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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跪着的小太监几乎整个儿身子都伏在了地上,呼吸急促,也不敢不回话,轻轻应了一声。
曹凌将手里的本子摔在了书案上,他原本也只是想使个小性子,好叫那女人过来将他哄一哄,结果那女人竟是个不上道儿的,拧着脖子怎么也不肯低头,两人这才拧巴了起来。只是他也着实没想到,不过小半月没去关雎宫,贵妃失宠的流言,便开始闹得满天飞了。
“摆驾关雎宫。”曹凌大步走出了雍和殿,得了,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小女子性子烈,他一个大丈夫,哄着便是了。
关雎宫里,太医给薛令仪请了安,才刚跪下要请平安脉,就听门外太监扯着嗓子喊道:“皇上驾到——”
薛令仪心里一缩,鼻子便跟着酸涩了起来。冤家,他还知道过来呀!
红莲过来扶起了薛令仪,没走几步,便瞧见了曹凌。薛令仪矮身福礼道:“给皇上请安。”
曹凌见着这个叫他又爱又恨的女人,眉头立时就皱了起来,上前扶起薛令仪,说道:“你怎么瘦了许多。”转眼瞧见了太医:“可是身子不爽?”
两人在榻上坐下,薛令仪轻声道:“有劳皇上关怀,是有些不适,这才请了太医过来瞧一瞧脉象。”
曹凌眉头皱得更紧:“既是身上不爽快,如何不差人过来告知给朕?”
薛令仪没说话,掀起眼皮子瞅了曹凌一眼,忙又垂下了眼睫。
曹凌重重哼了一声:“倔驴!”又向太医道:“贵妃身子可如何了?”
那太医忙恭敬道:“回禀皇上,还不曾请脉。”
曹凌摆摆手:“既如此,还不赶紧过来搭脉。”
须臾,太医面露喜色,忙起身作揖,笑道:“恭喜皇上,贵妃这是有喜了。”
曹凌一惊,忙问道:“多少日子了?”
太医笑道:“月份还小,不过一月。”
曹凌立时笑了起来:“好,好得很!”又道:“赏,关雎宫上下,都赏!”
薛令仪轻抚着肚子,心中的酸涩都渐渐退去,再次做了母亲的消息,让她心里着实生出了安慰来。君恩似流水,可孩子却是她的。
曹凌若是此时知道了薛令仪心中所想,该是要吐血三升,大发雷霆。可是他压根儿不知道,故而满心的欢喜,想起之前太监前来禀告的事情,忙问那太医:“贵妃身子可还好?孩子胎像如何?”
太医忙道:“回禀皇上,龙胎胎像尚且安稳,只是贵妃身子有些虚弱,需得好生调养,方能一切无虞。”
曹凌点点头笑了:“既如此,你去开了安胎药来。”又向薛令仪道:“以后你不必去请安了,好好在关雎宫养胎便是。”
薛令仪眉宇间隐约露出些不安:“只是太后那里——”
“这事儿朕来替你说。”曹凌挨着薛令仪坐下,将她轻轻揽住:“别怕,万事都有朕在呢!”
心里到底安稳了许多,若是能不去慈安宫,薛令仪自然是高兴的。那太后只盯着她一个折磨,虽说也不是伤筋动骨要人命的,然而好端端的,谁耐烦总是被人为难。
“如此,便多谢皇上了。”
才出了殿门,曹凌便瞧见了立在廊下,正伸长了脖子往里看的曹贞。
“贞儿怎的站在这里?”曹凌摆摆手:“过来父皇这里。”
曹贞听着便扑了过去,揪紧了曹凌的前襟,哽咽道:“父皇,母妃仿佛病了。”
曹凌不禁笑了,将曹贞的肩头拍了拍:“莫怕,你母妃没事。”
“果真?”曹贞涕泪连连。
曹凌笑道:“果真,你母妃呀,又要给你添一个弟弟,或是妹妹了。”
曹贞顿时瞪大了眼睛,她不是第一次当姐姐了,这些话她听得懂。
“真的,太好了。”曹贞笑了起来,抽出帕子将眼泪擦干,说道:“父皇,女儿想去看看母妃。”
曹凌点点头:“去吧!”
薛令仪又有了身孕的消息,很快便传的满宫皆知。
慈安宫里,太后捂着额角,只嚷嚷着头疼。她亲生的儿子连闺女儿都没生出来,偏偏皇帝的孩子,一个挨着一个的往外生。她心口疼得厉害,却又不能宣之于口,说她这是眼红心恨,给气出来的,于是连太医也不敢明着叫,只好背地里叫开了几副安神汤,这才好了些。
偏偏刚好了些,曹凌便来了。
太后脸上不好,虚弱道:“告诉皇帝哀家身子不适,叫他先回去,有事儿以后再说。”
跟前伺候的老嬷嬷觉得这么做不成,轻轻笑道:“还是见一回吧,省得回头了,再闹出些什么了不得的闲言碎语来。”
第89章
曹凌的阴毒, 莫太后最是心知肚明的,明面上装得正人君子,暗地里却是个真小人, 上回的教训实在是太深刻了,她蛰伏了这么久, 前朝的言官,才渐渐不再议论她的跋扈厉害了。
“得了,让他进来吧!”太后按了按眉角,从榻上坐起身来。别得意, 等着他的后院起火,自相残杀起来,且看他还有心思盯着她。
曹凌满面春风从外头走了进来, 见过礼在一旁坐下, 笑盈盈道:“想来太后已是听说了,薛氏又怀了龙胎,这可是朕登基以来的第一个孩子,朕喜不自胜,定要厚厚赏赐了薛氏才是。”
太后陪笑道:“正是, 不仅皇帝要赏,哀家也要赏赐。”
曹凌哈哈笑了两声, 脸上笑意微敛,说道:“只是今个儿请安回宫后,薛氏就浑身不爽,请了太医去瞧, 说是受了些惊吓。儿子想着,薛氏自来不得太后喜欢,与其过来惹了太后不快, 倒不如免了她的晨昏请安。”
莫太后登时没了好脸色,便是装也装不出来,勉强抑制住了胸口的怒火,淡淡道:“薛氏目无尊长,故而才略施小戒,以示惩罚。若是提前知道她有了龙胎,便是她指头顶在哀家的鼻尖上,哀家也会为了龙胎,忍了这口气的。”
曹凌笑了笑,又道:“听说太后命薛氏每日都要在观音面前跪足两个时辰,还要《佛经》抄录百遍,眼下薛氏怀着身子,儿子想着,这个——”
“都免了。”莫太后压着气儿道:“自然是龙胎要紧,至于哀家受了些媳妇儿气,那自然是不要紧的。”
曹凌听罢心满意足,至于莫太后的牢骚,他只当没听见,起身笑道:“如此,就多谢太后宽宏大量。朕前朝还有些事,眼下就不多打扰太后的清净,这就先去了。”
等着曹凌走后,莫太后只觉得头疼得更厉害了,心口又堵得很,一面捂着胸口,一面叫人往隔间给她寻两丸静心,心中唾骂不已,贼小子,只等着你后院儿里的火烧起来,且看你还得意!
玉和宫里,李春华坐在长榻上,手按着肚子,眼里尽是无尽的哀怨。那女人又有身孕了,听说皇上听闻了消息,忙不迭便去了,更是为着她,去太后宫里好一番说道。前阵子好容易瞧见她仿佛要是了宠爱,眼下不但恢复如初,俨然是更上一层楼的模样。
“娘娘,这是安神汤。”
李春华睁开眼,瞧见绿容一脸的忧思,两行眼泪就顺着落了下来。
“绿容,你说那女人的命怎么那般的好,什么好事都给她占了去!”李春华说着,不禁咬牙切齿:“本宫再不想瞧见她了。”
绿容是知晓自己主子同罗氏暗地里算计的事情,虽是觉得不妥,可瞧着她家主子仿佛走火入魔了的样子,拧眉想了想,说道:“眼下关雎宫的那位有了身子,也不知罗氏算计的那件事情,又要如何处置才妥当。”
李春华默了片刻,冷声道:“去给罗氏递了消息,便依着计划行事。想来皇上瞧着他那心爱的女人,便是挺着大肚子,也要不管不顾地去会旧情人,必定更要火上添火。便是顾及了孩子,当时不处置,这心里生了芥蒂,以后想要恢复如初,这便难了。”
于是安稳过了几月,这一日正是大雪纷飞,李春华扶着绿容,便去了雍和宫。
进得正殿,便瞧见宽大的桌案边,正立着新近得宠的春嫔。
春嫔约摸十五六岁,双颊红润,模样清俊,仿佛枝头上含苞待放的花蕾,每一处都洋溢着青春的热情。
李春华心里堵得要死,一个薛氏还没解决,这就又来了一个妖精。
春嫔见着李春华来了,并没有停下手里的活计,仍旧唇角微翘,慢慢磨着手里上好的龙纹朱墨。
李春华自然更是生气,可她到底不比往日,经历了这么些,心里也有了些城府,给曹凌见了礼,笑道:“原来是春嫔妹妹,几日不见,妹妹愈发娇艳了。”
春嫔得意地笑了,随手搁了朱墨,略略矮了矮身子,算是给李春华见礼,而后抿唇笑道:“贤妃姐姐过奖了,贤妃姐姐如花似月,可是宫里一等一的美人儿,妹妹呀,不过年轻几岁罢了!”
李春华脸色骤变,随即按捺不住性子,冷声说道:“倒也是,不然依着春嫔妹妹的容貌,怕是有碍瞻观,实在不宜伴驾了。”
春嫔立时恼了,不高兴地冲着曹凌娇嗔道:“皇上,你看姐姐!”
曹凌搁下了笔,皱眉道:“行了,你下去!”
春嫔脸色微变,但是也不敢再多纠缠,矮身福了福,便告退了。路过李春华身侧的时候,重重哼了一声,便走了。
等着春嫔去了,李春华才慢慢红了眼,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双颊滑落,却也不说三道四,只垂着眼睫,沉默着不说话。
曹凌瞧着奏折上的墨汁干了,才合上搁在一旁,觑了一眼李春华,叹道:“春嫔年纪尚小,你也是当姐姐的,何必跟她置气呢!”
李春华这才哽咽一声:“臣芳华已过,也难怪皇上嫌了臣妾,只宠着年纪小的,任凭她们嚣张厉害。”
“好了好了。”曹凌皱皱眉,随即向马公公道:“春嫔侍驾失仪,又无礼犯上,禁足十日,将《女则》抄录百遍,送去玉和宫。”
见着李春华脸色转好,曹凌叹道:“如此,可心满意足了?”
李春华拿着帕子擦去了泪痕,笑道:“皇上如此,才是公正。”说着拾阶而上,立在书案前,却是拿起了朱墨慢慢磨着,温声道:“眼见霜花飘落,入目皆是琉璃白雪,臣妾听说北郊有处梅林,景色雅致,甚至好看,不如臣妾牵头,等着风停雪尽,咱们去梅林赏雪,到时候再杀了新鲜的鹿肉来烤着吃,岂不妙哉?”
曹凌想起薛令仪这几日胎像尚好,且胃口也好了许多,心说出去散散心倒也不错,于是笑道:“贤妃这提议不错,便依了贤妃便是。”
李春华有心问一问薛氏是否回去,但又怕露出了马脚,到时候引火烧人,忍了忍,还是没问出口来。
薛令仪这阵子不管外头是非,只闭合了宫门,一心养胎。期间也不过是孙婉悦过来看了看她,其他的嫔妃,或是被拒之门外,或是只差人送了礼品,不过薛令仪也不放在心上,便是期间听说了新近进宫的春嫔十分得宠,也不放在心上。总是十日里有八日,皇帝都是在关雎宫陪伴她,宠爱如此,她也该心满意足了。
这一日,下了十几日的雪终是停了,薛令仪正在庑廊下,看庭院里宫婢们扫雪,便见红袖兴冲冲从大门处走了进来,双颊微红,一双颜熠熠生光。
“可是有什么好事了?瞧你欢喜的。”薛令仪手里端着手炉,人也不动,只含笑看着红袖。
红袖上前福礼,起身笑道:“娘娘,过几日要去北郊赏梅,听说还会有鹿肉吃呢!”
薛令仪听了也面露惊喜:“果然?”
红袖道:“自然是真的。”又笑道:“娘娘可要去?”
薛令仪轻抚着肚皮,心说这胎像已稳,能出去走走倒也不错。因着太后盯得紧,又怕前朝言官上奏,她已经好久没见过清羽了,倒不如趁着这时机见上一回,听说羽哥儿最近长进不少,她也好亲眼瞧瞧。
“自然要去的。”薛令仪笑道:“以前在王府,隔三差五的,还能去庄子上看看。如今可好,竟跟坐牢子一般,实在无趣。眼下有了乐子,自然是要看一看的。”
很快,玉和宫便得了消息,李春华知道薛令仪也要去,不觉心中欢喜非常,只觉这几日的忙碌都是值得的,等着那女人失了帝宠,这后宫的天下,未必不能叫她李春华占上几分春色。想那春嫔,不就得了教训了?
春嫔正站在廊下往外张望,见着宫婢终是回来了,忙迎上前问道:“贤妃娘娘如何说的?”
那宫婢满脸忧愁,见过礼垂头丧气道:“贤妃娘娘只选出了十几份,说是抄录工整,可见诚心,其他的,都被打了回来,说让主子重新抄录。”
“贱人!”春嫔立时咒骂起来:“不过是见着我得了皇上的喜欢,借着由头便来拘着我。”
“主子慎言!”那宫婢立时惊慌起来,四下看了看,忙拉了春嫔往屋里走,一面低声劝道:“隔墙有耳,主子还是小心些为好。”
又过了两日,曹凌带领众妃,便往北郊而去。
轿撵上,秦雪娆支着头,轻声笑道:“那事儿可准备妥当了?”
南星低声回道:“已经准备妥当,罗氏那里叫人传了消息过来,说是沈夫人那里,也已经安置妥当。”
“倒也可笑,那个沈夫人,如何被罗氏说动了?”
南星回道:“听说那位沈大人得了相思病,一心只想见一见贵妃,然而贵妃却是无论如何也不理会。那位沈夫人,又是个痴情种子,罗氏只说这是唯一一个能叫沈大人见着贵妃,得偿所愿的法子,那位沈夫人便肯了。”
秦雪娆冷冷笑了两声,不禁想起了旧日里死去的恋人,那冷意不禁消去了两分,转而叹道:“自古多情空余恨,这尘世间最是可怜的,便是痴情人了。”
第9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