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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走到这里了,程航一也懒得再回到停车场,就坐在走廊边的椅子上随便把那个可颂糊弄进去。
他还戴着耳机,手机里是l' estro armonico,特意放得很大声,好像要与外界隔绝一样。
他时不时抬起头来往玻璃门里看一眼,看看徐开慈在里面都做些什么。和先前自己呆在里面没什么区别,还是气喘吁吁地躺在训练床上,腿被复健医生抬得高高的,然后被屈起。
几番回合下来,换另一只瘫软的腿,再然后是的他的胳膊。
最后还要被用好几条系带绑着,然后整个人被动地“站了起来”。
程航一平时也偶尔抱着他站起来过,但这样的还没见过。这么笔挺地站着,程航一一时看得都有点怔住。
他真的还挺高的,这么站着就能看得出来他骨架没什么变化,身量还是以前那样肩宽腰细的好模样。
只是比以前瘦多了,四肢没多少肉,反而是因为一直坐着,肚子上积了一点点软肉。平时也不明显,只是这会带子勒得紧,才能看得出来隐约的轮廓。
徐开慈大概挺少有这种脚踏实地的时候,平时那双脚都搭在软枕垫子上,就算是这样他足下垂也明显,脚趾头都已经缩到了脚心里,后跟也略有退化。
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做这样没太大作用的复健,程航一看到他薄唇紧紧地抿着,眉头绞在一起,一看就很难受,说不定早就头晕了。
实在看不下去,程航一把头低了下去,不再往玻璃门里看。
朋友圈翻了一圈,没啥有意思的,好像年底了大家都比较忙,已经没那个闲工夫发朋友圈了。
轻点两下手机顶端回到最新一条,一刷新竟然看到了孟新辞发朋友圈,还是条九宫格。
是他装修好新房子的照片,程航一点开照片一张一张放大了看。
大抵家里同是有个身体不方便的,装修风格竟然和徐开慈那个房子差不多。没有杂七杂八的什么吊顶和土味水晶灯,反而用了好多简洁的线条灯镶嵌在墙体里,再配上原木色低矮没什么棱角的家具,看起来简单又不乏温馨。
放大看程航一还看到角落柜子上孟新辞和程航一的合照,看着好像各个年龄段的都有,有一张孟新辞还穿着校服,看起来晃眼得很。
程航一想起和他同窗的那几年,突然觉得有点烦躁,索性关了手机不再去看孟新辞这么暗搓搓地秀恩爱。
抬起头来才发现徐开慈已经结束了复健,早就坐在自己对面。
程航一一下子有点慌,急忙把手机装进口袋里,一把把耳机扯掉,“怎么不叫我进去抱你?”
徐开慈现在还有点累,说话不像平时那么清朗,气若游丝慢慢地说:“他们顺手的事儿,没必要什么都累你。”
他往前够了一点,抬手在程航一的身上蹭了两下。程航一心里有鬼,徐开慈突然这样,他不自然地往后缩了一下,徐开慈的手掉了下来。
“多大人了,吃个面包还能掉身上,刚刚帮你掸掉了。”徐开慈怔了下,缓缓缩回手臂。眉眼里还是温和的,甚至还能笑着解释。
程航一弯下腰来,替他把手重新放到操纵杆上,也温和地笑着说:“你早说呀,我自己就弄了,你那么累还帮我弄这个,得亏刚刚没扯到。”
医生始终不如自己人细心,徐开慈没怎么坐正,虽然一会就要被抱到车上,但也不舒服。
程航一把双手插到他的腋下,抱着他帮徐开慈坐正,还不忘帮他把衣服裤子上的褶皱拉平。
抬起头来对徐开慈说:“谁说你穿运动服不好看了?我打他去,那么好看还不好看,你让别人可怎么活?怎么着?现在是回家还是你想出去转转?”
徐开慈摇摇头,不想去哪里逛了,这会就想回家休息。
开车路过商场都已经贴着红红的窗花,看起来已经有过年内味了。徐开慈原本眼睛半睁半闭地歇着,突然睁开眼睛懒懒地说道:“过两天你陪我出来一趟吧,买点东西。”
程航一趁着红灯忍不住拉过徐开慈的手揉了两把,他手软软的捏在手里就很舒服。听到徐开慈这么说,也跟着应和:“是啊,要买点年货什么的,都要过节了。”
“嗯,主要是买点礼物,回头你给你爸妈寄回去,今年他们的宝贝儿子又回不去了,要陪着我这个瘫子,买点好的当赔罪。”
听到徐开慈这么说,程航一有点不高兴,尽管这句话是事实,但程航一还是打心底里不喜欢徐开慈这么说自己。
更何况去年他回家陪爸妈过年,徐开慈也没少买礼物,照样大包小包地让程航一提回家。
汽车启动,他松开徐开慈的手,一边盯着前面的路,一边嚷嚷:“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说自己,我不爱听。”
徐开慈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这不是实事么,有什么不爱听的?不过他心情好,也懒得和他计较。
提到了给长辈买礼物,自然就避不开徐开慈家这边。程航一砸吧好几下嘴巴才木木地开口问:“那今年……咱俩还去给你家里人拜年吗?不能只给我爸妈买,你爸妈那边就什么都不管吧?不合适。”
徐开慈转过头来看着程航一,玩味地上下打量了好几遍程航一,还真没看出来程航一是在阴阳怪气。
他长长地抽了口气,肩膀耸动连着手腕也动了几下,淡淡开口:“不用买,也不用去看,我和你能进得去门就怪了。”
看程航一脸色有点不好,徐开慈又补了一句:“明天我妈会来看我,没事,这几年不都是这样么?”
徐开慈已经三年没回过家了,刚出院那会徐春晔是想把他接回家的。以他家的家底,养一个躺在床上的徐开慈一点问题都没有。
前提是,要徐开慈把以前这些在徐春晔眼里不三不四的朋友和关系断个干净。
这种要求对徐开慈来说,简直就是有病。他要是肯低头,也不会和徐春晔吵那一架,也不会有今天这样的结局。
果然,出院前一天,徐开慈又和他爸吵了一架,把徐春晔气得血压飙升。第二天,陪徐开慈出院的只剩一个钟点计时的护工,还有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的程航一。
还好才到医院大门口,徐开慈的母亲赶了过来,匆匆忙忙把两个人接到了徐开慈外婆家。
徐开慈那个小公寓当时装修的时候可着徐开慈的爱好装修,面积还很小,以他现在的身体情况根本没办法住。
两个人只能在徐开慈的外婆家暂时住着,等徐家重新替他俩装修一套更大一点的房子。
那段时间程航一才被迫地开始学习怎么照顾徐开慈,从一开始替他换纸尿裤后要跑出去干呕,到后面做这些事已经不需要别人提醒就可以做得顺理成章。
说不清楚到底什么感觉,程航一是真的很心疼徐开慈变成这样,可是他也不完全是心甘情愿要做这些事情的。
第一次见到徐开慈躺在床上,他纸尿裤被撕开程航一看到那滩稀黄,他真的下意识就跑开了,以至于晚上连晚饭都没吃。
那会的程航一是真的觉得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他是真的宁愿徐开慈还不如就走了的好,虽然也会愧疚,虽然也注定这辈子都要给徐家当牛做马,可他真的觉得要好过这样。
特别是后面全家围着他们坐着,问两个人以后要怎么打算的时候,程航一是真的觉得像签不平等条约一样屈辱。
他当时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才能有一个两全的结局。
徐开慈倒是坦荡,不知道什么时候手已经覆在他的手背上,身体弱的不行,语气却不小,他说:“我不回家,我要和程航一在一块儿,放心吧,他能照顾好我。”
程航一抬起头看着徐开慈,本来想要说点什么,可看到他通红的眼尾,就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应该的,都是应该的。
要是连他都说不,以后徐开慈要怎么办?
——
隔了两天,徐开慈故意支开程航一,让他出去吃顿饭,晚点再回来。
程航一识趣地不多问什么,只替徐开慈穿戴打扮好就出了门。
他知道徐开慈是替他考虑,这些年就算徐开慈的母亲对他们这段关系不说什么,但其实也没给过程航一什么好脸色。
这么避开也挺好的,按照他们的关系,说白了就是关系不好的婆媳。
要顾忌徐开慈就已经很累了,还要想办法去处理婆媳关系他就真的要烦死。
梅静到徐开慈住处的时候,护工正在给徐开慈喂饭,她顺手把碗接了过来。保养得精致的脸上有点不高兴,淡淡地埋怨道:“程航一给你做的?厨艺越来越差,你看看这个菜烧的。”
徐开慈顺着母亲的手,咽进一口米饭,细嚼慢咽后才开口讲话:“挺好吃的啊,我吃着就挺好。他又不是厨子,能做这样挺好了,您别每次来就挑刺,怪烦的。”
梅静佯怒着用指节敲了一下徐开慈的额头,没绷住骂了徐开慈:“妈妈不是怕他照顾不好你么?你还不乐意了,你看他多久回来一次,就你还把他当宝贝。我都心疼死了,你也是倔,有家不回……”
徐开慈急忙打住:“停停停,别说了,再说饭都吃不下去了,每次来都说这些车轱辘话。妈我跟你说最近天气不好,我难受死了,我能这么坐着等你来说明我多爱你啊,你可别气我了,你把我气抽筋了,程航一要不高兴的。”
梅静睨了他一眼,看碗里的米饭没剩多少,索性不喂了。搁着瓷碗伸手又替徐开慈仔细地揉着腿,“真的难受啊?这几天是不是痉挛过?你还在吃止疼药吗?我跟你说儿子,你可不能吃那么多止疼药,伤脑子呀。”
徐开慈好久没见到母亲了,平时嘴硬说不理不想,其实心里还是很想念的,这会干脆够过身子来,整个靠在母亲身上,轻声软语地哄母亲开心:“没有,程航一把我照顾可好了,你都不知道我最近睡好香的。”
身体能动的地方就那么多,不管头和肩膀再怎么在梅静的身上蹭,手还是静静地放在腿上蜷着。
梅静看到这双手,不管过了多少年都还是会鼻酸,她本来就感性,这会更是捧着徐开慈的手喃喃道:“还说他照顾得好,你看看你这双手,怎么瘦得那么厉害……”
“妈,别哭呀,真的挺好的,这都没办法避免,别说程航一没办法了,你就是三甲医院里给我拉一个医生来照顾我,我手也没办法和以前一样啊。”他努力地把手抬起来一点,把梅静脸上的眼泪擦掉,又淡然地笑着哄他。
像献宝一样,他翻转过瘫软的手心递到梅静眼面前说:“你看,他真的挺心疼我的,你看我这双手,白白净净的,连水肿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