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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长歌汹涌着满腔的波澜,眼眶湿润,紧握的双拳微微颤抖着。
她看着眼前的英俊少年,他对她笑容满面,嘴角扯起弧度好看非常,阳光在他身后直射,通过他发间形成光束,一缕一缕,恍若隔世。
她强压心底暗潮站起来,试着张了张嘴,在众目睽睽之下,发出干哑的声音。
“本宫……本宫与九王好久不见了……”
话一出口,少年的笑容有些僵硬了,旋即又立刻绽开更深的笑颜,他走近顾长歌,俯下腰端起她桌上的酒盏一饮而尽。
“到底是顾妃了,连称呼都生分了许多呢。”他自嘲一下笑,不再看她,转身向着裴缜。
“臣弟还没恭喜皇兄,心想事成,终于娶到了顾妃,当真是佳话!”
他神情诚挚,说出来的话却容易让人玩味。
顾长歌曾许婚给五皇子裴鸣,裴缜当年是兄长,难道一直暗慕弟妹吗?
顾长歌疑惑的看着眼前的少年,她儿时的玩伴,豆蔻的竹马。
裴弦。
他什么意思?
“皇弟说笑了,朕与长歌缘分使然,倒是你,自朕登基后就一去不回,怎么如今却也肯倦鸟归巢了?”
裴缜命人给裴弦准备好位置,让他入席。
裴弦衣袂翩翩,眨眼的红色在人群中,倒是将一干宫嫔比了下去。
裴弦作为皇家第九子,生来受宠万分,又是嫡子,又是先皇老来得子,嚣张跋扈那是寻常富豪家的千倍百倍。
先皇宠着,太后惯着,就连几个兄长都袒护他。
裴弦少时与顾长歌在春游时的山寺中相遇,一个古灵精怪,一个老气横秋。不必说,自然是裴弦鬼机灵,惹得所有人满山找他,他却躲在寺里偷看大和尚敲钟。而顾长歌被养母阮雪带去寺中烧香,被教育要安安稳稳,佛前不可乱语,会成真的。
顾长歌看不惯裴弦捣乱,弄得寺中乌烟瘴气,趁他跑过自己身边时,伸腿绊了他一脚。
七岁的裴弦跪在地上还没顾得上哭,震惊不已的看着伸腿绊自己的小姑娘。
小姑娘笑靥如花,见他这样克制不住的满面春风。
裴弦伸手指着她,怒喊:“你敢使坏!看我不让人打你二十鞭子!”
可他自己乱跑甩开了护卫们,哪里有人能为他出头。
顾长歌只觉得这小子不守规矩,又哪来的这胆量还要让人打自己鞭子,擦了擦手掌一下扑过去,将裴弦摁倒骑坐在他身上,一顿胖揍。
别看裴弦长顾长歌一岁,但儿时的男孩女孩生长速度本就不同,女孩子看起来更高些,裴弦又被惯着,哪里吃过这个亏,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最后被人寻到时,满脸都是灰尘,胳膊还生疼,恼怒的大吼着将先过来的护卫一顿好揍。那护卫哪敢还手,任凭被打。
顾长歌缩在阮雪的身后,才晓得这男孩当真是有权有势的,不免后怕起来。
谁想,裴弦打完护卫,气也消了大半。扭头看顾长歌,她乌黑的眼眸看着自己,虽是害怕的躲在大人身后,却也暗地里挥了挥小拳头威胁,倒让他觉得好玩。
从来没有人这么对自己,皇宫里都是兄长,个个谦让,跟自己一样大的孩子多也怕自己,巴结自己,哪有人这样不同?
他没提被揍的事情,让护卫抱着回了皇宫。
后来,他就偷偷让人带着跑出去玩,阮记绣坊当时刚起步,阮雪顾不上顾长歌,只让她跟着秀娘们玩。于是两个孩子常常能凑在一起说话玩耍。
孩子没有隔夜仇,今日争吵不休面红耳赤,明日好的能穿一条裤子。
顾长歌与裴弦经常躲开大人,偷偷溜去小溪边玩,抓鱼摸虾,好不快活。
就这样慢慢的,又快速地,成长为少年少女。
此刻裴弦坐在亭中,看歌舞升平,顾长歌跪坐于妃嫔中,也好似目不转睛。
一个已是翩翩公子,另一个也早是明媚少女,嫁做人妇。
忽听得一曲铿锵激昂,有两女身穿水秀长裙扭动纤腰步入亭中,一颦一笑皆恰到好处。伴随着曲调扭转,一时有力明快,一时温婉柔情。
亭内所有人似乎都沉浸于此,连顾长歌也不禁咋舌,如此好舞技。舞女们腰肢纤细却如强韧蒲草,丝毫不见因曲调节奏快而有缓滞迟疑。
一曲终了,竟是连汗都没落一滴。
裴缜赞许的拍了拍手:“当真好舞技,是新来的吗?”
两女微微颔首却看着裴缜,行礼回道:“禀皇上,臣妾楚雪灵,臣妾南宫凝,见过皇上。”
顾长歌抬眼看这两人,觉得有些古怪,不似是平常舞女得嘉赏时的样子。
毓妃在旁,笑着小声说道:“这等安排,倒也不算别出心裁。”
她留神再听,只听得下面有其他妃嫔细语,大抵是说,恐怕要再添些姐妹了。
顾长歌这才留意起来,两女气度不凡,虽刚跳过那么快的舞蹈,却也不曾呼吸急促,只是脸色发红,红润有光。四肢也不似其他舞女裸露在外供人观赏,一举一动,倒像是专门有人调教过的。
“楚雪灵……南宫凝……朕听着倒是很耳熟啊,朕可曾见过你们?”
“回皇上,”叫楚雪灵的女子看起来机灵可爱,一双大眼骨碌碌地转,也不怕生“臣妾与皇上在慈宁宫见过一面呢。”
裴缜这才恍然大悟:“母后,这不是楚家的小女儿灵儿吗?朕小时候曾在楚家就与她见过,原来您把她叫到身边调教了。上次朕就瞧着眼熟,就是想不起是谁来。”
太后笑着对她点点头,说道:“正是。前一阵灵儿与凝儿一同入宫请安,哀家瞧着已经是大姑娘了,就留在身边。”
她瞧着四周的嫔妃,继续说道:“皇帝后宫的人太少了,上次选秀大多也都分给各位王爷了,哀家想,不如就由哀家调教着,她们也好伺候皇帝。”
顾长歌与毓妃对视一眼,都心知肚明了。
“哀家看,灵儿和凝儿,可以直接封个答应,她俩的家世也不俗,皇帝可不要亏待了她们呀。”
太后直接盖棺定论,裴缜也不反驳。
南宫凝看起来气质不凡,当即柔柔回复道:“臣妾早听闻毓妃娘娘大度谦和,新生仰慕,臣妾想跟随毓妃,还望皇上成全。”
毓妃一愣,将手中的杯盏放下,笑着说:“皇上,臣妾看着南宫妹妹也很喜欢。”
“那正好,就让她住你宫里吧。”裴缜顺水推舟答应了。
太后又说道:“既然凝儿住在毓妃那,皇帝可不能厚此薄彼了,不如就让灵儿跟着顾妃住吧。这宫里除了皇后,数她二人位份高,也好调教一二。”
顾长歌有些不情愿,还没说话,裴缜就抢先说了:“长歌爱清静,还是不要去了,就让灵儿住清宁宫吧,与长歌挨着也近,要是有调教的,也方便。”
顾长歌忽然感到一股炙热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向来人望去,却见是对面静静饮酒的裴弦。
裴弦脸上似笑非笑,抬起酒盅示意,又紧接着一饮而尽。
顾长歌只感觉身体不太好受,许是甜酒喝多了的缘故,一时间头脑发蒙就想离席,却想着还有要事未办,强撑着不走。
好不容易,听得一阵琴声悠悠,一曲高山流水自福海那边传来。
曲调开始平缓宁静,悠悠不息,声音却传播悠远。
众人都停下了言语,循声寻找曲音发出的地方。
只见一只画舫小船自福海一头隐现而出。
小船周身布置了数十盆荷花,将小船装点得别有匠心。
一个身穿粉红色荷花裙的女子坐在荷花中间,如同盛开的花王被簇拥其中。她专心致志,手中拨弄着长琴琴弦。
女子眉目清秀,伴随着琴音微闭双眸。
小船行驶越来越近,只见女子的容貌清晰起来。
一个声音低呼:“是温贵人!”
众人这才察觉,弹琴的竟然是贵人温木槿。她平时唯唯诺诺,多缩在顾长歌身后,鲜少展示在他人面前,故而大多数人都视她为无物,没想到一手好琴如同昆山玉碎。
曲调忽然转折铿锵,如同山泉瀑布激昂迸发,自山顶奔涌而下,冲入水中,几乎可以看到飞舞的水花与撞击在石壁上的湿润印记,连贯而心潮澎湃。
众人都凝神听着,似是怕落下任何一点声音。
倏忽间,曲音又重新平和下来,如同山溪潺潺流过,宁静美好,不时又小鱼蹦出水面,又石子掉落激起小水花。山溪蜿蜒曲折,浮着山花,带着落叶,飘悠而去不复返……
一曲终了,大家都没有回过神来。
温木槿起身,站在小船上,盈盈拜下,声音轻柔婉转:“臣妾温木槿,见过皇上,皇后,见过太后娘娘。”
高喝声突然响起,裴缜大声说道:“好一曲高山流水!朕差点以为回到了先秦,伯牙与钟子期相会的时候!赏!”
众人这才回神,跟着叫好称赞。
温木槿有宫人扶着上了岸,众人瞧见她今日妆容淡雅又多了一丝妩媚,眼梢似是抹了胭脂微微发红,如同桃花般勾人心魄。连裴缜不禁也多看她两眼。
这个平日里不声不语的温贵人,竟然还有这样一手好琴艺。
“狐媚惑主……”刚被封为答应的楚雪灵翻了个白眼,看向福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