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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川侯府的世子从小身体就不好,靠着喝药三灾八难地活到了现在,虽然也成亲了两年,可也并未有一儿半女。先前东川侯宠爱妾室,庶出的长子很有些要上位的野心。
东川侯夫人为小儿子定下薛婠,头一个缘故就是薛婠的出身。国公府长女,虽然是庶出,可也是如今的许氏夫人身边长大的,温婉贤淑,有了她做儿媳,就是东川侯也得先甚重一回,看是不是要扶持那个韩溆。
昭华郡主面上露出讽意,“大哥的意思是?”
她能肯定,许氏还不知道这件事。不然,今天妯娌两个一来一回的,在车上不至于不告诉自己。
靖安侯叹了口气,“大哥心软了些。”
闻言昭华郡主就嗤笑一声,“还给你哥脸上抹粉呢?”
定国公什么人,丈夫会不知道?
心软个屁呦!
薛婠这么亲事,东川侯夫人固然先存了利用之心,可应下亲事的,不还是定国公?真心软,真心疼爱女儿,哪里会将女儿嫁入东川侯府这样乱呼呼的人家?
还不是看中了韩三可能是下任东川侯的前程?
“行啦,横竖亲事早就定下了,早些晚些的过门也并没有什么区别。”靖安侯对薛婠这个侄女情分平平,“只是年前办喜事,定然会忙乱些,你帮衬着大嫂一点。”
昭华郡主点头应下,“明日我就过去问问她怎么个章程。”
夫妻俩饭后闲聊了一会儿,眼见时间还早,窗外游廊上摆着的几盆菊花开得活活泼泼的,有秋风将阵阵香气送了进来,靖安侯雅兴忽起,拉着昭华郡主去了自家园子里赏花作画去了。
嫁娶一事,向来讲究“正月不娶,腊月不定”,都说正月里太岁压头,不能白头偕老。
“这都九月里了。”次日下午,许氏亲自过来侯府与昭华郡主商量,“婠丫头的嫁妆倒是齐的,零七八碎的东西也好得,着人快些才买就是了。可再怎么着,也还是太匆忙了些。”
昨儿她回了府,还没坐稳,丈夫就与她说了韩家那边想要提前办婚事,她当时就急了。哪儿有这样的?韩家的意思,最好能在十月里大婚。
许氏无奈地与昭华郡主说道,“今儿头半晌,侯夫人也亲自过来了。听着她那话,世子怕是……不大好了。”
说不大好,都是有些轻了。许氏冷眼看着,东川侯夫人脸上憔悴得不行。
“我估摸着,这个年难过。”许氏叹道。
不然的话,也不过还差三五个月的功夫,哪里就等不得了?
看定国公夫妻两个的意思,是都同意了薛婠婚期提前的,昭华郡主也没什么话说,只拍着许氏手说道,“有什么事,你就说话。”
许氏点头,“我原也埋怨了国公爷一回,这太突然了,也叫婠丫头委屈,只是心里也有些犹豫,以后孩子到底是要嫁到侯府的,侯夫人便是她的婆母。现下咱们咬着不肯大婚,往后婆媳间也会有隔阂。”
尤其,侯夫人没有借官媒,亲自求到了门上来。
昭华郡主不置可否。在她看来,侯夫人这是有些个胁迫了。
不过,许氏说的也有道理,女孩儿出阁后不似在家中那样的自在,首先是婆媳关系这一层。薛婠不似自己,以后与婆婆相处的时候,怕是比夫妻间还要长些。
这样一想,昭华郡主也就笑了起来,“婠丫头知道了吗?”
“我已经与她细细说了,她是个可人疼的孩子,只说听父母的。要不,我也不能放心地过来跟你商量。”
这是许氏操持的第一场大婚,虽然是嫁女,她也打起了十分的精神来,想着要办得完完满满的。她素来是有事寻昭华郡主商议,这次自然也得有郡主帮衬着准备才好。
妯娌两个说了一回话,许氏也就回去了。没两天,东川侯府那边让人送来了请人算出的几个好日子,许氏看了后,选了最晚的一个,十月二十八。
好在,薛婠的嫁妆,在她定下亲事的时候也就着手预备了。半年过去,该打的打,该买的买,薛婠自己要孝敬婆家的针线也绣了起来,算一算,就算不齐备,也没差了多少。
这上头,倒是不用太过费心。有昭华郡主帮衬,薛三太太虽然没有好利落,又有七姑娘要照顾,也每日挤出点功夫来帮着。
就是江老夫人那里不大乐意。薛婠大婚的日子一定下,她老人家就先落了一回泪,倒不是舍不得孙女出阁,而是想起了老久没能回娘家的女儿,泰安伯夫人薛蓁。
“蓁蓁就是个直肠子,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其实统没半点坏心的。她哪儿知道老三家的就那么心重呢?就算老三恼了她,可亲兄妹呢,哪里来的隔夜仇?人也打了,丫鬟也送了,出过了气,还是兄妹哪。大丫头出阁,蓁蓁一个亲姑母不到,叫外人看着也不像呀。依我说,就趁着这个机会,叫蓁蓁回来一趟吧,啊?”
这话,是江老夫人对着定国公说的。
江老夫人实在不是个脑子灵光的人,兴许是怕继子不肯叫亲女儿回来,她老人家脑子一热,又加了两句话,“还有一事,我想着大丫头到底是小辈儿里头一个成亲的,嫁的又是侯府的嫡出公子,身份上有些不搭呢。不如,将她记名在你媳妇名下,也是提一提身份的意思。”
原本一直垂眸饮茶的定国公闻言,终于抬起眼来看了江老夫人。
“大可不必。”
第56章 心术不正的贱皮子
江老夫人的异想天开, 叫许氏都觉得好笑极了。
“这么多年了,老太太也还是跟从前没半点的分别。”饶许氏是个厚道人,也忍不住跟昭华郡主嘟哝起来。
想要什么, 不直接说,总是先给人个甜枣, 转头再要回个西瓜去。
就连许氏,都已经看得透透儿的了。
昭华郡主一面看着薛婠的嫁妆单子, 一面笑道:“为了咱们的好姑奶奶, 老太太也是尽心了。”
从春天开始, 软的硬的各种手段都使了个遍。只是江老夫人越是如此, 薛三就越是心寒。他妻女两条命,阎罗殿前走了一圈, 在他亲娘眼里,还不及薛蓁不能回来作践娘家重要。
薛三是咬死了口,不许薛蓁回来的, 定国公和靖安侯本就与薛蓁不是同母, 隔了一层, 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况且他们也不喜薛蓁调三斡四的性子。
“其实, 记名不记名的, 我是不在意的。婠丫头在我跟前养了这么多年,一向孝敬我, 就记在我的名下了,于我和四丫头,又有什么影响呢?”许氏轻叹。
昭华郡主笑了,“是啊,尴尬的也只是二丫头, 大哥可是舍不得的。”
委屈了谁,定国公也不可能叫薛嫣委屈了去。
许氏从昭华郡主手里接过嫁妆单子,“你瞧着还有什么疏漏没有?”
“我看着挺妥当的了。”昭华郡主端起茶来啜了一口,接着笑道,“不但妥当,也大方得很。”
她细白的手指点在红纸上,指尖落在单子的最后。
薛婠的嫁妆里,还有两处小庄子。一处在潞州,离着京城不算远,约莫有二三百亩,这是国公府公中的例。
另一处,不过百亩,却是在京郊——也别小看了这百亩小庄子,京郊的土地素来抢手,薛婠能得这么一处陪嫁,算是不错的了,应该是大房私产。
许氏笑道:“我跟国公爷说,婠丫头是府里头一个出阁的姑娘,亲事又定得这样匆忙,不能太过委屈。国公爷也觉得是,将这处小庄子给了婠丫头。别看小,临着皇庄呢,最是肥沃的一处地方了,每年的出息不少。别的不说,往后鲜果鲜菜的方便些。”
“大丫头也是可人疼的。你养了她这么多年,用心操持着送了她出门子,这与亲母女也不差什么了。”昭华郡主从心里头佩服许氏。
扪心自问,她是做不到这个份上的。
许氏悄悄地笑,“婠丫头是这个例,后面三丫头也不会薄待了。”
昭华郡主大笑。
妯娌二人正在谈笑间,三房的一个小丫鬟满脸惊慌地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哭着回道:“大太太,郡主,求你们快去看看我家太太吧!”
“这是怎么了?”许氏被这个丫头说得一愣,放下手里的嫁妆单子,“你们太太怎么了?”
周氏生产伤身太过,饶是一直在调养,又岂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养好的?
许氏和昭华郡主都喜周氏素来安静文雅,又不是那种调三斡四或是清高孤僻的性子,妯娌们日常相处很是不错。
看小丫头面上神色焦急,不似平常,许氏和昭华郡主都站了起来,让丫鬟们去拿了厚衣裳来。
“说清楚些,你们太太到底怎么了。”
昭华郡主到底沉稳,披上了斗篷,摆手示意让丫鬟退下去,自己系了带子。
小丫鬟抽噎了两声,不敢说。
“嗯?”
“是老太太……”小丫鬟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原来,在定国公那里碰了壁的江老夫人不死心,又不敢再跟定国公和薛三说,竟是跑到了三房里去求周氏了。
求还不算,见周氏不应,竟是跪了下去。
这年头,就讲究个“孝”字。没见宫里霍太后折腾成了什么样子,周皇后都得捏着鼻子日日往寿宁宫去请安么。
晚辈跪长辈,那是天经地义。
反过来,逼着长辈下跪了,说出去,唾沫星子能淹死周氏。
“这可真是……”昭华郡主自觉也不是个孤陋寡闻的人了,可也没有听说过这样的奇闻,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糊涂!”
许氏额角怦怦直跳,眼睛里都要冒出火来了。她就知道,赶在这样的时候,老夫人若不寻些事出来,那日头都能从西边出来了!
让人拿了帖子赶紧去请太医,妯娌两个匆匆赶到三房的时候,三房里面已经乱做了一团。才到了院子里,许氏和昭华郡主就听见了里面许多人的尖叫。二人对视一眼,快步走了进去。
薛娇满眼通红,正愤怒地将一只只茶杯朝着江老夫人砸,嘴里凄厉地哭喊着什么。丫鬟婆子们又是搂腰又是抱腿的,薛娇动弹不得,哭声愈发地尖锐。
江老夫人早就被吓得缩在了椅子上,不停地念叨着:“反了,反了!”
她的亲孙女啊,竟敢如此大逆不道!
“阿娇!”许氏大惊,先顾不得别的,冲过去将薛娇一把抱住。感觉到薛娇还在疯狂地挣扎,力道大到自己几乎揽不住了,厉声喝道,“五丫头!”
劈手就一巴掌拍在了薛娇的背上。
薛娇老实了,血红的眼睛抬起来看向许氏,泪如雨下,“大伯母,我娘,我娘……”
周氏躺在床上,双目紧闭,面似金纸。
都不用等太医,就知道这又是被刺激到了。
“五丫头!”许氏抱住薛娇颤抖的小身子,不停地安抚她,“伯母们都在呢,太医就到了……好孩子,别闹!”
昭华郡主对着薛娇的乳母丫鬟一使眼色,“太医就来了,还不快将五丫头送出去?”
丫鬟婆子心领神会,连忙过去扶住了薛娇,七嘴八舌地劝着。
“把她送到大姑娘那里。”许氏将人推进了丫鬟怀里,又低声对薛娇说道,“去跟你大姐姐说话……这里有我和你二伯母呢。”
好说歹说的,到底把薛娇哄了出去。
江老夫人这才缓过劲儿来,嘴里唠叨着:“真是作孽呦,我怎么修下了这种不孝的……”
“闭嘴吧您!”
昭华郡主真是看够了江老夫人的作态,不等她把话说完,就是一声厉喝。
她素来强横,又有硬靠山,江老夫人的话被噎在了喉咙里。
“我……”
许氏让人送了温热的帕子来,亲自为周氏覆在了额头上。转头无奈地捏着自己的额角,声气也冷了下来,“老太太,您这是做什么?好好的日子不过,每每就要生出事端来?还是说您看着大丫头的好事就要到了,偏要来坏一坏咱们府中名声,叫人都不好过?”
“我,我这心里急啊……”
江老夫人是典型的欺软怕硬。许氏和昭华郡主脸上阴沉似水,周氏又是人事不知的模样,她心里也已经是发了颤,抖着嘴唇,眼泪就掉了下来,“你们在家里,丈夫孩子的,日子过得舒心,哪里知道蓁蓁如今过的是什么日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