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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楚青一听这话,忙问:“怎的?可是朝中出了甚么事?”
因着霍容与在军中和朝中的威望都极高,霍玉殊后来索性让他在吏部和都察院任职。凭着敬王爷杀伐决断的作风,朝中这几年已逐渐呈现一股清明的新气象。
如今渐渐步入正轨,怎地突然就冒出了这样的话来?
听出秦楚青话中有着难解的疑惑,霍容与便知她是想岔了。将手中书册搁到一旁,疾步走到她的床边,按住她示意她不必起身。又从旁边桌上倒了杯温水,这便坐到床边扶了她半坐起来。
待到她接过水杯慢慢喝着水了,霍容与方才解释道:“并非因着朝中有变故,而是想多陪一陪你。”
他慢慢捋着秦楚青额上的发,轻叹道:“朝中事务太过忙碌。即便府中有急事去叫我,若是手中有事情没处理完毕,也无法将那些尽数丢弃即刻赶回家中。”
“可是……”
“没有甚么可是。”
接过秦楚青手中空了的杯子,搁到床边的矮几上,霍容与扶了她慢慢起身,为她披上外裳,轻声道:“我想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陪着你。我想,亲自等候在外面,看着孩子出生。”
他的声音低沉却柔和,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和温暖,让秦楚青忐忑了许久的心渐渐归于平静。
她没料到,他竟是注意到了她的紧张和不安。
——这些天,秦楚青总是有些焦虑。担忧生产那日会不会顺利,担忧生产过后她和孩子会不会都健康平安。
虽说她已经依着大夫的嘱咐,多多活动,多吃蔬果。但,心里总是存着那么一丝的紧张,让她睡不踏实,吃不安稳。
她也说不清自己这种情绪从何而来。当年上战场前,她都未曾惧怕过。怎地到了这个时候,却又如此?
生怕霍容与发现后会忧心,秦楚青未曾向他说起过这些。她自问在他面前掩饰得极好,哪知他竟是已经发现了?
而且,还要为了照顾她,抛下事务……
霍容与瞧出了她的疑惑,揽着他轻笑道:“你以为你能瞒得了我去?你的事情,哪一件我不是放在首位?放心罢,”他紧了紧交握的手,“朝中能臣众多,不会差了我一个去。”
“陛下会不会答应?”
“不知。他若答应让我在家一段时日,我便事情过后重回朝中。若他不答应……”霍容与想了想,道:“那我不如告老还乡、从此远离朝政?”
他这话说得半真半假,秦楚青听了他这话,当真是哭笑不得。
霍容与轻叹一声,到底说了实话:“阿青,那时你‘走’了后,我便时时刻刻后悔,为何不留你在身边,好好陪着你。如今你我虽然已是夫妻,但这样危险又重要的时候,我若不能守在你身边,怕是要再悔上一世。”
秦楚青没料到竟是这样的缘由。心里闷闷的,又有些欢喜。执着他的手,轻声应了。
霍容与一在家待着,秦楚青算是彻底地闲了下来。
有账册需要过目?
敬王爷会看,找他就行。
有纠纷要处理?
敬王爷会办,找他就行。
有大宗买卖需要和东家相谈?
敬王爷擅长此道,找他就行。
平日里所有需要秦楚青做决定的事情,霍容与全部都能接手处理。偶有几处人际关系他不晓得的,问过陈妈妈后就也能够了解。一来二去的,居然所有事情都不用秦楚青操心,他就着手处理妥当。
秦楚青这回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靠着大树好乘凉’的感觉。如今的她,当真是手指头都不用动一下,连个眼神都不需要,每日里只是吃吃喝喝散步聊天就可以度过一天。
如今一段时日下来,秦楚青直接……闲得要抓狂了。
她头一回知道,原来,没事做也是一件极其让人苦恼的事情。
憋了好些天后,就在她终于忍受不住将要爆发之时,这一日的晌午,她突然觉得身子有些不对劲。
原本好好地躺在床上午休,小腹处突然一抽一抽地难受,有些疼。过了一阵子,好些了。又过了会儿,再次难受起来。
秦楚青这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忙扬声唤了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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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秦楚青那边已经发作了,素来冷静自持的敬王爷全身猛地一僵。一瞬间诸多情绪纷涌而来,让他呆立在原地,无法挪动半分。
太过担忧,太过紧张。握拳定神,迈步上前。问清三名稳婆皆已过去,霍容与微微颔首后,坚定地朝着秦楚青生产的屋子行去。
旁人看他好似与平常一般淡然,只他自己清楚,心里头到底紧张到了甚么地步。
在院中石桌旁坐好,侧眸凝视。听着里头断断续续的呻.吟声,他再也按捺不住。大跨着步子走到屋门前,挥开试图阻拦的几名丫鬟,开始用力推门。
陈妈妈听到动静,将门打开一条缝,见是霍容与,顿时惊呆。忙道:“王爷在外头等等罢!看样子,可得熬上一些时候。”
“我进去陪着。”霍容与不容置疑地说着,就要往里走。
陈妈妈赶紧拦,“可使不得。里面血腥气太重,您……”
“我如何?难道本王还会怕甚么血腥气不成!让开!”
霍容与眉目间怒意渐显。
这里面受苦流血的是他挚爱的妻,他怎能看着她这样独自在那边挨着苦痛!
陈妈妈急得满头大汗,想拦又不好拦。
恰在此时,有位稳婆行了过来,将霍容与拦在了当场。
“王爷,并非我们不让您进去,而是今日情况特殊。若您在屋里,我们想要照顾王妃,可就不够方便了。 ”
这话算是说得比较婉转,但意思很明显——王爷很碍事,王爷请让开。
霍容与双眉紧拧正欲再言,忽地里面传出秦楚青一声呻.吟。
陈妈妈和稳婆再也顾不上他,急急忙忙奔了过去。
借着已经打开的一点门缝,霍容与看到稳婆过去握着秦楚青的手说着甚么。旁边另外两名稳婆正有条不紊地将先前准备好的生产用品一一摆放整齐。陈妈妈则从旁边端了一碗参汤过来,扶了秦楚青来喝。
而秦楚青……
霍容与看着面色苍白的她,再看看忙碌却不慌乱的四人,暗叹口气,明白自己过去当真是帮不上忙反倒会碍事。于是只能将屋门合拢,长叹一声转过身去。
行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吩咐守着的烟柳烟罗她们:“仔细伺候着。”
丫鬟们忙躬身应是。
霍容与虽不进屋,却也不离开。在院子里寻了大树下的石凳坐下,饮了几口茶,觉得苦涩难当。伸手推到一旁,让人取了棋来搁到石桌上,自己与自己对弈。
不多时,莫玄飞身而至,悄声与他说,有贵客到了。
霍容与只稍稍点了下头示意可让对方入内,手中不停。
匆匆的脚步声渐渐临近。少年急躁的声音伴随而来:“阿青怎么样了?有多久了?”
霍容与抬眼朝拿那处看去,又调回视线,轻轻落下一子,“还好。”
“还好?”霍玉殊立在一旁抱臂冷哼,“敬王爷当真有闲情逸致!她在里面受苦,你竟是还能下得进去棋!”
霍容与压根不理睬他。静静琢磨了片刻,再落了一子方才说道:“自乱阵脚乃是兵家大忌。多年过去,你竟是忘了?”
半晌没听到霍玉殊开口。
霍容与察觉不对,往那边看去,才发现霍玉殊脸色苍白毫无血色,手捂胸口,正大口喘息着。
霍容与忙将他按到对面坐下。
一连串的跑步声来到这边。
林公公怀里抱着个尺多长的紫檀木长匣子,气喘吁吁地跑到石桌旁,看到霍玉殊这模样,吓得魂都要没了,“陛下您这是何苦呢?天大的事儿也不能骑马来啊!您又不是不知道自个儿的身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
霍玉殊挥挥手止了他下面的话,“你将你的事情做妥当了便好。有水么?清水。”后面那句,却是转而对霍容与所说。
恰好有先前丫鬟们捧了来的茶水搁置在旁。霍容与先前一口未饮,便倒了一杯给霍玉殊。
紫衣少年慢慢啜饮了许久,待到温热的水滑入肚腹,这才好受了些。摩挲着杯沿,低垂着眼眸,轻声问道:“你知道阿青怀的是双胎罢?你知道双胎婴孩必然会提前出世,故而特意提前将事务推去,就是怕不知何时她发作了你无法在她身边罢?”
霍容与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并不答话,转而撩了衣袍坐回自己之前的位置。
霍玉殊勾了勾唇角,“万俟大夫把脉时已经怀疑她是双胎,我威逼之下,问了出来。你恐她不安,又怕诊断错误让她空欢喜,故而未曾提前告知。可你有没有想过,或许,阿青已经知晓了呢?”
“她前些日子已经知晓。”霍容与将棋子归拢到盒子里,“所以我才未再挑明。”
——他说要留下来陪她的时候,离先前的预产之日还有接近一百天。她既是未曾说过疑惑的话语,自然是明白他为何作这样的安排。
她知他因何不说。他也知她为甚不来挑明。两人既是如此默契,又何须多此一举?
听了霍容与的话,再看霍容与平静淡然的模样,先前还咄咄逼人的霍玉殊忽地颓然一笑,扶额倚靠到旁边树上,半晌没有言语。
轻微的哗啦声在耳边响起。然后搁在膝上的手中被塞进了一个圆形物。
霍玉殊透过指尖缝隙扫了一眼,才发现是装了棋子的圆盒。
“下棋。”霍容与作了个请的手势,示意霍玉殊先落子。
霍玉殊晃晃手中盒子,从中取出一个,随意搁下。
你来我往,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只看到丫鬟婆子们进进出出地十分忙碌,却未听到有任何令人欣喜的消息传出。
眼看天色暗了下来,两人渐渐有些压不住性子了。
霍玉殊首先发了脾气。
他将刚刚捡起的一子丢到盒子里,“罢了!甚么都不晓得,实在是撑不下去。我进去瞧瞧!”说着当真就要朝那边行去。
一直在旁躬身立着的林公公大骇,赶紧小跑着跟了过来。却不敢拦,只能不住地劝:“陛下,这可使不得。您哪能进去?这地方可不能进呐!”
霍玉殊因着焦躁不安,满心的火气无处去发,对着林公公就是一顿训斥。
砰地一声震响。
霍玉殊猛然一滞,扭头看过来。就见敬王爷脸色铁青双目含霜地望着他。
不待霍玉殊再开口,霍容与已经一拂衣袖站了起来,高声喝道:“来人!送客!”
竟是要将霍玉殊当场赶出去。
霍玉殊哪料到自己会落得这个下场去?登时怒极,挑衅地朝着霍容与紧走了几步冷笑着看他。
两人间气氛紧绷到了极点一触即发之际,屋内突然传来了婴孩的一声啼哭。紧接着,就是陈妈妈和稳婆乐极的喊声:“生了!生了!是个大胖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