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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面上还有walkman,以及整齐缠绕在walkman上的耳机线,是他刚刚从兜里掏出来放在桌面上的。
眼前突然多了一个一次性纸杯。
“嗯。”
梁恒波说:“留神烫。”
对了,热水,刚才为了掩饰唇色苍白,她托辞说自己渴了,所以他才烧热水。
宋方霓轻声道谢,小心地端着冒着热水,思考应该借着这杯水把刚买的药吃掉。
腹部还是坠痛,连带着眼眶涨,根本没办法思考。
梁恒波已经从他的书包里翻出笔记本,回过头想交给她,却看到女生正强自镇定地拆外卖纸袋。
纸袋上面写着“便利送药”,再加上她今天缺席了大半天的课,桌面又剩了只吃半袋的太平饼干,男生产生一种理所当然的猜测。
“中暑了?”他了然地问。
宋方霓自然不想跟男生科普什么大姨妈,敷衍地点头,这时候,她的手却从纸袋里掏出一根细长的玻璃管。
凝视了好一会,终于想起来为了凑免运费,多买了一根五块钱的水银温度针。
对方显然又在她长久的愣神中误会了什么。
“你不会用这种体温计?”
梁恒波压着点不耐,顺手接过来,那是老式的,需要甩一下的水银温度计,随后,她鼻尖闻到股酒精味。
男生居然在宿舍里自备酒精棉,他用酒精棉消毒后,再把体温计递给她,再次主动背过身,不看她把体温计夹在胳膊下的动作。
宋方霓舔了舔微干的嘴唇。
自己只是来大姨妈,又没发烧,但如此盛情难却,不顺手量个体温也真是尴尬。何况,她琢磨要是真的发烧,后果就很严重。
体温计夹着,两个人默然不语。
她乱七八糟地想着,身为男生还挺讲究,居然带酒精棉,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带卫生棉?
宿舍的门敞开着,显然为了避嫌。
梁恒波远远地靠在石灰墙上,随手拿起一本教科书翻看,也没有展现出更多关心或殷勤的意图。
半天后,听到女生谨慎地问:“刚才送外卖的女生……”
对方没抬头。
她刚想提高声音再问一遍。
“不是女生了,给你送药的人是我妈。”他简单地解释。
“……嗯我不知道。”女生的神情和语气果然立刻变了。
梁恒波继续读着书上的微积分公式:“除了送外卖,她还做短期的巡逻保安。我家条件一般,就靠这种卖人力的小本生意过活。”
话音落下,他自认话题到此为止。
不料,对方居然顺嘴接下去:“是么?我家也是做小本生意的,开了家理发店,只是,这两年的生意也是一般般。”
老成的语调和女生外表完全不符合。
男生终于诧异从书上抬头。
脑子里突然有了一个促狭的念头。“你现在正和我攀比,谁的家里更穷吗?”他反问。
宋方霓顿时转开眼睛。
这句话,显然戳到她的某一种自尊心。
长达十几秒的沉默,梁恒波的目光若有若无地停在她脸上,但她侧过头,雪白的颈部很固执地绷着,再也不肯主动开口。
直到旁边的开水壶再次“嘣”地一声。
体温计拿出来,没有发烧。
宋方霓没有碰那杯已经能喝的热水,她干咽下药片,就要离开。
梁恒波叫住她:“不是来借数学笔记本?”
她顿了一秒,转过身。
宋方霓重新攥着对方笔记要走出门,对方却又慢条斯理地问:“嘿,你还需要我的物理笔记么?”
第3章
第二天早上起床除了手脚冰冷,其他没什么大事。
等翻完梁恒波的笔记后,宋方霓又陷入震惊、佩服和焦虑。
梁恒波做笔记的方式,正是老师推荐过的康奈尔笔记法,详略分明,串联知识点,而笔记本的最后一页,夹着他的学号。
训练营公布成绩,都是用长长的学号进行排名,不会写名字。宋方霓再翻开上次公布的模考成绩,梁恒波的那一串学号是上次模考的第一名。
其实,理科竞赛出身的男生都会有相同的共性,他们极端逻辑自洽且极端自我,平常会抓住一切机会表达自我,更是爱在课堂里滔滔不绝地抢答所有问题。
梁恒波却没有这些鲜明的特质。
整个集训里,他都像一个透明人,总是沉默地听课、下了课后永远戴着耳机听歌,大量地做题、频繁地去找老师,而根据排名的记录,他从来没有跌出过前二。
这感觉就像,重点大学的物理系学生和获得诺贝尔奖者的差距。
去教室的时候,梁恒波已经又坐在他座位。
依旧撑着下巴,单手在教科书涂抹点什么,walkman就摆在桌面,他耳朵上连着耳机的黑线,隐约有音乐声漏出来。
宋方霓原本猜测,梁恒波的神态气度是一个出自富贵家庭的男孩子,但现实是,他和自己一样是家境普通的孩子。
这不由让她在内心产生了某一种靠近。
宋方霓坐在自己座位上。
她犹豫几秒,转过身,轻声询问能不能辅导之前的一道复杂物理题。
后座的男生默不作声。
直到他写完手头大题后的所有步骤,才将卷子平整地递过去。
“先看我的解题步骤,如果哪里不懂,就来问我。”他说话时也没摘下耳机。
了不起么,宋方霓很小幅度地翻了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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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就是最后一次模考,也是难度最高的一次。
傍晚的时候,宿舍门口处静悄悄。
原本爱聚在门口的男生们作鸟兽四散了,他们也不过是优等生里最为叛逆的几个,却也同样高度关注成绩。事实是,只有关注成绩的人才能取得最好的成绩。
因为复习,梁恒波也比平常推迟了几个小时夜跑。
跑完步后,他悄然回到集训的住宿处。
四周无人,梁恒波踩着自己的影子,他喘着气,单手掀起黑色衬衫下摆,擦了下脸颊和太阳穴上的汗珠。
洗澡的地方已经关了,需要用脸盆去水房接水。
快凌晨一点,宿舍楼里安安静静。
但在露天走廊里,有一个狭长的人影和星星点点般的光亮。
宋方霓正拿着应急灯和错题本,熬夜重新温习,夜虽然深了,她依旧专心,整齐地发梢刷着下巴。
梁恒波挑了下眉,回到自己的房间。
考试时间从上午开始,九点到十一点,下午是从三点到五点。
上午的数学考得非常好,宋方霓在出了考场后的脚步轻快,甚至于有点兴奋。
昨晚只睡了两个小时,到中午休息的时候,她胸有成竹地看了物理错题本,迎接下午的考试。
学生们坐在座位上,等待发卷子的铃声响起。
发完卷子后还有五分钟的等待,考场寂静,宋方霓握着笔,打了一个哈欠。
竞赛试卷都是大题,宋方霓仔细做完第一道题,上眼皮开始隐约发沉,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
硬是写完第二道大题,意志力也开始溜号。
宋方霓用尽全力去凝视着卷面,在示意图旁边,题干正讲着什么加速度,前一刻,思路清晰无比,仿佛马上就涌现出正确答案,下一秒的困意就像关在罐头里的蝗虫汹涌地扑过来。
她记得最后的动作,是自己极其用力地揉了揉眼。
考场上依旧寂静,时钟滴答地走。
有几个考生提前交卷。
有人路过时,不轻不重地踹了一下她的桌脚。
女生搁在桌角的透明笔袋,拉锁上拴着一个大张着嘴的鳄鱼毛绒挂件,它们做起了自由落体——“啪啦”声,橡皮、铅笔、尺子、圆规、钢笔,计算器的外壳,在水泥散落在一地
宋方霓骤然被震醒。
这才发现,她握着笔在考场上睡着了。
睡了足足一个多小时。
冷汗顿时从毛孔和额头漏出来,她弯腰捡起笔袋后,握着笔继续做题,一路疯狂地计算。
急急忙忙的,先挑会做的题目。倒数第三道物理题眼熟,前天的时候,刚刚请教过梁恒波的一道原题。梁恒波当时在题目旁打了大波浪线,意为重点。
宋方霓当时听得懵懵懂懂,母亲恰好那时候打来电话,她跑出去接听,回来后,忘记继续问。
此时此刻的题目熟悉,梁恒波说的那几句关键解题思路已经飞到九霄云外,脑海里只有他看人时定定的样子。
越着急越想不起来。
宋方霓情急之下,稍微回头,想看一眼身后的男生,找点心理安慰什么的。
她后桌的位置空了。
男生早已经提前交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