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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儿啊,连你都嫌弃娘?”苏氏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只流着眼泪说道,“你娘熬了这许多年,就是想享几天清福,如今这是觉着我碍眼,想着撵我走?”此时,她只觉得心灰,含泪说道,“娘做了这么些事儿,不都是为了你们?你们就不念着我的情?”
“念着娘的情,卖了我。念着娘的情,给二哥招祸呢!”锦绣眼见苏氏这样歪缠,只起身慢慢地说道,“远房亲戚,什么远房亲戚?我知道娘如今是想显摆显摆二哥的风光,可是想过二哥的处境没有?自己都立足不稳,哪里有时间招呼什么亲戚?穷苦的时候,咱们家没钱把我卖了的时候,都在哪儿呢?”见湛功担忧地握住了自己的手,锦绣才觉得心里的那股子冰凉慢慢儿地消散了,只低声道,“这样的人,也配做我们的亲戚?”
“可是,他们也辛苦不是?”苏氏叫锦绣说中了心事,想到当年长子病了,她求爷爷告奶奶地挨家借钱,除了一家可怜她寡妇失业的给了一串大钱,别人统没有管过一点儿,只低声道,“就是因为那样,才得叫他们知道咱们家过得好了。”她就是想在亲戚面前扬眉吐气一回,这也没错啊。
“然而叫他们奉承你,娘心里就快活了?”锦绣只摇头道,“二嫂对娘这样周全,娘都能生事,以后还了得?”她冷冷地说道,“二哥的前程,总会越来越好,到时候娘再给家里生出什么岔子来,谁能受得了?”忍了忍自己心里的怒意,她只说道,“收拾收拾,不行,我送娘回去。”乡下人口简单,苏氏耳根子这么软,不如在简单的地方呆着,况田氏就要临盆,苏氏回去正应该。
“我送岳母吧。”眼见媳妇儿给气的脸煞白,湛功也不看丈母娘一脸的不甘愿,只起身说道。
苏氏哀怨地看着这个瞧着不怎么机灵的女婿,心里越发觉得当初的那位知书达理的四少爷好,只是如今木已成舟,闺女都嫁了,到底是心里向着自己的姑娘,只低着头忍住了什么都不说,更有湛功本就高大,在西北厮混了几年,又在京中有了些官威,如今越发有气势了,她看一眼觉得都害怕,只小小地点了点头。
自己最得意的一双儿女,金童玉女,画儿里出来似的孩子,却配了两个这样吓人的人,竟叫苏氏心里憋屈的不行。
“娘别想有的没的。”见苏氏目光闪烁,锦绣只直言说道,“我的性子,素来凉薄。娘再与我在这儿糟蹋母女情分,”她顿了顿,目中有了严厉的表情,冷声道,“就算以后娘衣食不缺,也不能叫我向从前一样相待了。”苏氏的好处是胆小,可是未免有些糊涂,总是要敲打着,这些若是叫嫂子们来说,不说时日久了容易叫夫妻生出嫌隙,便是以后有了小辈,只怕也要生出事端来。
家宅不宁,这是祸事之本。
苏氏叫锦绣的几句话险些把眼泪给唬出来,到底不敢说些什么,只由着锦绣趁着陈留郡君还未回家,叫丫头们收拾了惯常用的东西,叫锦绣与湛功亲自送了回家,这才算完。
因还要与陈留郡君相问,田氏瞧着身子还好,锦绣只坐了一会儿便与湛功回来,回了苏府,一进门便见一队似乎活动得红光满面的女兵在府里休息,陈留郡君一脸得意地立在院子里,见了锦绣便笑道,“你瞧瞧我这一回,怎么样?”
“二嫂这一回的风头,压过了南阳侯府二奶奶,真是可喜可贺。”锦绣见陈留郡君还很得意的模样,嘴角微微一抽,“夸”了她一把。
“这算什么,”陈留郡君知道锦绣这是在笑她河东狮吼,只耸肩笑道,“男人是自己的,且由着那些眼酸的人说去!要我说,什么贤良淑德的,都是狗屁,名声有什么用?叫自己心里快活,叫男人只看着自己,这才叫过日子。”
“二嫂只与二哥剖白这个吧。”锦绣便捂嘴说道。
“你的名头如今也好不到哪里去。”陈留郡君便只笑道,“镇威将军处,是怎么回事儿?”见锦绣微微一怔,她便冷笑道,“那府里传出些你的不好听的话来,说你是个妒妇,不叫男人亲近别人呢。”若不是镇威将军当年在西北听命过衍王,此事叫陈留郡君听见便亲与镇威将军说了一回,喝止了此事,如今这京里只怕什么难听的话都有。
“都是我的不对,你别生气。”见锦绣眯起了眼睛,湛功心里生出了怒意,却只摸着锦绣的头发低声道,“都是我自己乐意的,与你没有关系。”
“不,我就是觉着那府上的小姐可惜了。”锦绣晃了晃神儿,见湛功一脸的担忧,便摸了摸他的脸安抚道,“我早就说过,与你,我是拣着了大便宜,叫别人说些又能怎么样呢?”
“说这些都不行。”湛功敛目道,“这已经涉及到后宅之事,这次,是镇威将军愈矩了。”
陈留郡君在一旁目光炯炯地围观这两个说话,默默地学习其中精髓,想着也用到自家夫君的身上。
目光在锦绣露出了笑容的脸上逡巡了一下,陈留郡君却陡然想到了自己想要与锦绣询问的话来,急忙问道,“对了,听家里的丫头说,你把母亲给送回家了?”当然了,其实陈留郡君还是很松了一口气的,不然叫一位日日看着自己浑身哆嗦的婆婆与自己离八丈远说话,这实在是累得慌。
“大嫂就要临盆,娘不放心。”锦绣给苏氏找了一个不错的理由,至少两头都有了台阶下。
“我真不是故意的。”谁会干出惊吓自己婆婆的事儿呢?陈留郡君觉得自己冤得慌,便小声说道,“你也知道我,一股子火儿窜上来,这什么都忘了。”谁还记得家里有个易碎请爱惜的婆婆呢?待围了杨家,将那出了这么个主意的家伙一统好打,再骂了杨家的街很一会儿后,得胜凯旋,出了一口恶气的陈留郡君才陡然发现——婆婆看到自己个儿彪悍的模样儿了。
当时她第一个想法就是坏菜,心中忐忑地回来,却发现——婆婆不见了。
“我承你这个人情。”不用自己与苏志为难,陈留郡君也感激锦绣。
“二哥二嫂在外辛苦,我也不能叫娘拖后腿。况,”锦绣温声道,“大嫂若是生个儿子,老儿子大孙子的,只怕娘也想不起你们来了。”
“说起这个,”陈留郡君目光一亮,便觉得自己有了一个不错的主意,只笑眯眯地说道,“绣儿啊,以后,咱再结个亲,你觉得如何?”
自己的儿子或是闺女被盯上了,湛功抿了抿嘴,一只手隐在锦绣的身后,偷偷地拽了两下。
“你做什么呢?!”陈留郡君目光如炬,一眼就看破了湛功的小动作。
“这是以后孩子们自己的事儿,若是有缘分,顺其自然就是。”锦绣对这样表兄妹之间的成亲并没有什么问题,毕竟这样的年代,表兄妹成亲的多了去了,况这样的人家儿知根知底,又有长辈的情分,孩子们过得也更顺心些,便只含笑说道,“若是咱们的意思强加给孩子们,那岂不是一代不如一代了么?”
“一代不如一代?”陈留郡君见锦绣并不反对,便在心里默默地决定,晚上还是要和夫君好好儿“交流”一下,争取赶紧生娃,生出来好做亲哪。
“二嫂当初还知道翻墙头,以后的孩子若是还不如二嫂,岂不是叫我失望?”锦绣便偏头笑道。
一旁竖着耳朵听着的湛功默默决定,回家就做个结实板子,专敲敢翻墙头勾搭他闺女的臭小子!
“你这样笑话你二嫂,你二哥知道么?”陈留郡君见锦绣笑嘻嘻地躲在了湛功的身后,后者还一步上前掩住了自己的媳妇,只觉得秀恩爱的家伙都应该去死,便磨着牙说道,“你等你二哥回来的。”等心上人说来,她能更恩爱,叫这两个开开眼。
正在翰林院与同僚交流感情的苏志,陡然打了一个寒战。
陈留郡君羡慕的不行,然而却还是想着要留锦绣与湛功在家吃饭,锦绣本就无事,又想听杨家的八卦,便留了下来,其间除了好奇淑妃娘家之事,便是因镇威将军烦心,陈留郡君见她心神不宁,便只笑道,“这么点子小事儿,瞧把你急的。那不过是个从二品武将罢了,真这么烦,不联系了就是,哪里还为他们家伤神呢?”
“那家的姑娘,是个不错的。”亲事未定,锦绣也不好毁人家女孩儿的名声,便叹道,“可惜了。”
“京里这样的事儿多了去了,哪里叫你可惜得过来呢?”陈留郡君便不以为然地说道,“你的心肠太软,这点,随英国公夫人。”她就想不明白了,英国公夫人那样文雅的女子,怎么养出的闺女一个赛一个的彪悍,而且颇有些润物细无声的意思,干了泼妇的事儿,却统没有人指指点点,哪里像她呢?不过上门与人“谈谈心”罢了,如今就要叫人称一声母老虎。
亏了她家里兄弟姐妹多,以后若是生了闺女随便嫁到谁家去都行,不然有她这么个名头撑着,闺女,不大好嫁呀。
“我作恶的时候二嫂没瞧见罢了。”锦绣见陈留郡君欲言又止,便含笑说道,“我与二嫂如何?竟还有事儿瞒着我么?”
“你们家六姑奶奶,嫁到蒋家的那个,”陈留郡君吸着气说道,“很是个厉害性子。”
“她怎么了?”六姑娘可怀着胎呢,锦绣哪里不上心呢?只脸上露出了担忧的表情。
“杨家的女孩儿,有一个相中了蒋季笙。”陈留郡君与六姑娘的嫂子广安县主交情极好,因此蒋家发生的事情知道的很多,此时便只说道,“状元郎呢,长得又好看些,当然,”她着重地说道,“没你二哥好看。”
这就说得有点儿昧良心了,苏志虽然清俊,却没有蒋季笙恍若谪仙般的俊美,不过瞧着陈留郡君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锦绣还是忍了,只皱眉道,“杨家究竟几个女儿?”左一个要嫁湛功,右一个要给三皇子做侧妃,这还有个相中了蒋季笙,这是满京城寻女婿么?
“淑妃得势,远房的都进京了。”陈留郡君见锦绣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便笑眯眯地说道,“哭着喊着要给蒋季笙做个平妻。”
“然后?”蠢货干出的事儿,锦绣都不想听了,此时便还不在意地说道。
“于是那位,”陈留郡君大咧咧地比了一个六字,只挑眉说道,“听说那姑娘与蒋季笙递信,相约黄昏后的京郊小花园,预备到时候叫人瞧见了传的满城风雨好嫁到蒋家来,她只不做声,不过是叫蒋季笙与同僚换了班留在了翰林院,便使人给她传了个信儿叫她别等。”见锦绣默默地捂住了脸,她便笑嘻嘻地说道,“带信儿的,是个不大机灵的,只找不着这姑娘,以为她心灰意冷回家去了,自己便回来了。”
“只说最后就是。”
“这样的天,那姑娘被冻了一夜,大病了一场。”陈留郡君便摊手说道,“回头想要与人哭诉,可是哭诉什么呢?她不要脸追男人,男人不理她,倒是人家的妻子有些情意给她送信,统没有半点儿嫉妒,这简直就是贤妻中的贤妻,这样还想人家怎么着呢?”况当天晚上的事情一出来,蒋阁老就觉得,与一群杨府的下人混在一起在外头过了一夜,这样的闺女给蒋家,这是在侮辱蒋家门庭么?
现在最大的传闻就是这姑娘与下人们相约小花园,哪里还有蒋家什么事儿呢?
“于是这姑娘只怕也嫁不出去了。”与蒋季笙过了一夜,和与一群下人过了一夜,这问题可是不同的。
便是其中还有杨家的主子,可是这么打脸的议论出来,也不能承认不是?
这样京中沸沸扬扬好几回,杨家有些危险了。
竟生生拖累了好女孩儿。
当然,对蒋季笙有心的姑娘们见识了六姑娘这么狠毒的一手,一边诅咒这个毒妇,一边换人爱慕了。
毒妇,可比母老虎厉害多了。
陈留郡君对这个并不在意,只拿着当笑话听罢了,锦绣也知道六姑娘素来不是个吃亏的性子,只预备过几日再上门探望,后头苏志回府,两家便一同吃了一回酒,苏志方才亲将两口子送出了门。
因湛功与锦绣自己有小厨房,因此时常分开吃,锦绣待回了府,只与徐氏回了话便回了自己的屋子,换了衣裳,只懒懒地歪坐在床上看书,就见湛功默默地走了进来,坐在她的身边露出了为难的表情来,不由笑问道,“这是怎么了?”
“爹说了件事儿。”湛功方才去见湛尧,此时便不瞒着妻子,只低声道,“你们府里的国公爷,”见锦绣露出了在意的表情,他只轻声道,“这一次差事儿办坏了,受了宫里的申斥,如今正在闭门往宫里送请罪的折子。”
“国公爷?”英国公最是个精明谨慎的人,哪里可能会办坏差事,锦绣脸上微变道,“莫非会叫府里跟受连累?”
“并不是大事儿,我也觉得圣人这火发得有些怪异。”湛功见锦绣担忧,便轻声道,“不过爹话里话外总是有些蹊跷,我想着只怕这其中另有缘故。”
“如此理由,让爵,便已经很够用了。”另一件书房里,英国公脸色冷淡地将一本奏折丢在了沉默不语的二老爷的面前。
“大哥,”二老爷摸着这奏折,轻声叹息道,“你后悔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