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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侧妃家世低微,然而她所生之子曹安,却是占了长子的名分。二公子曹华,却又是楼侧妃所出。那楼侧妃的家世,可不比李夫人的家世弱。本就有了两尊绊脚石,挡在了小公子封世子的路上,如今再添了一个来……
秦雪娥看着兰嬷嬷满脸凝重,不由得愈发心烦意乱:“嬷嬷,你怎么不说话,这事儿该怎么办才好?”
兰嬷嬷沉默片刻,缓声回道:“王妃所言极是,怕是李夫人如今,正盼着梅氏肚子里的是个儿子。若是李夫人有宠又有儿子傍身,再添上李氏一门,只怕以后更难压服。”
秦雪娥满面忧虑:“可不是这话。”眉眼间精光一闪,忽而软了语气,惶恐不安地将兰嬷嬷望着,楚楚可怜道:“嬷嬷帮帮我,我也只有嬷嬷能依靠了。”
面对着秦雪娥殷殷期盼的双眼,满脸的孺慕信任,兰嬷嬷如何能说出她没有办法的话来,立时说道:“王妃莫要担心,这事儿嬷嬷替你操心,王妃只要和小公子好好的,什么都交给老奴去办就是了。”
秦雪娥脸上的忧色立时如冰雪逢春,融化得一干二净,甜甜笑道:“我就知道,只要有嬷嬷在,什么事儿都不是难事儿。”说着起身上前,扯起兰嬷嬷的衣袖撒娇道:“那这事儿就交给嬷嬷了,嬷嬷万不可叫我失望才是。”
兰嬷嬷哪里受得住这等软语娇嗔,自然连连点头应了下来。
等着出了殿门,之前还在秦雪娥面前拍胸口的兰嬷嬷却是愁上心头,话是容易说得满口,可这事儿如何办才好呢?
想那梅氏的院子早被李嬷嬷盯得牢牢的,但凡吃食饮用,一概要检查四五遍才能进了那梅氏的嘴里,连皇帝吃个东西也没这个谨慎,当真是星点的漏洞也没有。如今就这般,想来到那梅氏生产的时候,就更难插手进去了。
立在廊下想了半晌,兰嬷嬷渐渐的有了些头绪。
那李夫人是个没生养的,一个没经验的女人,又娇滴滴的爱生气爱撒娇,如何能养得好孩子。她能要梅氏的孩子,那王妃就更能要了那孩子来。
若是养在王妃膝下,就等同于攥在她的手心儿里。小孩子骨肉细,有个风吹太阳晒的,不好就要生病,便是以后夭折了也是寻常。
再说,便是不弄死了,她也有把握给养废了。一个废物点心,充当一下小公子的玩意儿,也是很不错的。
兰嬷嬷想着便笑出了声来,彼时阳光正盛,只是这灿烂夺目充满暖意的光芒落在了她的身上,却意外叫她的笑容显得愈发狰狞可怕来。
翠夏远远躲在暗处,一手紧紧揪住了前襟,大气儿都不敢出一下。
前几日因着她办砸了事情,兰嬷嬷将她带回屋里很是修理了一回。她很害怕,害怕得几乎想要去死。如今只要一想到晚上,她还要去伺候那老妖婆睡觉,想起那老怪物房里头各式各样的工具,大白日的,她就仿佛坠入了无间炼狱,只有无尽的煎熬和痛苦。
可是她又能怎么办?
翠夏蹲在深深的花木丛里,慢慢流出了眼泪来,又怕人瞧见,只得匆忙抹干了泪水,顺着游廊慢慢往前走。
走到拐角处,翠夏正是一脚踏出,却险些和来人迎面撞上。那人急忙收住了势头,两人打了个照面,翠夏立时唬得脸白如霜,胆子碎了一地。
“王,王爷万安。”翠夏忙不迭地退后几步跪倒在地。
曹凌面无表情很快走开,远远的,就瞧见了常青阁正堂的几扇朱色大门。
秦雪娥将为难的事情扔给了兰嬷嬷去操心,自己个儿却是舒坦地躺在了美人榻上,合起眼慢慢养起神来。
有兰嬷嬷出马,想来必定能万事大吉了。想着这个,她素白的指头轻勾着腰身上的碧玉滕花玉佩,慢慢笑了起来。
兰嬷嬷便是她手里的一把刀,这刀杀人不见血,极是锋锐。秦雪娥想起这府里的女人,因着这把刀,再无生育可能,不由得露出得意的笑来。
那薛氏便是一时张狂,想也捱不了多久,定能折在了兰嬷嬷手里。便是那梅氏,这辈子也只能有了这一回身孕,若想再次有孕,下辈子吧!
秦雪娥正想得乐不可支,外头忽而一阵纷乱,似乎有人叫了一声王爷。
秦雪娥疑惑地睁开眼往门外望了望,坐起身喊道:“来人,外头在乱什么呢?”话音方落,那门帘子就被人从外头大力撩了起来。走进来的不是旁人,正是她那已有三年,未曾踏足过常青阁一步的王爷夫君!
第8章
自从上年的元宵节后,秦雪娥已经将近一年没见过曹凌了,每夜梦回,她总能梦见那个芝兰玉树一般的男人温柔深情地将她揽在怀里。只是梦醒后,心中的悲伤凄楚更甚,秦雪娥犹自记得那夜夜孤寂,实像蚀骨蝼蚁,将她的一颗心渐渐吞噬殆尽。
秦雪娥以为她再见了曹凌,必定会破口大骂他的冷漠无情,可眼下曹凌真的来了,她却瞪大了眼睛,无比贪婪地看着他脸上的每一寸肌肤,根本不舍得移开目光。
曹凌立在门处,只觉秦雪娥看过来的眼神仿佛跗骨之蛆,让他心中十分厌恶。
可秦雪娥却丝毫不曾察觉,她的视线落在了那英挺的鼻梁上,又落在了那薄红的唇上,瞳孔倏然一紧,想起他们为数不多的房事,那红鸾纱帐里,男人迫人的气势,紧紧抿起的唇线……
心头跳得厉害,小腹更是一阵阵的发紧,秦雪娥迷瞪一般的从榻上站起身,脚下犹如踩了棉花,深一脚浅一脚飘了过去,红唇嘀喃道:“王爷怎的来了?”
眼神放荡,举止轻浮,曹凌面露厌色,身形微动,躲开了秦雪娥伸过来的一双戴满戒指的手,大步往前坐于圈椅上,面无表情地看着秦雪娥。
那眼神冰冷而又充满了厌恶,秦雪娥一愣,立住了脚步。继而又面上堆笑,抬手抚了抚鬓角,婀娜多姿地往前走了几步,嘴上嗔笑道:“今个儿吹得什么香风,倒把王爷给吹来了。”
曹凌见着秦雪娥似有走上前来的趋势,于是声音愈发冷硬,气势逼人,指着一侧的圈椅说道:“坐下。”
秦雪娥脸上的笑意便淡了,这男人是她的夫君,她的枕边人,只可惜素来没个好脸色,冷冷冰冰的,倒不似个人,却仿佛冰雕的人偶一般,冷心冷情,是个捂不热的王八羔子。
虽然很想挨过去,坐在他怀里好一番撒娇缠绵,可秦雪娥到底还是忍住了,一甩帕子,随意捡了张椅子坐下,如花似玉的脸上露出一抹哀怨的笑,娇嗔道:“呦呦,王爷这是怎的了,不来便罢了,一来便要给脸色,难道是妾身又做了什么错事,惹了王爷不高兴了?”
曹凌只觉秦雪娥的一切都叫他无比的厌恶,他皱着眉强自忍耐,移开视线,远远看着庭院墙角的一株白梅,冷硬地说道:“是么,你果然不曾做错了什么?”
秦雪娥眼神一动,立时猜到了曹凌此来所为何事,心里由来一阵嫉恨。
想她一个尊贵无比的王妃,前头被个李氏压得抬不起头,如今那么个下贱胚子,也要爬到她的头上去吗?
于是再不复方才的娇媚,秦雪娥扯了扯手上的帕子,冷笑道:“妾身果然不知道做错了什么。”
曹凌霍然起身,他厌恶地看着秦雪娥,目光冰冷。
秦雪娥不甘示弱,顶着这冷如冰渣的眼神,也愤愤看着曹凌。
曹凌只觉再没必要来这一回常青阁了,头一转拔脚就要走。
可秦雪娥如何能轻松放了他,她已独守空房三年多了,她才二十出头,正是青春年少,她不要在这王府里守活寡。
“你不许走!”秦雪娥拉扯住了曹凌,娇如媚花的脸上落了两行眼泪,哭得死去活来:“你同我说清楚,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凭什么这么待我,我又不是个死人,你把我扔在这常青阁不管不问,你干脆勒死我算了。”
曹凌不胜心烦,压制了多年的憎恨嫌恶一起涌上心头,他低头瞪着那秦雪娥,怒问道:“你没做错什么?那我问你,如烟如何就罪该万死了?还有紫苏,万娘,她们都是怎么死的,当真以为我无知无觉吗?便连那李氏的孩子,如何没的我也清清楚楚,你胆子可真大,竟敢残害我的子嗣!”
他知道了,他都知道了,秦雪娥一瞬间有些腿软,心“砰砰”跳得厉害,几乎差一点,她就要破口而出,那是兰嬷嬷做的,都是兰嬷嬷一个人做的,跟她没关系,她什么也不知道。可眨眼间的功夫,她便醒过神儿来,兰嬷嬷做事素来干净,他便是猜到了,也绝对拿不到任何证据,没有证据,只要她不认,这事儿便安不到她的头上去!
于是秦雪娥毫不心虚,愈发凄厉地喊道:“王爷若要冤死我,我也绝对是不依的,王爷说这些事情是我做的,那就拿出证据来,无凭无证的泼我一身脏水,我定要写了书信给父亲,叫父亲于我做主!”
曹凌森森冷笑:“要证据,你真当我拿不出来吗?”
眼见曹凌发狠,秦雪娥还真怕他拿出了证据来,一时有些惴惴难安。
曹凌敏锐地觉察出了秦雪娥的噤缩,他方才也不过是诈她一诈,岂料竟真的是她!
“你这毒妇,本王定要休了你!”曹凌痛恨地瞪着面前这妇人,恨不得一拳头就捶死她!
秦雪娥也反应过来,原是这曹凌拿话诈她!
“你敢!”秦雪娥怒目圆瞪,呲牙道:“我父亲绝对不会允许你这么做的。”
曹凌平生还没这般厌憎过一个女人,嫌恶地睨了秦雪娥一眼,冷笑道:“你父亲自然位高权重,可本王也是皇家骨血,你残害皇家血脉,本王便不信,皇帝还会出言袒护。”
就为了那些草芥一般的贱女人生下的贱种,他便要这般对待她……
秦雪娥怒极,伸手就往曹凌脸上挠了过去。她留了长指甲,下手又狠,此时双目通红,仿佛夜叉一般。
只是曹凌素来机敏,哪里能叫她得了手去,先是捉住了那只手,反手一扬,便给了秦雪娥一个嘴巴子。
这巴掌下去,虽不是使了全力,却也有七八分的力道,那秦雪娥一介娇娥,如何能抵得过这铁砂掌,立时转了几个圈,跌倒在地,唇角已然溢出了血痕。
兰嬷嬷得了消息赶进来的时候,就瞅见她当做眼睛珠子的王妃正躺在地上喘气,一边儿的脸上已然肿胀了起来,高高的一层,红通通的都是指头印子。
兰嬷嬷奔过去抱起了秦雪娥,忿然哭喊道:“好没天理,咱们秦家好端端的女儿嫁进你们武陵王府,为王爷生了一个康健的儿子,平素里操持家务不曾懈怠,如何王爷出手伤人,竟然殴妻!”
曹凌神色阴冷,眼底有血红飞速翻涌,他果然是昏了头了,记挂着父子情份,夫妻之谊,白白又来了这常青阁一遭。罢了罢了,只片刻的功夫,曹凌便敛了所有情绪,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往外头大步走去。
秦雪娥虽是头晕目眩,耳朵里嗡鸣得厉害,可察觉曹凌要走,牟足了力气扑将上去,将曹凌的一条腿死死抱住。
“正是一日夫妻百日恩,王爷为了那些毒妇过来责打妾身,王爷如何忍心?妾身是为正妃,她们不敬服于我,多有跋扈,妾身出手惩戒是为正理,王爷你宠妾灭妻,亏待于我,就不怕消息传去了京都,上头怪罪于你!”
眼见这女人到了这时候还拿着皇帝和秦相压迫他,曹凌虽腔内怒火翻滚,可面色仍旧不改,只冷冷说道:“好,好个秦氏妇人!好个秦家门风!”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冷漠而又厌恶地将秦雪娥一脚踢开。
秦雪娥身不由己往后飞了过去,落地时候磕到了椅子上,额角处登时鲜血四溅,唬得兰嬷嬷尖声厉叫,忙指挥了丫头们拿了药膏绷带出来,又不时低声咒骂,眼角泪珠连连坠落,真正的心疼欲死。
这厢曹凌出了常青阁,只觉胸腔内的怒气奔腾好似泱泱大江。想他堂堂一个皇室贵胄,正宫皇后所出的嫡出皇子,如今虎落平阳被犬欺,被一个权臣压制得不敢言语,任凭那毒妇在他的后宅子里大杀四方,却半根汗毛也不敢动了那女人,真以为他是个窝囊废不成!
曹凌面无表情地去了前院,他素来鲜少动怒,也是这秦氏,每每都能惹得他破功发火。一路到了书房,却仍旧怒意难消,看着空荡的庭院,不禁骂道:“人呢,死哪儿了?”
卢荣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头窜了出来,一个前扑跪倒在地:“请王爷安,王爷有何吩咐?”
曹凌眼露阴风,一脚将卢荣踹倒在地:“门无把守,内无侍从,你这个王府总管是个死人吗?”
那卢荣滚了几遭,好容易停住,忙又飞速爬了回来,老老实实跪在曹凌跟前磕头:“王爷息怒,王爷恕罪,是奴才的罪过,奴才该死。”
曹凌冷笑道:“你是该死,那你去死吧!”
卢荣立时哭得鼻子一把泪一把:“王爷慈悲,且饶了奴才一回,留得奴才这条贱命,为王爷再效犬马之劳。”
这卢荣是曾经救过他性命的人,是个忠仆,曹凌虽怒气未尽,却也不再说什么狠话,只抬腿又踹了卢荣一脚,默了片刻,眼神阴狠地说道:“叫人把常青阁封了!”
想那秦相权势滔天,如今又皇宠正盛,便是休妻的帖子递上去,皇兄想来也不会如了他的心意,如此,倒不如暗地里下了□□,无声无息的叫她死在常青阁便是。
卢荣滚雪球一般很快又重新滚了回来,刚刚跪好,便听见了曹凌这话,心里登时明白了,王爷这遭火气是为着什么缘故,嘴上忙应下,踉跄着起身便去安排。
曹凌本想要转身去了关雎楼,只是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的风尘仆仆,又觉眼下情绪不稳不宜相见,于是扬声喝道:“来人,备水,本王要沐浴更衣!”
第9章
关雎楼里,薛令仪早已醒来,知道曹凌竟是回家来了,心中自有几分喜意,只是想起之前他们相处的那几日,不觉又沉下心来。那厮的性子阴晴不定又着实厉害,也不知瞧着肚里的孩子,是否能收敛一些。
薛令仪的小情绪如碧毫无察觉,她正欢天喜地地服侍薛令仪换了一身精致的新衣,却是上头着了一件丹色五彩遍地锦百蝶绕花的缎子小袄,下头穿了一件月白色金丝挑线穿花风缕金的拖地长裙儿,头上挽了一个飞天髻,簪了各色珠钗,绣簪,正是珠翠堆满,通身的锦绣气派。
“得了,已经尽够了。”薛令仪推开如碧拿着明珠钗环的手:“我又不是个木头架子,身上头上哪一处不是沉甸甸的,还不快放回去。”说着,又顺手拔了几根簪子搁在了妆台上。
如碧只好放了明珠钗环回去,转手拿起了压裙边的禁步碧玉,眼神坚定:“这个不能少了的。”
薛令仪无奈点点头,任由着如碧将那禁步系在了腰间。
如碧系好了禁步,将薛令仪上下仔细端详片刻,愁眉苦脸道:“还是太素了些。”
薛令仪无语地睇了如碧一眼,这丫头是要把妆匣里所有的首饰都带到她的身上去吗?也不看看那都是金子银子宝石做的,沉甸甸的压死人了。
转过身,薛令仪往明厅里去了。
如碧忙去扶着她,却听薛令仪道:“如今我怀着身子,脑仁儿上坠了满头的金灿怪沉的,何苦来哉?这般清淡素雅就好,没得浑身妖媚,李嬷嬷瞧见了又该给脸子瞧了。”
一时在罗汉床上坐下,如灵拿了大引枕靠在薛令仪身后,又将一碗温热的藕粉汤圆捧给了薛令仪。
薛令仪端着碗笑道:“还是你体贴,知道我饿了。”
如灵笑了笑,矮身在罗汉床前的绣墩上坐下,拿起筐子里的花绷子慢慢绣了起来。
如碧却是在屋子里坐不住,喜不自禁地说着:“奴婢出门去瞧瞧,王爷可来了。”掀开帘子就去了。
如灵瞧了如碧一眼,低下头一面往缎子上扎着纤细的银针,一面低声道:“娘子可听说了,李夫人有意将梅娘子的孩子养在膝下呢!”
薛令仪拎起调羹搅了两下,笑道:“听说了,如碧那丫头,一早就在我耳朵边叽叽喳喳说这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