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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遑论管振勋还有剿灭鞑靼、护佑陛下登基的从龙之功……项青云在江南只敢抓抓汪家、乔家之流,但管振勋——他绝对连封疆大吏都敢杀!钱谷用的腿抖如糠簌,如果不是被身后人扶着,恐怕连路都走不了了。
眼见着管振勋带着大批人马进了钱塘城,宋贞吉的整个眉头都皱成了川字,他握紧了拳头站在城门口,不安地盯着入城的兵马——为什么京城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这两万人马无声无息地到了江南,他们竟全无所知?!
管振勋才不管这群江南官员如何害怕,他一入城,就先安排兵马安营扎寨,而他直接则连夜去见了项青云,也正巧,项青云这些日子都晚睡,整日整夜琢磨着怎么揪住这官员的小辫子,他一见管振勋来了,顿时大喜,赶忙把最近的情形和自己搜集到的证据等都详细地跟管振勋说了。
管振勋听罢,摸了摸下巴,皱着眉头在营帐中踱步:“徐大人和高大人在海上?”
项青云点点头:“是,徐大人和高大人带着三万水师接管了江南沿海所有的港口和码头,在几条重要航线上也都布置了人手,以防有人趁乱逃走。”
管振勋点点头,继续来来回回地踱步。项青云也知道这件事不好办,他这半个月来,也陆续搜集到了不少物证,但他不管随便出手抓人,一方面,要是真按照《大周律》那种但凡涉及走私就诛九族的规定来的话,整个江南官场,上到布政使、都指挥使、按察使,下到周边附属县的小县令,有一个算一个地都要吃牢饭,毕竟这帮人不说参与了多少,至少都有受贿收贿,还知情不报。可另一方面,如果不狠狠地查、狠狠地抓,就完全扫不平江南这错综复杂如同蜘蛛网般的勾连关系,对日后推行市舶司的制度是个巨大的阻碍。
项青云这几天,为了这件事,可真是愁白了头。管振勋愁不愁,他当然也愁,但他想起了临走前,皇帝曾说过的一句话——“严查倭寇”,他琢磨了会儿,大概明白了其中的意思,江南这档子事,是从倭寇开始的,自然也应该从倭寇结束,而且陛下日后是要开海禁的,也就是说,日后海上贸易将会变成一桩合法的事情,《大周律》中关于走私那一段的严刑峻法自然也会被修改。既然如此,那这次清扫江南,就决不能用走私的名头公告天下,否则会有朝令夕改自打脸的嫌疑。
管振勋定下了注意,便转头看向项青云:“将涉及假倭案的人员和物证整理出来,明儿把这批人抓了。”
项青云一点就通,他立刻转身翻找起“假倭案”的涉案人员,说起这假倭一案,汪家、乔家首当其冲,汪家养了不少倭寇,这些倭寇也都招供了曾经劫掠沿海百姓的行径,至于乔家,本身就掌握了东瀛方向的航线,所以乔家主要的交易都是和倭人进行的,他们虽没有雇人扫荡沿海,包括很多倭寇用的船只都是他们卖出去的。
要查假倭案,那就是要把与这两家有关的人员抓起来,项青云罗列了名字,钱谷用、江南造船厂的负责人叶镇、陈家一个负责外头生意的子弟陈拱,还有其他一些官员,这些都是有明确物证,证明了他们和汪家、乔家有生意、钱财上的往来,并与船只走私到东瀛这件事密切相关的人员。
管振勋瞧着这名单,忍不住“啧”了一声:“没有宋府的人?”
项青云叹了口气:“汪家的几处宅院都被烧毁,很多物证当时就烧了,而且宋府的人谨慎,从来只派管事与汪亮接触,连汪亮自己都无法在口供中直接指证宋贞吉,而且宋家人不做生意,只收钱。”
“只受贿?”管振勋哼了一声,“倒是聪明。那陈家呢?”
“陈拱参与了汪家的生意,这是肯定的,陈拱是陈家家主旁系的堂侄,血缘上三代开外了,他如果咬死是自己一人所为,咱们也不好将陈家全部下狱,毕竟陈循陈大人还在内阁里……”项青云最近也学聪明了,知道如果不能斩草除根,那就决不能轻举妄动。
管振勋点点头:“之前烧宅子,到天牢里杀汪家人的几拨人,抓住了吗?”
项青云点头:“抓住了,正在严审,有几个招了,有钱谷用大人派来的,也有叶大人派来的,还有陈家派来的。”
管振勋心里有数,直接道:“行,明儿,就按照物证和口供抓人。”
“是!”项青云一拱手,精神大振,他憋久了,如今终于可以痛快抓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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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凌晨,天边将将露出鱼肚白,驻扎在城东的五万人马就躁动了起来,整个军营一半人都在管振勋的指挥下出动了,这两万多人马分别分成了六路,由相应副将率领,气势汹汹地前往城中不同的府邸抓人!
项青云带的人手最多,带了六千人,他要亲自抓的是浙江都指挥使钱谷用,此人手里有整个浙江都司的兵马,虽说这部分兵马大部分都分布在各地的卫所中,但钱塘城内至少还有大约是四千人的都司人马,所以为防产生冲突,他带了人数最多也最精锐的人马。
没想到等项青云抵达指挥司的时候,门口竟真有两千都指挥司的士兵将整个司衙团团围住,拿着兵刃,一副阻止他们进入司衙的架势。项青云眉一挑,怒会中烧,好你个钱谷用!竟真得胆大包天到动用兵马抵抗!
项青云大喝一声:“钱谷用,你他娘的敢造反!?”
项青云这一声暴喝,吓得门口几个千户差点跪倒在地,但都司衙门内却没有传出任何声响,也不知那钱谷用是打算缩头乌龟做到底,还是已经跑了。一想到钱谷用可能逃跑,项青云也没心思和门口这群人耗,他直接拿出了明黄色的圣旨,看着门口那几个千户,冷声:“你们想清楚了,钱谷用罪无可恕,你们要跟着他一道被诛九族吗?”
几个千户其实也并不十分了解内情,昨夜钱谷用连夜把他们几个召进城,吩咐他们要死守都司衙门,他们不过是小小千户,自然是要听从指挥使的安排。可眼下一瞧见圣旨,这几位便察觉出不对劲儿来了,一个两个立刻扔了兵刃,直接往地上一跪:“将军饶命,都是钱大人吩咐的,小人们不知情啊!”
见千户都跪了,那些摸不清状况的士兵们也一个接一个地扔掉兵刃跪下了,项青云也顾不得这些糊涂蛋,他带着一批人直接冲进了指挥司衙,连抄了几个院子都没看见钱谷用的人影,他抓着司衙里的几个小官,怒道:“钱谷用人呢!”
那几个小官吓得直抖:“昨……昨夜,大……大人就……就走了。”
项青云知道钱谷用这是逃了,他咬牙切齿地下令:“立刻给我追,挖地三尺也要把人抓回来!”
“是!”一众士兵立刻沿着四个城门追击而去。
钱谷用是连夜逃走的,逃得时候连家都没敢回,从都司衙门抄了点细软就跑了,不仅扔下了钱府一府的人,甚至连妻儿老母都扔下了,也是狼心狗肺得可以。当然,一个几乎没打过仗的所谓都指挥使,哪里比得上这群战场上杀出来的精锐,不过半日,项青云的人马就抓到了从小路逃跑的钱谷用,可怜这位钱大人还算是一省的都指挥使,结果连骑马都骑不快!江南对兵事的懈怠,可见一斑!
征北军两万人马,不过半日,就将钱谷用及钱府所有人、陈拱及陈家一位吩咐烧宅院的中年管事、造船厂叶镇及其全家、按察副使赵明瑞及其全家……等好几个高官及其全家都入了狱!
管振勋在京城贯来是一副不声不响很平和的样子,可他一旦出手那便是雷霆万钧、绝不姑息,这一点甚有其母大长公主的风范!而且他擒贼擒王,一下子把都指挥使、副按察使等几个封疆大吏抓了,反而是下面一些小官没有出手抓,一方面抓了几个头儿,江南官员群龙无首,一时半会儿不敢出来闹乱子;另一方面,抓了大的放了小的,不至于让整个江南官场塌陷式地空缺以致无人可用,还能给这帮小官员们敲响警钟,警告他们安安分分待着,否则头上那把铡刀随时能要他们的命!
第143章 摧枯拉朽
人下了狱, 查起来那是快得很,再加上如今坐镇的是管振勋,不是项青云, 剩下那些人都忙于自保,根本就不敢再动什么手脚。钱谷用、赵明瑞还死扛着不肯说,这两都是封疆大吏, 大概还抱着管振勋不敢直接杀了他们的念头, 至于叶镇, 他自知不会有人来捞自己,反倒是供认不讳, 把自己怎么和乔家、汪家勾结卖船的事都交代了,只求皇帝能够从轻发落,至少不要祸及他的家人——当然, 他不敢咬出其他人, 尤其是那几个还在内阁的。
陈家家主最近也是上火上得厉害,他虽然没有被抓进牢离里去, 但征北军是直接冲进他陈府的内院抓走了他的管事, 又冲进他陈府的店铺抓走了他的堂侄陈拱,甚至把陈拱名下的好几处商铺都贴了封条——这是明晃晃的威胁啊,他敢笃定,一旦这两人松口了, 或者皇上有意收拾他陈家……下一个入狱的就该轮到他了呀!
管振勋最近重点就在审陈拱,换句话说,他内心其实是想把陈循和陈家拉下马的, 毕竟陈家在江南经营多年,真论起来恐怕比宋家还要根深蒂固,而且陈家还有个族学,在整个江南都是排的上名号的,据说不仅收陈家的子弟,还收很多其他家族的优秀子弟,这俨然是股不小的势力,除了阁老陈循,还有户部尚书等人都和陈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而且……虽说陛下想要将海贸收归国家管理,但这派谁来管理照样是个值得商榷的事儿,与其让这帮势力庞大的江南世族占便宜,还不如让他们这批人丁稀薄的老勋贵来接手不是?
管振勋自然是忠君爱国,但他同样也要考虑自己的利益,开国留下来的这批老勋贵在京城之乱中死了不少,现在又有新的战功赫赫的武将们上位,他们如果再不握住点什么,恐怕真的只能抱着爵位啃老,彻底被朝堂边缘化了。正因为如此,大长公主才会极力推举沈芊当皇后,而他们这群世袭公侯们也主动地向新贵们伸出橄榄枝——而如今,市舶司和海贸这块肥缺就放在管振勋眼前,这绝对是振兴老勋贵最好的一步棋。
所以,这些江南世家,还是让出道来吧!管振勋眯了眯眼,带着笑意看着面前这个死也不肯开口的陈拱和陈家管事:“两位倒是硬骨头……只不过,老夫这辈子,见过最多的就是硬骨头,倒不知道书生的骨头会不会比武将的更硬?”
这话一出,天牢里的守卫面面相觑,英国公这意思……难道真的不顾及陈家的面子,要给这两人用刑?
管振勋慢悠悠地站起身,背对着那两人,踱步走出天牢。不多时,天牢里就传来了一阵哀嚎声,尤其是陈家那个堂侄陈拱,从小到大养尊处优的,哪里受过这种罪,这哀嚎之声真真是惨烈至极。然而,征北军的兵都是死人堆里杀出来的,见过的惨烈场面数不胜数,这点小刑法,倒是一个两个都面无表情。
很快,陈拱和陈家的那个管事就把一切都招了,尤其是那个中年管事,当初安排人手去烧汪家别院的人就是他,而给他下命令的又是陈家家主,管振勋拿着他签字画押的口供,笑眯眯地走出天牢,那脸色看上去与进去之前没有任何差别。
“你说什么?陈家人招了!”
项青云正在另一座监狱审着钱谷用这个老滑头,结果外头跑进来一个副将,在他耳边叽里咕噜地把陈家两人招供的事说了,他整个人都惊着了,不自觉地拔高了声音。
那张副将并没有进入天牢参与审讯,那里面都是国公的亲信,他也有眼色,自然不会贸贸然地跑进去。可就算是站在外头数十丈远,陈拱那撕心裂肺的嚎叫还是清晰地钻进了他耳朵里,让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
张副将也是跟着项青云打过鞑靼兵的,他虽然也听说过英国公管振勋之名,知道英国公在战事中出力不小,但无奈陈赟大都督的威名太盛,皇后娘娘的武器又神乎其技,再加上英国公是个话语不多又态度温和的人,倒让人很容易忽略这位国公爷其实也是个极厉害的角色啊!
项青云也想到了这一点,但他想不明白的是,陈家到底哪里惹到了英国公,让他对陈家这般不客气?
就在项青云琢磨的时候,管振勋已经派人去拿陈家家主了,他既然选择了对陈家出手,那就绝不会给对方翻身的机会,也绝不会拖泥带水、婆婆妈妈。所以,当征北军围住陈家住宅,将陈家家主及整个陈家一群人都下狱了之后,整个江南都炸开了锅!
抓钱谷用、赵瑞明,除了官场,江南的百姓其实并没有产生很大的反应,因为这两人身为封疆大吏,与普通百姓实在是离得很远了,而且这两人都是后来调任来江南的官员,并非江南本地人,可以说根基不深,处理起来也容易。所以,当管振勋动了这些人而没动陈家、宋家的时候,很多人其实都抱着一种果然如此的想法,也就是说在江南众人的眼中,除到这一层,是正常的,是底线之上的,是能够预料到的。可是现在,管振勋将整个陈家入狱了!
陈家在江南是什么地位?这个家族在江南起码已经有六代了,这六代人里头,出过三位阁老,三个封疆大吏,甚至如今的内阁都还立着一位陈家的阁老呢!更遑论陈家人乐善好施,在整个江南的威望都很高,陈家的族学更是除江南书院外,江南学子们第二想进的学府——将陈家整个下狱,这绝对是震动整个江南的大事!
项青云得到陈家下狱的消息,整个人都呆住了,他根本没想到管振勋的动作竟然这样快。他二话不说冲出府衙的牢房,直接奔向管振勋所在的天牢,一进天牢,他就看到了坐在院子里的管振勋,连忙急道:“国公爷,您把陈家人抓了?”
管振勋看着急出一脑门子汗的项青云,笑着点了点头:“是啊。陈拱和陈家管事都已经招了,参与汪家假倭案、烧毁汪家别院以图毁灭证据、收受汪家贿赂帮汪家与京中高官牵线搭桥、促使叶镇与乔家船只买卖的都是陈家家主,此等毒瘤,抓起来也是应当的。”
这些罪名,项青云当然知道,可问题是他们现在只有口供,没有人证也没有物证啊!陈家这样的地位,只靠口供抓人,万一陈循闹起来,说是陈拱和陈管事乱咬,或者他们严刑逼供……他们就百口莫辩了!
管振勋瞧着项青云那脸色发白的样子,就知晓他在担心什么,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笑着看向这个晚生后辈:“你说,现在陈家都下狱了,那些死咬着不开口的人,会不会爽快开口呢?”
项青云一愣,这说的是钱谷用和赵明瑞这两个?也对,这两个手里的料比起陈拱、叶镇之流只会多不会少,所以英国公的意思是……动摇他们的军心?
“可……如果抓到这个地步,那其余几个家族……”项青云有些骇然,这样抓下去简直是个无底洞,陈家抓了,宋家抓不抓?宋家抓了,还有李家、王家……朝中的江南籍官员数量可不少啊,尤其是以陈家为首的那一批……这要捅出大篓子啊!
英国公站起身来,拍了拍项青云的肩,笑眯眯地往外走:“年轻人,三思而行是好事,但想得太多畏手畏脚,却未必是好事了。”
项青云苦笑,心道您倒是不用畏首畏脚,我可还背着一身冤情要洗清呢!
“人抓了,审也审了,至于判,那是陛下的事。”英国公边走,边仰头看天,“老夫建议你,现在倒是可以去找找那些受倭寇扫荡后的幸存者……陈家这仁义道德的盛名,也该揭一揭了。”
项青云听罢这话,立刻明白了英国公这是指点他平息江南民愤,他苦笑,这位国公爷倒也知道将陈家下狱会引起民愤啊……他摇了摇头,算了,官大一级压死人,他还是乖乖去跑腿吧!
陈家下狱这事发酵了几天,江南茶馆酒楼到处都是替陈家喊冤的声音,甚至连官衙门口都出现了大批抗议人群,那些江南才子们更是连写了好几封义正言辞的文书,满天满地地给陈家喊冤,甚至还扬言要上京告御状,让陛下还陈家一个清白,总之,整个江南乱象横生,甚为棘手。
好在,经过英国公的指点,项青云倒是有了处理的法子,而且他还想了个更狠的招儿。
作者有话要说: 江南案差不多完了,接下来是推广新政,赚小钱钱~~当然还有孩子哈哈
第144章 打情骂俏
“呵, 这项青云在江南待了几个月,心眼儿倒是突飞猛进啊!”赵曜晃着手里的密奏,似笑非笑地摇着头。
内阁会议, 张远、宋庭泽等人都在,大都督陈赟作为编外人员,因为征北军在江南的大动作, 这几次会议倒也一直在列。唯独身为阁老的陈循告病已经告了半个多月了。
张远侧头看了看宋庭泽等人的脸色, 又想到一直在府中“养病”的陈循, 一时半会儿倒也拿不准陛下到底想把陈家怎么样。
虽然陈赟是兵马大都督,这次派出的又是征北军, 但其实他对江南这段时间的情况并不是十分了解,一方面,这事的负责人是英国公, 他和英国公虽然关系也还不错, 但也没好到会私下交流这些事,另一方面, 赵曜知人擅用, 很清楚比起陈赟这样纯粹的武将,长年浸淫官场的英国公显然更适合处理这些官场上的腌攒事。
陈赟也是实诚人,乍一听到陈家全家都被下狱,一双虎目猛然瞪圆了:“英国公把陈家都下狱了?!”
内阁里头都是人精, 哪里会像陈赟这般情绪外露,故而一时之间整个御书房里只有陈赟的惊呼声。他好似也察觉到不对劲儿,红着脸左右看看, 最后还颇不好意思地看向赵曜。
赵曜朝他微微一笑,又转眸看向几位阁老:“诸位爱卿觉得,江南这桩事,朕应该如何断?”
听见这话,马浮梁瞬间皱了皱眉,他不是江南籍,与这件事倒是不太相关,但这事着实是个烫手山芋,办得好、办不好恐怕都没什么好果子吃,按照他一贯的处事风格,自然是能不沾手就不沾手,故而赵曜话一出口,他就立刻低头,装作没主意。
其余两个阁老的动作跟马浮梁一模一样,显然都不想卷入这桩官司里。这么一瞧,张远和宋庭泽两人就凸显出来了,至少这两位都没有低头做鸵鸟的意思。不过赵曜也是促狭得很,他就瞧不上这几个老狐狸明哲保身的那副模样,轻咳一声,直接点名:“马爱卿,你来说说,住满了江南所有司衙牢房的几千犯人,该怎么判呐?”
马浮梁被点名了,只能尴尬地抬起头,偷偷往宋庭泽方向瞥了一眼,支支吾吾道:“臣……臣以为,按照大周律令,私通倭寇、涉嫌走私都……都是要诛九族的重罪……”
赵曜摸着下巴,瞧着马浮梁:“马爱卿的意思,这些人都要斩了?”
马浮梁结结巴巴:“额……额,臣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按照《大周律》……”
赵曜又笑眯眯地问了其余两个人,基本上都跟马浮梁一个样子,支支吾吾地打太极,到最后问到了张远和宋庭泽,结果这两位的说法直接走了极端,一个说应当从严惩处,一个人认为应该只除首恶,其余轻判,前者出自宋庭泽之口,后者出自张远之口。
这可好玩了,这两老头又拿错剧本了?赵曜现在已经差不多能确认宋庭泽是真心实意想重开海禁,但他这么义正言辞地要严惩江南官员,难道就如此笃定自己儿子不会有任何把柄落在人手上?
赵曜正打算多问几句来探探他的底,就听到御书房外忽然传来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不多时,李奉就急匆匆地跑进来,满脸无奈地在他耳边低声耳语了两句。得了,小祖宗来了,赵曜苦笑着摇头,刚刚听到动静他就心里一咯噔,能在他御书房门口横着走的,整个皇宫也就那一位——哦,不对,如今是两位了。
群臣抬头就瞧见他们陛下站起身来,一边快步往门外走,一边不耐烦地冲他们挥手:“今儿就到这里,诸位爱卿请回吧。”
说这话呢,连看都不看他们一样,就飞快地出了殿门。陈赟呆愣愣地瞧着自己陛下这火烧屁股似的举动,一张嘴长得老大,好半晌才转头看向张远,以眼神示意——陛下这是怎么了?
张远的表情有点僵硬,老脸上还罕见地泛起一点羞愧的红色,他摆摆手,示意——哎呀,不好说不好说。
陈赟眼瞧着张远快步走出书房,跟他以前那慢悠慢悠的步伐截然不同,便有些疑惑了,不过既然陛下都已经让他离开了,他也摸着下巴跟上了张远的步伐。结果一出殿门,一抬头,陈赟便看到了站在台阶下的两个人,一个自然是刚才急匆匆跑出来的陛下,而另一个,一身明黄色常服、梳着流云髻,挺着个肚子的女子,他们的皇后的娘娘。
按理来说,陈赟对这位皇后娘娘是非常熟悉的,毕竟当年在青州城,这位娘娘常常女扮男装地忙来忙去,制造武器、商讨战事、上前线,每一处她都是参与过的。可自从入京入宫之后,陈赟就许久不曾见过她了,此事乍一见,他忽然就觉得这位沈姑娘变得有些不一样了,难道是因为不再穿男装了吗?
陈赟摇了摇头,将这些个琐碎的想法甩开,跟着张远走到帝后面前,给两人行礼。
沈芊正和赵曜闹着别扭呢,自从她怀孕之后,赵曜这家伙整个就跟走火入魔了一样,不仅下令要求太医院里的所有太医都不准回家,要全部住在宫里,还增派无数侍卫、暗卫时时刻刻跟着她,连稳婆都找了十几个放在偏殿,最可气的是,这人还限制她自由活动,她想要到院子里走一会儿,这人都会紧张地大喘气,如果不过是她太大个,这家伙还想揣着她去上朝!
自从查出怀孕之后,这将近两个月她就没走出乾清宫一步!虽然有孕吐的原因,但主要还是赵曜那家伙无理取闹!一想到这个,沈芊就气得不行,这不,今儿好不容易天气转暖,她的孕吐也慢慢止住了,沈芊就想出来散散步,谁知道一迈出乾清宫的大门,身后的侍卫、宫女就乌压压地跪倒了一片,尤其是宫女,全部可怜兮兮地看着沈芊。
沈芊那个气啊,也顾不上身后跪着的人,直接撸袖子就要来找赵曜的麻烦。她这会儿正跟赵曜闹着呢,忽然就听到自家义父和陈赟陈大人行礼的声音。她一转头,脸上的怒意尴尬地停了一会儿,就立刻被收了起来,她一边虚扶起两位大人,一边斜眼瞪了赵曜一眼——哼,有外人在,给你面子!
赵曜简直哭笑不得,他也不是故意不让她出门的,这姑娘前些日子孕吐吐得天昏地暗,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了,他瞧着她那样子,真真是心肝脾肺肾都跟着疼啊!太医院里的太医,一个个都被他指着脑袋威胁,要他们想出止吐的方子,这人一天天消瘦下去,他哪来的心情放这群庸医回去的?至于那些侍卫,还不是因为这傻姑娘不消停,都吐成这样、瘦成这样了,这倔姑娘还口口声声说什么怀了孕要多运动,这是不把他逼吐血了就不罢休啊!
最要命的是,媳妇孕中作天作地,他还不能生气,连稍微大点声都不敢,唯恐她又掉泪珠子——是的,他这傻媳妇,自从怀孕以后,简直像是换了个脾性,以前再苦再累再病也就丧个脸,如今那真是,枯了一盆花都能掉半天金豆豆,每次都看得他那个心疼啊,恨不得把满园子的鲜花都放她跟前来。
最近媳妇好不容易止住了孕吐,赵曜就差满天谢神佛了,哪里还在意媳妇这点小脾气,这不,沈芊这边痛骂他,他还小心翼翼地圈着她的腰,一叠声道:“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明儿就把这些人撤掉,以后你什么时候想散步,我都陪你,你说往东去梅园,我绝不往西去御花园!好不好?”
赵曜说这种话的时候好像一点也感觉不到羞耻,说得还贼大声,走出门来的陈赟、张远还有落在后面的几个阁老都听了个全!
张远直到行礼的时候都还以袖掩面,甚至都不好意思和这对帝后多讲话,就匆匆告退了,陈赟摸了摸鼻子,相当尴尬地仰头望天,也是行了个礼就开溜。其余阁老面面相觑,一个两个全部不敢在这对儿面前久留,天知道他们陛下还会说出什么肉麻到毫无皇帝威严的话!
果不其然,还没等几位老臣走远呢,就听到后面传来自家陛下那甜腻到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声音——
“小祖宗,咱们回去休息好不好?御膳房今儿熬了一些鸡汤,我喂你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