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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复帝彻底绝望了,深深叹了口气。
稍早之前,寿康宫——
张太后亲自盯着乔才人饮完一碗药膳,才放心的拉了她的手,轻轻拍了两拍:“可别被那魏氏影响,虽说妇人生育子嗣确然会受一场苦痛,对于市井妇人而言也确然有艰险,可你是什么人,怎是那些普通妇人能比的?这天底下的杏林妙手,可都集中在太医院,这么多的医官还怕难保你顺利生产?”
乔才人笑道:“太后娘娘说的是了,妾身一点都不忧惧,在妾身认为,能为殿下诞育子嗣就是无上荣幸了,不管有多大艰险,都抵不住上苍赐福,妾身才不怕呢,身怀麟儿,自是逢凶化吉。”
张太后被乔才人逗得呵呵直乐,俨然才觉这位才是让她老人家可意的孙媳妇,真恨不能把乔氏搂进怀里狠狠搓揉一番才好,把手都搭在了乔才人的肩膀上,就有不速之客进来了。
是张太后继陶氏之后才召进宫来的一个女子,十四、五的年纪,出身不高,眉眼却水灵,用作什么用途其实不言而喻了,只如今还暂时没派上用场而已,所以便留在身边儿,且当一个宫人使唤罢了。
这女子慌里慌张的入内,眼睛往乔才人脸上一溜,开口便是一句晴天霹雳。
“娘娘,不好了,据皇上身边儿卓内宦来报,皇上他,皇上他……恐怕是被太子殿下给气着了,突发心疾……而今卓内宦来请娘娘速往万岁山,说是皇上的嘱令!”
惊得张太后一撑身子起立,嘴唇抖了好一阵儿也不知该问什么,颤颤兢兢就往万岁山禁苑直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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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5章 巾帼之力
乔才人慌忙阻止。
“娘娘,稍安勿躁。”
只她这话未说完便挨了圣慈太后预备的未来妃嫔,而今虽行宫人之事却还不具宫人名义那许氏一个白眼,且听许氏说道:“娘娘,据卓内宦讲,可是太子心怀不臣不子之罪,逼着皇上禅位才闹出这样大的风波,好在皇上身边儿,一直有秦王殿下陪伴左右,多得秦王殿下安抚着皇上才没有被立时气出个好歹来,皇上这时请娘娘去万岁山,应是有要事交待,娘娘可不能耽搁。”
乔才人翻了个白眼,果然还没成为太子的人,就不可能和太子同声同气,只这女人脑子也太过愚蠢了,皇宫是什么样的地方?她竟然相信区区内宦一面之辞便站定了秦王的阵营,她以为赌上的是什么?这可是押上性命的豪赌!
乔氏肚子里怀的是太子的骨肉,自然不会容忍小人的阴谋诡计得逞,硬是拖着了圣慈太后另一只胳膊。
“娘娘,太子殿下往常只在慈庆宫抑或外朝处理政务,怎会忽然前往万岁山?娘娘先勿听信谗言,还是先遣人打听太子殿下现在何处才是。”
而那前来报讯的宦官卓齐,已经见到了圣慈太后又岂肯半途而废,赶前一步“砰”的跪地,一边叩首一边道:“娘娘,皇上病情而今已然极度危急了,只信任娘娘尚且能够主持大局,娘娘若不及时赶往万岁山,奴婢只怕、奴婢只怕……”
一气的响头实实在在磕了十几下,立时便见血珠子从额头渗了出来。
那许氏倒不是早被秦王收买,无非是被秦王来寿康宫问安时撩拨了几下,自认为秦王对她已然动情,但她连太子的真容都没瞅着过一眼呢,这时心里那支秤杆,自然便往秦王一边的秤盘里倾斜,机会送上门前,许氏不经脑子便侍机而动了。
“乔才人,你这时还拦着太后娘娘,岂不显明了早和太子沆瀣一气?娘娘,看来太子确然是逼宫谋逆了……”
许氏话音未落地。
圣德太后便已经一脚跨进了寿康宫的宫门,连目光都没给予许氏哪怕一丝一缕,但断然下令:“把卓齐立时给我拿下!”
张太后去路受阻,又惊又怒又茫然又顾忌,昂着脑袋却说不出话。
王太后扫了她一眼,也甚是无奈:“我们经历过这多风险,你啊,竟然还是轻易就能受人蹿掇,你且放心吧,皇上他好得很,出不了什么事,咱们这两把老骨头就好生待在内廷,一阵后,听听炮仗响,看这青天白日的,有人在玄武门外的天街御道上放响蹿天猴。”
乔才人一见王太后及时出现,方才如释重负,连忙上前掺扶着张太后,这时却是一个字都不再多说。
王太后看着乔才人的表现,不动声色。
此妇世故,谨慎,却也远远论不上明智,正如阿舒所说,乔氏不能成为明珠日后的帮手,倒极有可能成为内廷的奸妃,不过……
我老了,也没法子事事操心,这些人事,只能明珠她自己想着处理权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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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莱阁的水榭里,仍是一派剑拔弩张的森肃之气,所有人都怒视着姜晚溪,其中仍以小姜氏为最,她的眼眶都已经泛红,但明显是愧疚多于愤恨,更多的是不知所措的惊惶,好在是她的大嫂一直坚定的握住她的手。
一个做了错事,眼看就要把夫家拖入万劫不复境地的人,却被妯娌理解支持着,这才是小姜氏敢于打起勇气面对目前困境的全部支撑,她的确是被堂姐背叛利用,但庆幸的是仍有家人仍然愿意相信她。
而姜晚溪俨然已经听到了某个确切的消息,她又微笑了。
“顾夫人,我真是羡慕你啊,果然你的夫郎赵兰庭得知你身陷险境的时候,没有像多少假道学伪君子一样,弃你性命不顾,只图他的富贵荣华。放心,我不会伤害你,不过我现下还需要易夫人的配合。”姜晚溪行至易夫人面前:“夫人的长子已然被接来了蓬莱阁,那么我需要夫人的亲笔书信,请托令郎四公子,亲自交至晋国公手中,也无需赘言,不过是四公子转告晋国公,夫人及大公子的真实处境。”
“我若不见我的两个儿子安然无恙,不会予你一笔一画。”易夫人至始至终都稳若泰山。
姜晚溪似乎料到自己不能够“空手套白狼”,也没再多费唇舌讨价还
价,令人把被反绑双手的董明许兄弟二人都给押了上来,然后……
春归道:“诸位,多有得罪了。”
她率先摸出一个荷包,直接摔在地上,然后易夫人、舒娘子、包括青萍等等婢女也摔了荷包,现场顿时一片“狼烟”升腾,甄大嫂小姜氏诸人,吸入一口“狼烟”顿觉手脚乏力眼昏骨软,自然,姜晚溪也是同样的感觉,大事不妙的感知刚刚由心而发,模糊的视线里却见一个人影欺近。
这是易夫人身边的婢女,干脆利落来了个擒贼先擒王,因为早服了解药故而能够不受“狼烟”困扰的易夫人与春归,也异常灵活的先解开了董明许兄弟二人的绳索。
不用说,水榭里的情境刹那便已扭转。
而小郎君那边,董六郎也已经“观烟而动”,三两下便已制服一人,夺得长剑在手,剑起,血溅。
杀声四起,其实已经潜藏在蓬莱阁的甚多京卫,从藏身处猝及不防冲出,这突然的变故自然让秦王党措手不及。
赵兰台与兰阁兄弟二人,随着董六郎也夺了两把长剑,他们其实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就连赵兰楼,一脚踹在死士胸口,也能将敌人打个心慌意乱。
周杰序本在状况之外,此时却也能飞快推断出诸位“舅兄”是早有准备,也抄起了一个盘子,直接往某个死士身上扔。
但激怒死士的结果,就是惹来了对方的三尺夺命剑。
好在董六郎挺剑替周杰序架开了攻击,横了他一眼:“不会武艺,便躲桌子底下自保吧,添什么乱?”
周杰序怔了一怔,深觉自己竟然无话可说,才悻悻然袖手旁观,当然,他再是如何也不能够真往桌子底下躲,这一刻深深懊恼自己一心只读圣贤书,竟然荒废了骑射武艺。
很羞耻。
又怎想遥望女客宴席处,好像连未来妻嫂都已经挽着袖子下场了,打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一片狼籍。
这倒是周杰序误解了春归,她下场可不是为了打人,只不过是把受惊过度的小姜氏扶起来,喂她服下一粒解药而已。
蓬莱阁,急难已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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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6章 一败涂地
兰庭和晋国公对恃一阵,一个文官,一个武将,唱了一出天衣无缝的戏剧,估摸着时辰已经差不离,四目相会,心有灵犀。
晋国公突然袭击兰庭,那死士不及多想当然出手阻止,但他刚把那淬毒的匕首一掏出,腰间便觉一阵锐利的疼痛,他难以置信的回头,胸口再受兰庭置命一匕。
青年公子,翩翩儒臣,替死士合上了双眼。
“我不能称作文武双全,但基本自保能力还是有的,究竟为何这些人总以为我是手无缚鸡之力?”就连他家媳妇春归,真要耍起横来,三两个身强力壮的仆妇都怕近不得身呢,春归也无非是在闲睱时候,受他指点学了几招擒拿之术而已。
晋国公大笑道:“秦王谙这阴谋,说穿了关键无非是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但阴谋早便被太子殿下洞穿,他哪里还能得手呢?”
兰庭行了一礼:“宫城叛乱,便有劳董公平定了,庭如今还是得先赶去蓬莱阁。”
而万岁山的高阁之上,高得宜已然将那小股叛乱的宦官制服,秦王这时也已经了然败局注定。
弘复帝已经坐下,看着被押制着跪在面前的儿子,并无喜悦之情。
太子早在半月之前,便已经禀报了他秦谙将行谋逆之事,因为郑秀至死都未交待的一股死士,让太子放心不下,倘若郑秀真是辅佐八郎,那么当败局已定,何苦还不交待暗蓄死士换取郑门更多子侄活路,所以太子有理由怀疑沽水逆案没有这么简单,仍有隐患威胁,监视秦王府的结果便是,秦王从郑氏栖居的别苑抱出一个婴儿,即日秦王府才人姜氏便诞育王嗣,但这还不是真凭实据,真凭实据是郑氏的宫人吴氏暗中联络京中暗线,三月以来,陆续有伪造过所者潜入京城!
太子直禀秦王有谋逆之图时,弘复帝其实半信半疑。
但事到如今,他是再也不存疑惑了。
“你和你养母郑氏……”弘复帝深觉难以启齿。
“郑氏算我什么养母?对,我和郑氏多年来一直保持通奸,不仅我和郑氏,连永嘉真正爱慕的人都是郑秀,是她的翁爹,所以她才不肯自立公主府,甘愿为子媳孝顺公婆,她孝顺的可不是婆母,她孝顺的唯有郑秀这个翁爹。”
秦谙抬着眼,迎视着他的父亲的注视,微微翘了唇角:“你说得没错啊,你对不起我,同样也对不起永嘉,你是高高在上的君王,何曾将我们当作你的子女?今日要不是我告诉你,你都怕从来没想过永嘉明明可以活着,为什么殉死吧?父皇,我的好父皇,这都是因为你啊!你处死了郑秀,还断了永嘉和郑氏一族义绝,可你知道不,永嘉的儿子是她和郑秀的奸生子,那时她已经许久没和郑衡同房了,所以郑衡心里也清楚,郑秀死了,你让永嘉怎么活?”
“这就是光鲜亮丽的皇族,表面下却污浊不堪,肮脏么?父皇可知为何郑氏一边恨我入骨却一边愿意与我苟且?因为父皇你满足不了她,她对你的憎恨,其实更胜过对我的憎恨!是,我如今败了,彻底一败涂地,那我受死,但父皇你也休想解脱,因为这一切都是
你亲手造成!你的妻妾背叛你,子女也背叛你,你可别以为秦询对你真是孝道,若我得储,他为败者,他也必然会行叛乱,因为非生即死,是父皇你亲手把我们推上了绝路。”
“父皇才是始作俑者,因为你根本没有能力为这天下至尊!你当赵谦、郑咏等人当真效忠于你?不,他们看中的无非是你懦弱,君弱臣强,他们把你耍得团团转,他们名利双收,但你作为君主,还一直相信他们乃是社稷忠良,可笑,可悲,秦姓社稷是亡在你的手里!”
“郑秀为什么助我?因为郑秀看准了我无能使人心臣服,他把我当作傀儡,他想手握废立大权,效仿曹操、司马昭等窃国之贼!我早就看穿了郑秀的居心,我们彼此利用,鹿死谁手尚不可测,但郑秀先就被秦询给铲除了。”
“最终输给秦询,我也算口服心服,但我劝父皇你不要再有中兴盛世的妄想了,你当秦询就真能做个明君圣主?荒唐,我死之后,你死之后,天下在秦询手中,他和赵兰庭间必有一战,父皇可以好好估算下,秦询有几分胜算?”
“或许父皇会想,杀了顾氏,就能免除君臣相疑,不,父皇你太低估顾氏了。”
“顾氏一死,秦询与赵兰庭立时反目为仇,他们不敢埋怨父皇,所以他们只能痛恨彼此,所以现在父皇无论怎么做,都已经晚了,除非……你废了秦询,把皇位传给我,我当然不至于爱慕顾氏,我从无爱慕过任何人。”
“九五之尊者,便当刚愎无情,父皇你太多情,所以你择中秦询,他和你一样。”
弘复帝怒极,但反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而昌平阁外,太子已然是恭候多时,他没急着上见皇帝,因为他知道这个计划着实不算万无一失。诚然,因为春归的缘故他才得知了秦王党的全盘阴谋,针对性布局自然不可能让秦王得逞,然则他未必没有软肋。
一个儿子,不应对身患重疾的父亲步步紧逼。
虽然明白皇室天家不比得普通门户,但父子仍是父子,他们都是血肉之躯。
秦谙是个疯子,可以不顾一切放肆胡为,但他是这个天下的储君,未来的皇帝,他不能也是一个不顾一切的疯子,他必须有顾忌,必须有权衡。
比如在秦谙看来,唐朝玄武门之变以唐太宗夺权大胜告终,但在他秦询看来,终唐一朝,正是从太宗夺位开始就埋下祸患,所以宗室叛乱之事长久不绝,所以才有女帝武氏称霸天下,所以又有神龙政变、景龙政变,后来的甘露之变。
他不想自己的继位,沾染上丝毫政变的疑云,那么他就不能在这个时候步步紧逼。
太子此时也展望着万岁山以南,那一片金瓦辉煌湖光澜色,这里还不够高,远远不够,他无法瞭看更远阔的锦绣江山,日后受他统御的九州中华,他甚至看不清京城的市井烟火,那些他不认识,却必须爱护的臣民。
他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处治他的兄长,也是和他你死我活的仇敌。
秦谙被押下来的时候,太子其实还在恍惚。
视线里,秦谙的笑
脸渐渐扩大,他看着,越发的面无表情。
“六弟,你赢了,却怎么像反而即将入坟墓一般?”秦谙驻足,看着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他其实并没多么关注的手足,即便是当秦询赢得储位时,他其实一次都没正眼看过这位。
这是第一次,仔细打量,也许是最后一次。
“山脚下,其实就是活死人墓,所以我也不应奇异你为何是副这样的神情。”秦谙笑:“还有得你受呢,你不像我啊,从今之后,你才是真正的自缚手脚了,你想得到的一切,都必须因为你已得到的一切割舍,你会越活越累,越活越孤独,有一天你会发现你虽然贵为九五之尊,但其实你才是这天底下最可怜最懦弱的人,所以当个这样的君王有什么意趣?真可惜,我想的,不过是给日后的君王打个榜样而已,告诉他们原来皇帝是可以这样的……肆无忌惮。但我输了,输了,所以你们的生活注定只能如此无趣的延续。”
当太子登上一层楼,他和弘复帝竟然还能听见秦谙的笑声不绝。
弘复帝的脸色极差。
他也根本不待太子说话,摆了摆手道:“太子负责收场吧,至于这件事该如何处治,容我一时。”
这是一场有惊无险的政变,就像夏季突如其来的雷暴,来得快,去得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