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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这还是顾卿晚自划烂脸后头一回表现出了活着的意愿来,庄悦娴顾不上心中的酸楚惊喜,忙忙抹了一把泪扶着顾卿晚坐起身来,小心翼翼的将药碗送到了她的唇边。
沈晴历来是个娇气的,现代时有娇气的资本,就是吃个西药片,有时候还要爸爸妈妈连番上阵的又劝又哄半天。如今中药很苦,只略碰了碰唇,她便被苦的眉头打结,脸上神情牵动,只觉划破处火辣辣的疼。
她动作顿了下,却仰着头攥着拳一气儿地灌下了药,一声未吭。
从前有人和她说过,能撒娇是福,幸福的女人才知道娇气是什么,她听过后不过一笑,如今方知这话不错,可想到这话,却只剩下辛酸,再没从前的得意满足。
想到可能再也回不去了,口中那股苦味便沿着喉咙一个劲地直钻进了心里去。
庄悦娴见顾卿晚果真干脆的吃了药,顿时便知她这是起了生的念头了,喜笑颜开地将碗放在了桌边,又道:“晚姐儿饿了吧?想吃什么和嫂嫂说,嫂嫂这就去给你做。”
顾卿晚靠在旧棉被上,见庄悦娴整个人都轻快了起来,方才还黯淡无光的眼眸如今也似扒开云雾般亮了起来,心中不觉被牵动了下。
顾卿晚年幼丧母,其兄长比其大了八岁,其父虽也是疼爱儿女的,可到底忙于政事,对女儿难免疏忽,顾弦禛这个兄长对本主来说,便是亦兄亦父的存在。
庄悦娴嫁进门以后对小姑也是疼爱有佳,加上其和顾弦禛多年都没个孩子,便也将顾卿晚当做了半个女儿来养。
这会子家里蒙难,两人可谓是相依为命,想必顾卿晚萌生死意对庄悦娴的打击不可谓不大。
这个嫂嫂,从前是公主出身,虽前朝覆灭,可却也没吃过什么苦。如今在这般境地中还能强撑着照小姑,这份关爱之心,坚韧意志都是令人动容的。
顾卿晚受到触动,苦涩的心略暖了起来,道:“嫂嫂上哪里弄的银子?”
顾弦勇和旁氏一心觉得顾卿晚两人是累赘,尤想着将其卖进青楼去,如今如何会给银子让庄悦娴去给顾卿晚看病抓药?
也不知道庄悦娴是从哪里弄来的银子,这两日虽然她昏昏沉沉,可也知道每日都有大夫被庄悦娴带着过来诊脉。
庄悦娴目光微闪,却摇头一笑,俯身拍了拍顾卿晚的手,道:“这个你甭操心,嫂嫂有手有脚,总能挣口吃的给咱们娘俩的。脸上刚抹了药膏,你莫言语了,仔细再扯裂了伤口。再歇会,嫂嫂去弄些吃的来,吃了才有气力,伤口才长的快,等等吃过饭嫂嫂再请大夫来看看。”
说着帮顾卿晚掖了掖被子就要出去,她尚未转身,就听外头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
“人呢?!今儿我容娘子亲自来接人,还不快把姑娘收拾收拾送出来!”
那是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伴着声音外头院子里一阵脚步声,似闯进来了许多人,一时间打破了小院的宁静。
“容妈妈来了,怎好让你亲自过来,妈妈且先屋中喝茶……”很快,上房传来动静,院子中响起了顾弦勇之妻旁氏荣珍的声音。
猜到来者是谁,庄悦娴顿时脸色就白了,本能地拉紧了顾卿晚的手。
顾卿晚当日就是无意中听到顾弦勇和旁荣珍在屋中说话,言道已经收了明月楼的定金,将顾卿晚卖进了明月楼,来日便来领人,这才回屋就用剪子划了脸的。
如今听到外头的动静,自然也明白了过来。
这是青楼来接人了,手上被庄悦娴捏的疼痛,她抬起另一只手安抚的拍着庄悦娴。
庄悦娴怔怔的低头望来,却见小姑竟缓缓笑了一下,声音轻哑的道:“如今我都这般模样了,嫂嫂觉得那容妈妈还会要我不成?没事,要有事也该二嫂和二哥有事才对。”
顾卿晚此刻脸上纵横的伤口都涂抹了黑黑的药膏,只一双眼睛却顾盼神飞,竟是璀璨灼亮的令人难以逼视。
庄悦娴不知为何,恍然竟觉这般的小姑,比从前更加有生气也更引人瞩目了。
从前的小姑美则美矣,却太是柔弱,虽有文采,却也不知是不是书读的太多,总有几分呆气酸腐,单纯而不知事儿。
这么些年,做的最硬气的事儿便是用剪子划了脸,不过那也是绝望之下之举。可如今却整个人都透着股灵透气儿,总叫她觉得有些不同了。
这时候,晚姐儿不该惊吓的不知所措吗,怎生倒反过来安慰起她来了?
庄悦娴略楞了下,只这会子也没更多心思探究这个,心中稍安,又仔细听起外头动静来。
“吃什么茶!老娘楼子里头一堆事儿等着呢,晚上还要招呼贵客,赶紧让姑娘出来!”容娘子的声音再度响起,接着便是旁氏的推托声。
“妈妈急什么,这事儿有些个变数,咱们进屋喝茶慢慢说。”这个却是顾弦勇的声音,颇有几分赔小心的低姿态。
“变故?莫不是姑娘出了什么事儿吧?当日我便要给了银子将姑娘领回楼里去,是你说,没让姑娘有个准备,怕她会想不开,要缓几日。今儿老娘来接人了,这人若出了事儿,却算谁的?顾大爷,我可告诉你,那姑娘我明月楼是给了定金的,这给了定金就是我们楼里的人了,姑娘有了什么事儿,可不是只退还定金就了事儿的!还愣着干什么,给老娘将姑娘请出来!”
容娘子是个利索人,说话滚珠子一般,声音刚落,便有杂乱的脚步声向四周冲来。
顾弦勇见一群如狼似虎的青楼龟奴们往上房和厢房冲去,态度竟是如此强硬,顿时脸上汗水都下来了。
他平日就是个不学无术的,从前顾家在京城得势,这顾弦勇也没少逛过窑子接触这些青楼老鸨。翻脸不认人,手段阴损毒辣,不输给那些朝廷弄权之人。
之前他收了容妈妈的定金没让明月楼来接顾卿晚走,倒不是犹豫后悔,乃是想着顾卿晚这一路逃难被磋磨的没了当初京城第一美人的光亮,不妨先用那定金给顾卿晚置办点上台面的妆容行头。
这样到了接人的时候,姑娘漂亮自然也能多要点银子,谁知道竟走露了风声,让顾卿晚出了事。
如今胭脂水粉,衣裳行头都置办了,店铺也不给退,定金是花出去了一半,顾卿晚却成了这般模样,容妈妈这边若抓着不放,顾弦勇只怕难以讨到好。
想到如今没了后台,又背井离乡,这些老鸨都是地头蛇一般的狠辣人物,顾弦勇顿时便有股不好的预感。
“容妈妈息怒……哎呦,你们怎么随便打人啊!别打,别打了!”
外头顾弦勇的叫声响起,与此同时,随着砰的一声响,有人一脚踹开了东厢房的门。
顾卿晚望去,就见一个穿短打衫的男人闯了进来,四目相对,顾卿晚蓦然翻了个白眼,露出阴森森的笑意来。
屋里光线极黯,她面容半隐半现,披头散发,一张黑漆漆的脸,一笑之下就只见白的骇人的眼白和牙齿,冷森森的,猛地一看着实骇人。
“鬼啊!”那冲进来的龟奴陡然瞧见这样一幅画面一个哆嗦差点摔倒,软着腿一闪间又风一般跑了出去。
庄悦娴目瞪口呆,莫名其妙,低头看向顾卿晚,就见小姑睁着无辜的大眼睛也诧异的看了过来,眸中还颇有几分委屈,道:“嫂嫂,如今我真长的那么可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