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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动作剧烈,就无法克制地眩晕,力气越来越弱,却一直撞那牢笼,额头上鲜血淋漓,“楚郎,我求求你,我答应你,我一定回来,你放我出去,我要看棠棠最后一眼啊!”
“楚郎,你怎么对我都行,可是你不能这样对棠棠,棠棠是我们最疼爱的女儿,她要走了,她要走了啊!你让我去看看她!我求你——!”
“胜楚衣!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
那黄金笼,被她撞的嗡嗡作响,却岿然不动。
神龙台当值的宫女太监,谁都不敢靠近半分。
远处过来查看情况的白净净,急匆匆赶回去回报,将萧怜的话,一字一句,一个不漏地学给了风君楚。
“棠棠?”风君楚抬眼,“哪儿来的棠棠?她还说了什么?”
“还说,还说‘胜楚衣,你一定会后悔。’”白净净紧张地直抹汗。
“胜楚衣,楚郎!哈哈哈哈哈!”风君楚惨笑,“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他挥手,猛地将满桌子的笔墨纸砚全掀了干净,“原来是这样!她口中的楚郎,一直是别人!一直是别人——!”
他指着白净净,“传朕的旨意,今日起,封锁神龙台,没朕的旨意,那两扇门,永远不准打开!你想要的,朕偏不给!朕要让那黄金笼,陪你到地老天荒!”
神龙台中,萧怜激烈地挣扎,几乎昏死过去,口中依然念着,“棠棠,不怕,娘亲来了,娘亲来接你……,棠棠,娘亲最喜欢的棠棠……”
朦胧中,那满树粉白的梨棠花霎时间,仿若都开了。
雪团子一样的孩子,张开双臂,甩开小短腿向她冲来,她那样糯,那样软,连话都说不清楚,又那么美好,是她用命换回来的孩子。
“棠棠……,棠棠……娘亲不好,娘亲不好……”
萧怜倒地不起,也没人敢进来半步,更没人相扶。
她昏昏沉沉睡了三日,唇间沾了些湿润的清水,才猛地睁开眼,“棠棠!”
眼前的,一个女人,似曾相识,却记不清是谁了。
那张脸,生了些细纹,姣好的容颜,似乎已经被岁月抹去,只留下胭脂掩饰不住的憔悴。
“你醒了?二十年不见,可还认得我?”
“雪婉瑜?”萧怜坐起身来,疑惑地看着她。
“是我。”雪婉瑜平静地看着她,微笑道:“做神仙真好,二十年,容颜不老,难怪他对你念念不忘。”
她用软软的帕子,沾了水,小心替萧怜擦去脸上的血痕,“从前,我只当你独得了他的全部宠爱,现在才知,你并不比我过得好,至少,我还是自由的,而你,却只有这牢笼。”
她的声音里,没有半点嘲讽,全是诚意。
“你出去吧,他不准任何人进来,你这样,只会害了自己。”萧怜心头,仿佛缺了一块肉般地疼。
棠棠走了,棠棠走了啊……
生老病死,世事无常。
虽然早知会有这么一日,可却没想到,她连送她一程都做不到。
雪婉瑜却不走,只是从随侍的女官手中拿了伤药,细细替她将额头上,手上的伤处理干净,“不用怕,他不在宫中。”
“不在?”
“是,昨日突然出宫了。”
“做什么去了?”
“不知道,一个人微服出行,没人敢问。”
萧怜不想再提这个人,看着雪婉瑜,“你不恨我?”
雪婉瑜抬眼,微笑:“恨过,不过早就不恨了。恨又能如何,爱又能如何?既然爱都换不来什么,恨难道会让我更好受?”
她仿佛一切都已看透一般,眉眼平和,放下了执着,反而比从前看起来,更美了一些。
“你一定想不到,这二十年,我只做了一件事,就是拜神。”
“拜神?”
“是的,陛下,赐了我一尊对面神,说是海国供奉的神明,我曾经因为恨将它打碎,后来又因为怕,亲手将它的千片万片碎片重新拼凑在一起。可就在拼凑那神像的过程中,忽然就对这世间的一切顿悟了。”
雪婉瑜说到这里,眼中闪烁着某种光,是看透一切的光。
她当初亲手打碎了神像,萧怜曾预言她亵渎神明,将不得善终,可如今,她却靠自己的双手和善意,悟透了一切,改变了一切。
而真正的神明,却沉迷于情爱生死之中,无法自拔。
——
风君楚,乘了一艘大船,漂洋过海,数月之后,到了一个地方,叫做璃光。
璃光剑圣胜楚衣,当今海皇北珩大帝的父君,海国一战后立地封神。
他自然是知道他的,这世间,有谁不知道他。
既然知道他,便知道了那个叫做萧怜的女子是谁。
有人说她封了神,有人说她殉了情,原来她是去了九洲。
他早就该知道,她就是那个萧怜,若是早知道,那边明白,她心中所想的,到底是谁!
也自然知道了她口中的棠棠是谁。
风君楚踏上神都的大御码头,正值神皇大丧期满,满城尽去素缟。
逝者已矣,海国派来了新的神皇即将登基,一切歌舞升平。
他的心头却是如被重重一击。
在问得神皇寂灭后的陵寝所在后,风君楚便于夜深人静之时,悄无声息地来到梨棠的大墓前。
“梨棠,这么随便的名字,是他给你取的,还是她?”
他在她的墓前,按照父母祭奠子女的规矩,做完了全套,之后,笔直地立着,许久,一动不动。
“她那样拼了命急着要出来,该是想见你最后一面,可我当时并不知道,如今知道,却已经迟了。现在,我代她,在你的墓前祭奠,希望你不要怪她,她……她也是身不由己,她该是很疼你。”
风君楚,在梨棠的墓前,立了一整夜,天明时分,悄然离去。
——
三个月后,九洲的楚皇还朝,却一病不起。
他从来没有病得这么重,身边却除了白净净,没人敢靠近半步。
萧怜在神龙台中,悄无声息,对他的消息不闻不问,静候那个时刻的到来。
雪婉瑜也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先行一步,自缢而亡。
风如烈当年一个妾室的遗腹子风临轩,如今正值盛年,打着为父报仇、推翻暴君的名义,揭竿而起,在一群朝臣大将的簇拥下,逼宫广和殿。
替风临轩开门的,是白净净。
杀伐一生,到最后,风君楚的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他此时已病入膏肓,形销骨立,却一身凛然雄风仍在,让磨刀霍霍的风临轩不敢上前半步。
“禅位,没问题,但是,朕有个要求,你必须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答应下来,如有违背,不但天诛地灭,不得好死,还会如朕一样,断子绝孙!”
风临轩有些心里没底,“你总要说是什么要求才行,若是有悖天理人伦,我一定不会答应!”
“放心!必不会辱没了你的英名。”风君楚从御书案的暗格中,拿出一只早已写好二十年的圣旨,扔了下去,“照这个去办。”
风临轩拾起圣旨,展开看了一眼,当下唰地合拢,面露喜色,微微有些贪婪和狰狞,“成交!”
第1章 活殉(三更)
皇城中的丧钟敲响,沉甸甸地一声又一声。
他走了?
萧怜坐在黄金笼中,隔着重重丝绒帐,半点看不到外面,只听得宫人们往来奔走,知道该是皇帝大行。
她压在心口的大石,忽地一轻。
终于结束了吗?
二十年囚禁,二十年不见,她陪着他走完这一场情劫,心劫,如今,终于可以结束了吗?
她分外想念外面的海阔天空。
离开这里后,第一件事,便是去他坟头上踹一脚,然后去祭奠棠棠。
她暗自盘算,莫名有些欣喜。
九场天劫,已过去了三生三世,剩下的日子,她决计不会再下来招惹他,忘了她是谁的胜楚衣,太可怕了。
可是,为什么脖颈间那只璎珞,却没有半分松动的迹象?
难道他还没死?
这时,神龙台的大门打开,进来许多宫女太监。
白净净手中拂尘一挥,“来人啊,伺候龙妃娘娘上路。”
一只巨大的幕布,轰地从她头顶的黄金笼上落下,她便如一只笼中鸟儿一样,陷入了黑暗之中。
接着似是有什么机关在转动,脚下便是一晃!
整个巨大的黄金笼缓缓下沉,进入了地下!
“你们要干什么!”萧怜拼命地晃动牢笼,却只听见头顶上白净净阉人独有的笑声。
“龙妃娘娘,奉先皇遗照,赐你活殉,您就在地下,慢慢陪着先皇吧。”
头顶上,有机关隆隆合拢的声音,最后一丝朦胧的光也渐渐消失,只有白净净幸灾乐祸的声音,“别挣扎了,先皇英明,用了毕生时间,在整个墓道中,布满压制你神鬼之力的法阵,娘娘您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休想逃出去半分!”
“风君楚——!你个王八蛋——!”
萧怜疯狂的将笼中的一切拼命砸向外面,却无济于事。
那巨大的牢笼沿着一早修造好的轨道缓缓前行,向着既定的目标,风君楚的陵寝而去。
“风君楚——!你给我滚出来!我知道你还没死!你这个疯子!你给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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