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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河中南阙一颗大星摇摇欲坠,这又是一道天文景观,要说司天监那位逢监正果然有那么两把刷子,想当初太傅雷勋被捶死的那天晚上,石头城四境的百姓还真看到了如告示上所述那样“妖星”自夜空西北角坠下去的情形。
这件事儿一经传开也着实让那些饱受欺压的百姓拍手叫好,甚至太傅府抄家那天,官军未到,不知从哪里听到风声的平头百姓竟然自发的将这座豪华府邸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今晨司天监窥得天报,紫微宫中南一星荣光涣散,摇摇将倾,周遭有暗蓝色微芒,主国中有遭禁统兵者大限将至!经查,犯臣兵部侍郎犯臣徐皖之子徐衾,正感天意。天公旨意,地皇理应顺之,非当今圣上不仁,实乃天命所趋也,今号令建康子民,三日后午时,可于采石聚观,一览此顺天盛况。”
百姓之中有能识文断字的朗声读完了城墙边上悬挂的榜文,围观的百姓们便开始了纷纷议论,人群之中的邱玖嗤了嗤鼻子,回身一个猛子扎出了人群。
“杀个人有什么好看的!老子我饿的心慌,再不找点吃食就真得下去和他们作伴了!“
邱玖垂头丧气的穿行在建康城内西南阙的石径小道上。
道路边上的街市里,热腾腾的包子,香喷喷的米糕,以及各色炊饼干粮应有尽有,但眼前景象对于镚子儿皆无的邱玖来说无异于油锅里放刀子,不但煎熬还很扎心。
就在邱玖茫然失措的时候,自西北那道破城门方向竟然鱼贯而来数十名落魄百姓。
“有了!“
见此乱象,邱玖灵机一动,便朝着城外跑去,这小子多少会些轻功,竟然硬生生在慌乱的流民中错开了一条通路。
建康城外数里的地方,晏陵军和乱军大杀了一阵,使得初春阵阵泥沙卷裹的风中夹杂着一股隐隐的血腥味儿。
邱玖顶风前行,沿着几里路远荒凉的战场上穿梭,可是他并不去翻那些官军的尸首,任谁都知道这晏陵军是那位被关在大理寺暗牢里的少年将军一手打理起来的,军纪格外严明,根本不用指望会有什么珠宝加身。
而那些乱军则截然不同,整天与官军周旋,流离失所之下势必都将食物放在身上,毕竟谁也不料不到这场仗一定会死。
在一具乱军兵卒腰间,邱玖发现了一只破麻袋子,伸手一摸,还真别说,手中多出一大块略微发黑的干粮,邱梁客暗喜,将干粮囫囵吞了两口便继续摸索。
就在邱玖翻得不亦乐乎的当口,身边一具乱军尸首不知怎的竟然搐动了一下,这一下来得太过蹊跷,邱玖惊得跌坐在了地上,掌下本是一片蒲草,谁知刚一触地,掌心间便是一阵搓痛。
邱玖龇牙咧嘴的顺手抓起了蒲草下的物件,定睛一看,不由得又是一阵欣喜,只见那是个巴掌大的银灰色腰牌,看材质就知道一定是纯银打造,可能是用的时间久了,边沿微微有些发黑,而在腰牌正中那圈月牙形嵌痕之内,一条画风灵动的半身蛇跃然其间,而在蛇首下端半寸见方的位置,两道半展的肉翅活灵活现的显露在那里。
“蛇还长羽翼?官府那些人还真会应景!“邱玖心里嘀咕着,面上却乐开了花,这腰牌分量足有十两不止,谁说爷爷我今年犯太岁的,好运这不就来了?
“等吃饱喝的了,老子一定要去柳侍郎家里,爷给他几银子,别的不要,就买他家千金那条头钗!还要炖了他家那条老狗,报那一口之仇!”
邱玖嘴里嚼着干粮心满意足的臆想着,谁知片刻之后,竟有两把闪亮的钢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邱玖想要挣扎呼喊,却被一只满是茧子的大手给堵住了嘴巴,紧接着后脑一沉便昏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邱玖在一阵争吵声中苏醒,隐隐的听到了两个男人交谈的声音。
“你小子下手也够狠的,要是把他打死了谁去办事!”
“朱离,嘴别那么黑哈,我还没说你呢!找谁不好非要找这么个废物!就他那个怂样,你认为能成事儿吗?”
邱玖缓缓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昏暗,只有草榻边沿那张破桌上的油灯摇曳地散发着微光。
破桌跟前,两个甲裹黑衣的男子正你来我往的交谈着,刚刚那个被叫做朱离的男子长叹一声,不耐烦的说道:“你以为老子想吗?陆钦他们潜入大理寺,现如今多呆一刻便多一分风险!如果今夜不能成事,依赵代帅那个性格,明早就会起兵杀进建康!”
“那有什么不好!昏君无道,北边都快打过来了,我们近水楼台,依照晏陵军的实力,还怕那些脑满肠肥的禁军不成!”另外那名男子也不客气,话还没说完就被朱离制止。
朱离转首看了看草榻上的邱玖,低声责备道:“你想害死我们吗?反与不反事成之后再作决断不迟!一定要牢记徐帅的告诫,小不忍则乱大谋!赵代帅我管不得,但这飞蛇卫里,我朱离要为自己所有兄弟的身家性命负责!”
朔永安不说话了,一丝悸动之后,二人便察觉到了草榻上的怂货已经醒了,朱离来到榻边,掏出腰刀,冷声吓唬道:“别装了,不想死就出个声!”
邱玖一听这话哪还敢再装晕,坐起后登时便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磕头如捣蒜的讨饶道:“二位大爷刚刚说的话小的一点也没听见,求二位放了小的吧……”
朱离二人并没有搭理眼前这人,而是转手将一只黑色布袋扔在了地上,袋子不大,但落地铿然有声,邱玖纳罕的借着微弱的灯光一看,两块闪闪发亮的银锭自半掩的布袋中显露出来,邱玖不求饶了,双眼放光的看着那两块银锭。
朱离沉声问道:“叫啊,怎么不叫了?”
“那个,小的错意了,不知有何吩咐?”
朱离也不废话,言简意赅的道:“帮我们办事,这百两银子归你,事成,再有四百两奉上!”
邱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赶忙问:“去哪?”
“大理寺,地牢!”
邱玖面露难色,还没来得及推辞,那边朱离已然开始就着腕部的银甲开始磨起腰刀来,邱玖见状赶忙应承:“我去,我去!”
……
大理寺,位于帝都建康外城正西纛翠林边,周遭鲜有住户,昼夜由狱吏看守,因为与六部之中的刑部天牢不同,这里拘押都是贵胄重犯,所以此处狱吏皆是皇帝亲选高手。
夜色悄然而至,帝京繁华犹在,此处却已是只有大理寺前那两盏上书“肃,避”的黄灯笼散发着光芒,与一旁深邃的纛翠林交相呼应,别显清幽。
地牢位于这座铁院正中,为防有人伺机劫狱,所以内中机关重重,出入都需要暗语,更在院后林中布置了层层陷阱。
前些时日还换上了一批功夫了得的狱吏,再加上大理寺卿沈放平日行事严谨,是以无论多大的悍贼逆匪,一旦入门,处死之前便绝无逃出生天的可能。
天底下的监牢大多数都是一般模样,阴暗难当,坐在此间便要承受暗无天日的幽禁,终日与虫蚁潮湿为伴,这座地牢自然也是如此。
牢内空间并不大,囚室也只有六间,此时大多都在空着,全赖当朝天子行事果决,能让罪人亥时死,绝不留他过三更,罪犯进到此处,审完便杀。
六间牢房之中此时也只有甲字头那间还有犯人,这人颇有些来头,初来乍到便关进地字一号不说,这一呆就是三个月。
此人便是前兵部徐侍郎次子,掌管晏陵军的少年统帅徐衾,陈仲理之所以没有杀他,是因为三年前,那位短命的先帝因徐门战功显赫,为只有十七的将军徐衾颁发了一块免死金牌。
陈仲理虽然昏庸,其中厉害还是明白的,是以眼下徐衾虽然让他百般头痛,却只能暗恨不敢妄动。
即便如此,这大理寺地牢甲字间也不是那么好住的,徐衾刚一进来,就被锁了琵琶骨,紧接着便被玄铁链重截甲加身,宛如壁画一般锁固在了铜墙之上。除此之外,徐衾头上还被扣上了一面铜油浇筑的面具,更在铜壁上加设了暗格,一旦有所变故,机关轮转,便可将其与铜壁另一端的假身傀儡替换,整套流程可谓滴水不漏,足见沈放匠心。
这样的举动不免有些夸张,沈寺卿的用意很明白:一则怕其轻生,二来恐其失控,要知道小小年纪为将,就掌管晏陵军,足见徐衾其人的勇武,虽说擒拿时没有反抗,但任谁都明白,这只猛虎只是暂时的安静而已。
饶是如此,沈放还是不会料到,变故,马上就会到来,真真验证了那句至理箴言:日防夜防,家贼,是难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