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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暖下马车,厚厚的披风兜帽盖着头,一时让人瞅不见神情。
管家在前一路领路,夏暖不时观望四顾,宁家的府邸少了几分王府的华贵,多了几分清流贵气,种的皆是竹梅等物,夏暖此刻恍惚想到了踏云楼那一溜的高大树木,比较罢又觉着眼前景色多了几分刻意,最后为那些心思自嘲笑起来。
临近书房,管家躬身作请,夏暖欲往里走。
管家适时低声道:“郡主,今日一早谢家大小姐谢娴也在,正和少爷对弈。”
夏暖脚步一滞,再抬步身姿反而更加流畅。
书房门未关,夏暖一到门口就闻得淡淡的熏香,带了几分梅花的清甜。
宁植和谢娴恰向着门房处对弈,宁植手执一颗玉质黑子,轻锁眉宇,阳光从窗柩投进来,撒下一片余晖在木质棋盘之上,而谢娴唇畔噙着抹笑意,胭脂色稠,端是风景入画。
夏暖顿步,站在原地静静看着,有几分不舍打扰。
片刻宁植落子,谢娴一嘟嘴,嬉笑道:“你就不让我几步?”
宁植刚想说什么,仿是感受到视线,往门外望,一时有些不敢置信呆愣当场。
谢娴随即也往外看,略微皱了皱眉,手不禁拽紧了那没出手的白子。
夏暖微笑将兜帽掀开,道:“子玉哥,表姐,近来可安好?”
宁植站起来,衣角不注意碰乱棋盘边角几枚棋子,谢娴一一看在眼中。
宁植猛然前行几步,后知后觉动作太过突兀,不由停的步子,深深凝视夏暖一眼,声音有些哑然:“尚可。”
夏暖笑笑,梨涡浮现,从头到脚看宁植罢,有些苦涩道:“我见着倒像是瘦了。”
宁植喉头抖动,想伸出的手拢在衣袖中握紧。
谢娴起身越过宁植,言笑道:“阿植也是,表妹来了光顾着说话,也不请进来坐坐。”
夏暖看着谢娴道:“表姐还是越来越漂亮。”
谢娴:“表妹也是,今日见着气色好许多。”
谢娴牵住夏暖的手,被那冰凉镇了镇,笑道:“表妹进来坐坐……”
话未尽,夏暖拉住谢娴的手,摇了摇头,只道:“我就来找子玉哥说几句话,说完就走,不知表姐可否容我们独处一阵。”
谢娴容色微僵,那个笑还挂在脸上,唇角坠落。
宁植有些落寞道:“去小厅罢,小暖你,随我来。”
夏暖依言,谢娴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离去,心里一阵揪紧。
一路走进小厅,过了最初的不敢置信,宁植心里有点说不出的慌,他让下人弄好茶水,洵青将水递给夏暖,夏暖拢在手中,浅啜一口,感觉身子温热几分。
夏暖道:“在门外等我罢。”
洵青依言退下,至此,一室寂静。
宁植道:“以前不见你上妆,这样一看,便觉得你妆容下又……”
夏暖:“我脸色确实不好,不想走出来看着病怏怏惹人厌。”
宁植看窗外一眼,声音有点抖:“这是你第一次上门来。”
夏暖默然一霎,道:“子玉哥,我骗了你,本不欲说清,现在,变了主意。”
宁植睁圆眼:“你……”
宁植深吸口气:“谢娴说,你对云大人一见钟情,是……这事?”
夏暖摇头。
夏暖:“我初时是喜欢子玉哥的,不过,我们之间没有缘分……”
宁植猛然站起来,压低声:“什么叫没有缘分?”
夏暖舔唇:“就是……”
宁植夺步到夏暖面前,眼中沉沉蕴着情重,他用手去抚夏暖颊面:“小暖,你现在说,也不晚,我、我……”
夏暖打断:“子玉哥,今日阿云要带聘礼上我王府。”
宁植退的一步:“那你……”
夏暖抬头,眼睛明亮得伤人:“我喜欢云涯,子玉哥,我喜欢他。”
宁植终是沉默,不堪以手覆目。
喃喃:“他哪里配得上你……他……”
夏暖静待着宁植说下去,却没了下文,夏暖看着宁植,眼中蕴出点点水气。
“子玉哥,我来,是想说,如果你真的不喜欢表姐,婚事就作罢吧,这世间好姑娘很多,强求的婚事终究不尽人意,不如过几年……”
宁植放下手,右眼一行泪慢慢落下。
“可是我想要的是你。”
这句隐秘的心声,终究被他道出。
夏暖:“我、我不行的。”
“为何,你我才是门当户对,青梅竹马?!”
夏暖安然答:“因为子玉哥,你是宁家独子,宁家一脉单传就指着你了,你……”
宁植怒然打断:“为何你们每个人都对我说这句话,娶你哪里和宁家冲突,你才是安阳王的独女,真正的金枝玉叶!你……”
夏暖坦荡迎视宁植目光,涩然:“因为我们都没告诉你,子玉哥,我脸上没有血色,一年都踏不出王府一两次是有原由的,不是因为我爹想娇养我,也不是……”
“我知晓你身子不好!”
“可是你不知道我活不久了!!”
方才争得面红的场面霎时冷却,宁植张着唇,开合几番没个音。
夏暖低头:“尤太医年初说了,我活不过二十。”
宁植退的几步,深吸口气,目光散乱不知落在哪一处,哑声:“你,就算不喜我也不必编出来这些来骗我。”
夏暖站起身,走到宁植身前,拉起宁植一只手,他被夏暖的体温冰得心一怵。
夏暖深深凝进宁植的眼中:“子玉哥,我生不了孩子,嫁给你,占了你发妻的名分,只会误了你,你……你这么好,我舍不得耽误你的。”
宁植大口喘着气,摇着头,却说不出一个字。
夏暖心口难耐道:“这就是,我们都没告诉你的,这也是,太后拦着你的原由。因为我娘是为了保陛下,当年被劫持时中的毒,太后欠着安阳王一个大恩情,故,绝口不提我天命不寿的事情,对不起,子玉哥,瞒了你那么久。”
宁植看着夏暖,她眼神清亮,过往种种次第浮上心头,宁植眉眼凄楚,一把将夏暖抱在怀中,颊面相贴,热泪滚烫灼进夏暖的心里去。夏暖深吸口气,任由宁植拥着她,不躲不闪。一声声悲泣落在夏暖耳际,她仓皇闭上眼。
安阳王府。
萧羽一一点过聘礼,拾起一台中的一柄剑,高声道:“呐,你找了许多年的紫电竟然在踏云楼,张竹竟然一声不吭!”
安阳王坐在远处用鼻子哼了一声,兀自喝着自己的茶水。
云涯擦过额间虚汗,献媚又打开了下一台让萧羽清点。
这台倒都是萧羽爱的书画,萧羽清点得眉开眼笑,云涯赔着笑脸站在一侧。
几十台东西都一一点过,已近晌午。
萧羽拍拍云涯的肩膀,赞一句:“有心了。”
云涯连忙点头哈腰道:“哪里哪里,能入萧爷的眼是这些东西的福气。”
夏玮:“口亨!”
云涯:……
萧羽道:“留下和我们一起用个午饭罢。”
云涯点头,道:“那我去把小暖也接过来?”
萧羽:“不了,她不在府里……”
云涯:“不在?”
萧羽看着手中书画淡然:“早上让我送去宁府了,她有几句话想和宁植说。”
云涯:……
萧羽:“算算时辰,小暖该是留在宁府用午饭了吧。”
云涯:!!!
萧羽:“你有什么喜欢吃的菜色么,我正好让下人准备准备?”
云涯:……!!!
云涯对身后的水东使眼色,水东懵懂,云涯咬牙霍霍,水东懵懂,云涯面色阴霾,水东猛然开悟。
水东上前一步,大声道:“阿云,出门前你还答应了师父要回去陪他老人家用饭的。”
云涯低咳一声:“胡说什么!”
水东怯怯。
萧羽惋惜道:“张竹也是很久没回过京,多年的老友了,你还是回去陪他罢。”
云涯憨笑:“这,怎么好意思……”
夏玮:“那你不走就……”
云涯赶紧道:“不过家师确实思念徒众,我不回去也说不过去,百善孝为先,如此,便恭敬不如从命。”
萧羽笑。
夏玮:“口亨!”
好不易从王府脱身,云涯火急火燎上马往外走。
水东:“阿云,这不是踏云楼的方向啊!”
云涯:“踏云楼个鬼,老子要去宁府!”
水东:“……你,去干嘛?”
云涯:“宁家的饭菜太油了,小暖吃不了,我带她出来!”
水东:“你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