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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宁宁早就知道,这个宫里,就是皇帝说了算。
所以她处处讨好皇帝,希望自己和皇后的日子好过些,但后来发现,她的皇帝老爹的确宠爱她,在一些不伤大雅的小事上会为了女儿高兴而依着她,但在一些大事上,他却是不会的。
宁宁想,他就是把自己当小孩子哄罢了。
宁宁有些生气,又知道生气也没有用。
宁宁希望能够由席贵妃、杨贵妃以及皇后派一位大太监共同管理后宫事务,这样就不至于让后宫权利一边倒。
她不会跑到一向自负的皇帝面前去这般指点江山,不过大意她却是传达到了,但皇帝之后并没有接纳她的意见,将后宫的权柄都交给了杨贵妃。
杨贵妃不会一拿到权柄就对付皇后的慈元宫,但是从后宫里的人的态度也可看出,大家已经不把慈元宫当回事,甚至有那些不知死活的宫人在背后说闲话,说皇帝会废后立杨贵妃为后。
这些事,宁宁只是气,气一下也就不往心里去了,皇后的身体状态,才是真正让她忧心的事情,以至于食无味寝不安。
皇后经常昏睡,昏睡过去就是一两个时辰,太医也查不出原因,一味说气血不足。
宁宁每日在她跟前伺候着,想着法子让慈元宫的小膳房里做些补养的东西让日渐消瘦的皇后多吃点。
不仅给皇后做,她还会给皇帝做一份,有时候让大宫女送去皇帝那里,有时候自己送过去,总之,刷一下存在感总比什么也不做要好得多。虽然她觉得皇帝太过无情,让她厌恶,但他毕竟是她爹,而且还是皇帝,讨好他也是应当。
皇后这次又昏睡了一下午,她最近头发白得很快,而且掉得很多,几乎是一夜之间,头发就发白了,宁宁为她梳头,也每每梳一梳子,就带下来好些头发,这让宁宁心痛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她曾想过,生死不过那么回事。
天地为逆旅,生者为过客,现在看着自己所爱的人一日日地病老就死,她才明白,那些看破红尘的豁达,不过是因为不是在经受这种折磨。
皇后在傍晚的时候醒来了,宁宁本在靠窗的榻边就着最后的阳光坐着翻阅一本地理志,听到皇后床上的微弱声音,她就马上将书放在了一边,蹭地一下站起身来,冲到病床边去,看皇后醒了,就说:“母后,你醒了呀。”
皇后要撑着身体坐起身来,宁宁赶紧将她扶着让她靠坐在了床头,皇后说:“什么时辰了?”
“还未辰时。”宁宁说着,又去端了蜂蜜水给皇后喝,皇后只抿了两口就不要喝了,说:“旻儿还没回来吗?”
大周国对官吏的管理和考查是非常严格的,所以太子作为东宫,就负起了责任,去考查官吏政绩,现在没在京中。
但因皇后生病,已经给太子写信,让他速速回京了。
宁宁说:“太子哥哥不日就会回来了,已经在返京的路上。”
皇后盯着宁宁,又抓住她的手,说:“你的哥哥,生性纯良,不喜征战打杀,但如今之世,他这样如何能够坐稳皇位自保。”
宁宁对此也是忧愁的,她知道皇后溺爱太子,好在皇后也知道自己儿子的优缺点。
皇后不禁有些感叹,盯着宁宁说:“你若生而为男,那就好了。”
宁宁无话可说,世界不会因为“若是”改变的。
皇后又叹息了一声,说:“我怕我是活不长久了……”
宁宁知道她可能是有事情要交代,所以没有像别的人那样一听到这句话就痛哭流涕,她是很镇定的,道:“母后,我会一直守在您身边照顾您的,不过您有什么话要交代的话,我也都听着。”
皇后不会因为她的镇定觉得她是个无情的孩子,宁宁这段时间几乎是衣不解带地在她身边照顾伺候她,比起别的宫人都要细心,唯恐她哪里不方便不舒服,药来了,她也是要试了温度才亲自递给她喝,她的小女儿才十岁,就能这般,她如何能够不感动。
皇后轻轻摸了摸宁宁的面颊,说道:“我想,在我还没走之前,把你的婚事定下,这样我也就能稍稍安心些。”
宁宁不知道她居然是想交代这件事,对于自己的婚事,宁宁是很迷茫的,心想自己将来会嫁给谁呢,现在她谁都不认识呀。
她认识的外面的男人,只有慕家的几个表哥,但是自从慕家的几个表哥长大之后,也都没有再见过了,再说,他们都已经成亲了,她总不可能嫁给他们嘛。
要是是别的男人,完全没见过的,要宁宁以后和对方共度余生,她实在不认为这是一件好事。
宁宁没有回答,微微低下了头。
皇后还以为她是害羞了,就笑了笑,说:“我的小女儿也知道害羞了。”
她不说还好,她一说,宁宁还真有点不好意思了,问道:“难道母后有什么好人选吗?”
她想,要是皇后已经有了人选了,她早日知道对方是谁,要是对方还具有可塑性的话,还是早早把他往好的方向塑造一下,这也是很有利的。
皇后没想到女儿问得这么直白,不由觉得好笑,说:“你这丫头,哪有你这样问的。”
于是宁宁就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还把脸埋在了皇后跟前的被子上,心里则在想,快说快说吧。
皇后轻轻抚摸女儿的背脊,因皇后生病,宁宁便也不好再穿得非常鲜艳花俏了,所以是穿着略带厚重的赭色裙装,但皇后摸着,还是觉得女儿又小又稚嫩,想着自己要是命不久矣,她的孩子可要怎么办。
之前打趣宁宁而有的那点轻松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她又难过起来。
好在她很快就调节好了心绪,说道:“我让你姑母和嫂子注意了京中合适的青年才俊,我也考查了一些人家的儿郎,哎,这要配得上本宫的公主的,实在没有多少。”
宁宁并不抬头,皇后那轻柔的拍抚落在她的背上,是如此温柔而温暖,这让她非常迷恋,想到皇后会永远地离开她,她就也伤心起来了。
这世上,恐怕不会再有任何人如皇后一般爱她了。
皇后以为自己女儿只是羞涩,继续说道:“其实我属意你舅舅家里的四郎,只是,哎,楚家乃是文臣,你外公过世,连国公位都是降爵承袭,你的嫂子也是来自文士之家……”
说到这里,宁宁其实便明白了,现在这世道,要说乱也不太乱,但三国鼎立,谁都知道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再说,北齐前几年新君上位,就大刀阔斧地做了很多事,是打算要行动起来一统天下的,不说北齐,就说大周西梁,谁没有这个意愿呢。
所以现在是武将当道,握着兵权的,才有更多话语权。
楚家是文臣之家,而且老国丈前几年就辞世了,现在楚家越发地不大景气了,要是太子争气,皇后把女儿嫁给侄儿去帮扶娘家一把也没什么,但重要的是太子也不太争气,且重要的是连太子妃都是文士大族家里的女儿,娘家根本帮不上太子什么忙,在这种情况情况下,皇后恐怕是想将女儿嫁到武将之家里去的。
希望她能够通过这种联姻帮太子一把。
皇后的话只说了半截,她大约是希望女儿幸福,而不是作为联姻的工具,
虽然宁宁把皇后的话里的潜台词都听明白了,但她并不责怪皇后的这种打算,反而她和太子是一荣俱荣,绑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她要是不能帮助太子,要是太子出事,她到时候也不会好。
但宁宁没有将这些表现出来,只是说道:“我不想嫁给四表哥啦。他小时候尿在裤子里的事,我都还记得呢。”
皇后没想到她居然说出这种话来,稍用力拍了她一巴掌,说:“你这说的什么话呢。”
宁宁赶紧道:“嗯,女儿知道了。”
皇后便又说:“要说,嫁入慕家最好,哎,当年就当将你和慕言那小子的婚事定下来,现在他都已经娶妻了。”
慕家的确是非常好的选择,慕家握有四五万的兵权,虽然四五万听起来比较少,但这都是精兵,不是老弱病残随便凑合起来的,而且慕家善于用兵,是皇帝陛下手下最凶猛和厉害的将士,所以当年皇帝将静安长公主嫁到了慕家,静安长公主到了慕家之后又和别的儿媳妇一样地懂事,不无因为慕家手握精兵之故。
而且,慕家的这精兵已经相当于是慕家的兵将,皇帝都没有办法从慕家手里回收这部分兵权。
慕家除了握有这部分精兵,还有可以调动北边其他兵力的权利,所以慕家是大周数一数二有权势的家族。
慕家当然还有别的儿郎,只是没有身份相配的了,不是旁支的,就是庶出的,当然,如慕昭那种身份,皇后娘娘根本没去想慕家有这么个人。
所以皇后只是徒然感叹而已。
宁宁不得不接了一句:“不要说慕言表哥了嘛,是他先嫌弃我。”
皇后又被她逗笑了,说:“他哪里敢嫌弃你。他那时候是小孩子脾气呢。”
皇后在列数了京中的有兵权的权贵之家之后,在她的心里,果真是没有任何人足以匹配她的女儿,但她不得不给她定一个人,便说:“殿前督指挥刘昶的儿子刘冕,现下十四岁,据说是一表人才,性格也稳重,我想来想去,就他还不错。”
宁宁心想你觉得他不错,也许他心中有人了呢。这挑夫婿,又不是挑萝卜。
不过她埋着脸只是动了一下没出声。
皇后又说:“过几日便是你姑母的生辰,你就去公主府为她拜寿,她说了,会邀请刘昶的夫人,并让她带着儿子,你正好去看看。”
宁宁只得闷闷地嗯了一声,心想这比盲婚哑嫁好,虽然她现在才十岁。
宫里倒没有那么严格的规矩,之前怀仁公主和宁安公主选驸马的时候,也都举办过几次宫廷宴会的,让那些京中大家闺秀和儿郎进宫来参加宴会,让公主借着机会可以考查一下她们将来的驸马。
所以皇后让女儿去先看看未来的驸马人选,也在宁宁的意料之中。
只是皇后接着又说:“到时当还会有其他家的儿郎,你要是不满意那刘家的孩儿,看看别人家的也可。”
宁宁“嗯”了一声,说:“嗯,我会好好看看的。”
皇后又被她这不知羞臊的话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