吧。
见他没有交换联系方式的想法,郑卓廷也没说什么,不过透过他身旁看到玄关处放着的行李箱,便问他是要走了?
他嗯了声,干脆回身握住行李箱的拉杆走出来。郑卓廷陪他走到电梯处,在等电梯时又主动问道:你现在在做什么?还是模特?
读大学的时候他们都是商学院的,在辅导的那半年里,郑卓廷就知道陆泓溪一直在做兼职模特,以后也想往这方面发展。到大二暑假时陆泓溪回国了一趟,没多久就申请休学了,再后来郑卓廷也没听过他的消息。
望着这张比学生时期更好看的脸庞,还有这一头黑亮柔顺的长发,郑卓廷便猜测他应该还在做模特。
陆泓溪盯着电梯面板上的数字,郑卓廷的问题让他又回忆起了过去。
其实那时他俩的关系挺不错的,虽然不到无话不谈的程度,但郑卓廷是他身边唯一能聊天的朋友,也是唯一认同他不该放弃梦想的人。毕竟他母亲很严厉,只希望他好好学习,将来帮忙打理公司。可他对做生意一点兴趣也没有,他喜欢画设计稿,享受站在T台上的那种感觉。
许是想起了那人支持他时发自肺腑的笑容,因此就算还有些不自在,他对郑卓廷的态度也没那么冷淡了。他转过头来,斟酌着该怎么回答,电梯在这时候发出叮的一声,门缓缓打开了。
里面站着两位四五十岁的男女,衣着打扮都很有气质,其中的女士看到陆泓溪的背影,惊讶道:泓溪?
陆泓溪回头一看,也露出惊喜的神情:Melissa!
Melissa走出来,和陆泓溪来了个贴脸的拥抱,问道:你也是来参加婚宴的吗?昨天怎么没见到你?
我是临时决定来的,可能昨天人太多了吧,没留意到。陆泓溪笑着解释。Melissa了然了,对他介绍了身边的朋友。陆泓溪和对方握手,见Melissa看向他身后,才记起郑卓廷还在,于是转头互相介绍。
郑卓廷握了握Melissa的手,见她又看着陆泓溪道:你这是要走了?
对,还有点事要回去处理。
Melissa看看腕表:那你早餐吃了吗?没有的话一起吧,我刚好有点事想找你谈。
陆泓溪欣然点头:OK,就到楼下餐厅吧。
Melissa的同伴按了电梯,陆泓溪对郑卓廷道:我真的要走了,以后再联系吧。
郑卓廷双手收在裤子口袋里,耸耸肩道:好啊,不过你没给我联系方式,我想找也找不到你。
陆泓溪怔了怔,终于对一脸无奈的郑卓廷笑了起来:抱歉,我忘了。
他从腰包侧面拿出一个哑光银色的名片盒,拿了张递给郑卓廷,然后就进电梯了。
郑卓廷看他垂头与Melissa交谈,似乎听到模特大赛评委这几个字。等电梯门关上后,郑卓廷看了看手中的名片,纯白的背景上画着一支黑色的线条玫瑰,旁边是黑色的陆泓溪签名体,并没有任何头衔与后缀,背面的右下角是一串手写的手机号码。
郑家是做成衣布料生意的,郑卓廷见过的名片数不胜数,但像手中这张让人觉得眼前一亮的名片还是很少见的,不禁笑了笑,心道那家伙果然跟以前一样爱讲究。
陆泓溪跟Melissa吃完早饭,谈妥了作为评委出席今年的国内模特大赛。等到落地首都机场是下午了,助理叶枫接过他的行李,道:已经买好大黄先生最喜欢的剑兰花,现在是直接去医院么?
陆泓溪有一米八五的身高,因为职业习惯走路偏快。好在他的助理叶枫也不矮,总能稳稳地跟在后面。回到车里摘掉渔夫帽和墨镜后,他才问道:黄晟业呢?
刘秘书给他买了下午两点半的机票。驾驶座的叶枫边发动车子边回答:五点前应该可以到机场。
陆泓溪拿起手机来看,一路上再没有开过口。到医院后,他让叶枫在门口等着,自己开车进去。
养和医院是首都环境最好的私立医院,这里的住院部就像一片别墅区,不但在装修上主打家的温馨,还很注重私密性,没有授权的访客连入口处的大门都无法靠近。
陆泓溪把车停在其中一栋别墅楼前,抱起那束剑兰进去,给他开门的正是黄日贤的大秘书刘迎。
陆先生,黄董在后花园。
爸的情况怎么样?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各项数据都挺稳定的,医生说这周末就能出院了。刘迎语气平淡地说着,末了又补充一句:不过医生还是叮嘱不可以受刺激。
陆泓溪跟这位刘大秘相处的时间也不短了,哪能不知道这人面无表情的语气下是何种程度的暗示。等进了后花园便看到站在花圃边的人。
黄日贤十四岁就出社会摸爬滚打,什么苦都吃过才有今天的地位。也因为常年劳累,所以五十出头就各种慢性病缠身。但这并不影响他的威势,只看他此刻穿着睡袍,双手背在身后仍有种不动如山的压迫感就能明白,这依旧是高文娱乐那个拥有绝对话语权的董事长。
爸。陆泓溪走到他身边,将那束橘红色的剑兰递给他:您的气色好多了。
接过剑兰花打量了两眼,黄日贤那张严肃的面容总算露出温和的笑:这束剑兰也不错,我们家只有你最会挑剑兰了。
陆泓溪弯弯嘴角,陪他走到座椅那坐下,闲聊几句后就听他提起正事:晚上留在这里吃饭,晟业六点就到了。
陆泓溪的神色淡了下来。
虽说刘迎叮嘱过黄日贤经不起刺激,可现在的他跟正常人无异,何况看他这样子,是打算像之前一样替黄晟业说好话,希望自己可以再选择原谅。
这样的做法在第一次发现黄晟业出轨时很有用,但后面一而再的重复,陆泓溪就逐渐受不了了。如今的黄晟业只让他看到这段婚姻早就名存实亡,已经没有继续下去的意义了。
哪怕黄日贤曾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帮过一把,他也不想再被这些外在因素困住。
他挺直脊背,看着黄日贤道:爸,其实我今天来也想跟你说件事的。
我已经决定跟晟业离婚了。
第3章 宝宝
陆泓溪和黄日贤在花园里聊了近半个小时才离开。回到车里后,他通知丁澜今晚不见面了,然后接上叶枫回到位于长安街附近的工作室开会,忙到晚上十点才关灯离开。
这家工作室名叫轻黎,是陆泓溪去年注册的。他从小就喜欢画设计稿,后来做模特又开始接触服装设计。而将他从籍籍无名的模特提携到如今地位的MJ正是业内知名的设计大佬,他跟在MJ身边五年,认识了不少独具创意的设计师,自己也设计过优秀的作品。
MJ是法国人,每年有八九个月要飞全球,因此能留在国内的时间少之又少。但在当初陆泓溪创建轻黎时,他还是挂上了合伙人的头衔。
有他的帮忙,轻黎在创建之初就不乏订单。尽管不是走量的,陆泓溪还是有了不小的压力,甚至一度焦虑到严重脱发的程度。直到后来身为资深设计师的好友霍森过来帮忙才解了他的困境。
泓溪。
听到有人叫他,陆泓溪回头看去,是比他晚一步出来的霍森。
你刚才在茶水间打的电话是什么情况?黄晟业又闹了?
霍森走到他面前,即便被夜色掩映了五官,依然能感觉出这是个高大帅气的男人。
陆泓溪解锁了自己那辆悍马,打开驾驶座的门道:习以为常了。
他语气很平静,霍森却明白事情不简单,扶住他想关上的车门:我听说那家伙为了约会网红连昨天的婚礼都没参加,又害你差点被嘲上热搜。
即便知道霍森是在关心自己,但陆泓溪忙了一天都没喘口气,这会儿实在是疲倦至极,就道:有什么明天再说吧,我现在只想洗澡睡觉。
你以前不是这么委曲求全的!怎么跟黄晟业结婚以后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霍森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若放在平时陆泓溪还会争辩几句,今天实在心力交瘁,尤其是想到等等回去还要面对黄晟业。
霍森。他看着好友道:明天再说,行吗?
霍森也是一时气急了,此刻见他真的很累的样子,也不忍心再逼,只好目送他离开。回去的路上,陆泓溪拐到东城区的一条胡同口,停好车后往里走了两百多米,进了一家不起眼的小店。
纪奶奶,照旧。他对着在厨房忙碌的人道。里头探出颗花白的脑袋,纪奶奶都六十多了,笑起来还很甜。一见他来了就去冰箱里拿啤酒,又拿个杯子给他。
等热乎乎的油泼辣子面端上桌后,纪奶奶借着灯光看了眼他的脸色,担忧道:今儿个这么累?瞧你这小脸苍白的,别喝啤酒了啊,奶奶去给你下碗胡辣汤。
陆泓溪说不必,拌开碗里的面就大口吃了起来。见他吃得急,纪奶奶还是进去给他弄了碗面汤,看他几口就喝完了,还叮嘱他慢点别呛着。
这是今天吃的第二顿饭,看着很简单,却是这几天来最让他放松的一顿。吃完了喜欢的食物,他整个人都暖了起来,心情也不像刚才那么糟糕。
他和纪奶奶聊了一会儿才离开,等开进京郊的【兰亭】别墅区后,忽然又没有踩油门的动力了。
他是南方人,却在大二那年暑假瞒着母亲回国,偷偷跑到首都来闯荡。那时没有经济来源,又不能找母亲开口,他一度落魄到连泡面都要吃不起的程度。后来还是出租屋的邻居纪奶奶发现了他挨饿的窘况,给他做了近一个月的北方美食。
后来的几年里,纪奶奶做的饭菜在他看来是任何高级餐厅和家乡菜都无法取代的美味,直到遇到黄晟业。
那个人花了近一年的时间来追他,也曾为他洗手作羹汤,让他以为终于找到了可以放心在一起的另一半。可曾经浓烈的感情就像肥皂泡泡,在阳光下闪烁着迷人的虹彩,却脆弱到只能持续很短暂的时间。
看着那栋已经不能称为家的房子亮起了灯光,他却再也感觉不到以前回家的期待。而进门的时候,一身酒气的黄晟业果然不负他所想,上来就质问他干什么又去黄日贤那告状。
他垂着眼帘往楼上走。黄晟业被他无视的这么彻底,又想起晚上被黄日贤劈头盖脸痛骂,甚至被打了一耳光的待遇,不禁气不打一处来,拽住他的胳膊,抬手就把这一耳光转给他。
他俩的身高一般,但作为模特,陆泓溪严格控制着体重,黄晟业却偏壮。因此这一巴掌下来,陆泓溪的耳朵都嗡嗡作响了。
黄晟业口齿不清地骂着:我出差是为了谈公事,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那些狗记者就会乱写!你还要到我爸那告我?还要离婚?
当初要不是我爸你早就一无所有了!你有现在的一切靠的都是我们黄家!你有什么脸跟我摆谱?
以前吵架的时候黄晟业态度也不好,但从没像这次这样又是动手又是辱骂的。陆泓溪不知道黄日贤跟他说了什么,只是对他这种忽然动手的态度忍无可忍了,于是还了他一巴掌。
这一下打得突然,黄晟业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陆泓溪却冷冷地不作声,大步上了楼。
回到自己房间后,他走到洗手间,打开灯来检查左脸。
他的左脸火辣辣的痛,上面有四根手指印,看来明天要戴口罩出门了。
和镜中的自己对视片刻后,他回到卧室,从药箱里拿出冰敷贴贴在脸上。本想趁着冰敷时候冷静一会儿的,门外的醉鬼却不肯放过他,一直在拍门转把手,试图进来继续吵架。
他从未像这一刻这样感觉到后悔,曾经那么爱他的人现在就像陌生人,对他充满了恶意不说,居然还动起了手。心脏在那不断拍打的叫唤声中沉寂下去,最后仿佛坠入深海里,再没有一点温度。
他闭着眼睛,连呼吸都缓慢到快要感觉不到时,门外没动静了。
不知道那人是累还是烦了,但他不想理会,他只知道终于结束了,可以洗澡睡觉。
临睡之前他照过镜子,脸颊上的指印淡了些,但没有完全消肿。他想着明天的行程,躺上床后拿起手机来,发现微信那有两条好友申请通知。
他点开看,其中一个星星头像的人引起了注意。
那人的好友添加就一句话:帮你转送红玫瑰的人。
看到这行字的时候他还迟疑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思绪也随着这句话而记起一段过去。
大学时候的他经常会收到追求者的花束。那些人送的几乎都是红玫瑰,可他只喜欢黑色的,每次收到红玫瑰就拿去扔了。后来被郑卓廷发现了,觉得这样太浪费,就帮他把红玫瑰转送给附近福利院的那些老人们。
一开始他觉得这么做很无聊,后来有次被郑卓廷拉着一起去,看到一位坐轮椅的金发老太太在收到花时喜悦而满足的笑脸后,他就明白这件事的意义了,有时候哪怕没收到花,也会自己掏钱买了让郑卓廷送去。
通过好友添加后,他想发条打招呼的消息,一看时间都两点多了,就按返回键继续看其他的。没想到五分钟后那边发消息过来了。
【是没睡还是被盗号了?】
看着这人跟以前一样会搞无厘头的发言,他一下子被逗乐了,回道:【被盗号了。】
一会儿后屏幕上跳出新消息:【你怎么还是这么不按常理出牌,我都想不出要怎么回。】
看着这行字,他的神情慢慢淡下来,盯着屏幕不动了。
这几年在时尚圈摸爬滚打,基本没遇到过老同学。今天偶遇郑卓廷,虽然有过尴尬的事发生,但因为那人的坦率,现在没觉得有什么了,疏离感也被这人自然的态度打消了不少。
此刻夜深人静,望着窗外昏暗的夜色,他忽然想起了多年前的一个晚上。
他跟郑卓廷两个人在大考过后跑去喝酒。也是在这么昏暗的夜色下,他坐在很长很长的一排石阶尽头,望着巷子对面露出一角的海平面,聊起未来的愿望。
是郑卓廷先说的,想要当飞机师。
他好奇地问那为什么要读商学院?郑卓廷又喝了两口才跟他提起家里的情况。
原来和他一样,都有需要继承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