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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挽自然是不愿与李佑鸿一起逾矩,福身,道:“妾身不敢。”

两人一时沉默,她再抬头时,只见李佑鸿面冷如冰霜,牙齿紧紧地咬在一起,狭长的眼睛从边缘往里泛起层层猩红,“我昨夜明明已经说过了......”

坏了!

她说错话了!

李佑鸿不再看她,僵硬地转过头,声音沙哑,对小厮吼道:“刀呢?去给本王找一把尖刀!本王要这耳朵有何用?!有何用!!!”

何挽忙伸手挡住了小厮,冲他摇了摇头,随即快步走上马车,把发了疯的李佑鸿给推了进去。

车帘外,马蹄踏踏,一路向北。

车帘内,何挽紧紧按着李佑鸿的手,“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王爷以后莫要轻言毁坏了。”

李佑鸿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侧过头,盯着她,眼波流转。

半晌后他笑了,很是欣慰,很是欢喜,“挽挽,我知道,你还是在乎、心疼我的。”

故太子犯起疯病来,别人都劝不得,但前太子妃三言两语便能哄好,且故太子也是最喜欢明黄色的......如今的慎王真是与故太子过于相像了。

何挽阖眸,不知作何言语。

以慎王清高的性子,必不愿活得如此疯癫,更不愿平白无故与十恶不赦的故太子扯上关系。

遇刺那夜,李佑鸿把她推了出去,或许她该顺势逃出,呼喊救兵,而不是逞强去推书架,砸晕了刺客,却也似乎砸傻让慎王。

何挽叹气,拍了拍李佑鸿的手背,“王爷,你病好前,我定会仔细照顾你。”

至于和离,且等他痊愈之后再商议罢。

*

大康皇宫规模宏大,气魄雄浑,进了丹凤门向北走,红砖碧瓦一路延伸,皇后的凤栖宫便映入眼帘。

李佑鸿下了轿辇,站在宫门外等着何挽,亲自扶着她走进凤栖宫的主殿。

破晓后,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李佑鸿的身子更是烫人,掌心却是干燥而粗糙的,倒是他身旁的何挽流了满脸的汗。

殿内放着冰块,又有宫人在摇风轮,倒算得上凉快。

皇后身子也不大好了,这会子刚刚起榻,慎王与何挽便先候着。

李佑鸿一手撑着木椅扶手,拄着下巴看她,柔声问:“挽挽,你怎么流了这么多汗?”

身子又往何挽那边倾了倾,他从胸口处拿出一方白手帕,抬起手轻轻为她擦拭脸颊,“殿内冷,别凉着你了。你身子本就不好的。”

慎王的东西自然是好的,那帕子用料讲究,触及肌肤很是柔软湿润,不算丝滑,也不大粗糙,教奶猫舔了似的。

何挽微微躲了躲,抓住李佑鸿的手腕,低声道:“别擦了。”

慎王再擦下去,旁边摇风轮那宫女的眼珠子怕是要被从眼眶里瞪出来了!

何挽一向是被慎王冷待的,少有几次与他一同来给皇后请安,那慎王也必定是一脸不情不愿。

怎么今日慎王竟对她体贴讨好了起来?

殿内的宫女无一不被慎王的举动惊着了,一直忍着没露出甚么太大的异状,那纯纯是皇后娘娘□□得好。

慎王迷茫地与何挽对视了一会儿,才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转头冷冰冰地扫视了一圈,吼道:“看甚么看!头一天长眼睛吗?”

“本王乃有妇之夫,可容不得你们随便乱看的!本王全身上下,里里外外,那都只有慎王妃才能看!”

“你们这些没嫁人的姑娘,就是不懂得这些婚后的规矩!看着人家夫妻亲近,也不害臊!”

说到激动之处,李佑鸿还要拿手肘击椅子扶手以增强气势,说得是理直气壮,臊得是何挽无地自容。

何挽按住李佑鸿的手臂,哄道:“殿下,别说了......”

李佑鸿不听,反而是变本加厉,高声问:“宫里的掌声姑姑呢?教她来见本王!本王有事吩咐!”

一旁候着的宫女忙应了声,出去叫人了。

不多时,皇后的陪嫁芝荣从殿外走了进来,快步走到李佑鸿面前,跪地,恭敬道:“奴婢芝荣,听候王爷吩咐。”

“好,你且听着。”李佑鸿仰起头,神色傲慢,“本王要在这宫规上加一条。”

芝荣:“是。”

李佑鸿:“宫女们见到已成婚的主子,不能长久直视,需得小心避开目光,不然那双眼睛也就不必留着了!”

芝荣一愣,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慎王,:“回、回王爷的话,这条宫规五年前已由故太子拟定过了。”

她话音一顿,才继续道:“内容与殿下方才所说......一字不差。”

李佑鸿蹙眉,“故太子?”

听他语气,仿佛是并不认识这个人一般。

芝荣道:“是故太子与故太子妃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之时...... ”

她只说了半句,座上的李佑鸿已是浑身颤抖,双手也按上了自己的太阳穴,一脸痛苦,咬着牙道:“疼......头疼......”

“挽挽!我好疼!”

何挽忙拿出从府里带来的安神丸,哄着给李佑鸿喂了下去,又给那芝荣使了个眼色,教她闭了嘴。

服下药后的李佑鸿靠在了椅子上,一下一下地抽着气,何挽便起身,绕到他身后给他轻轻按摩头部。

他闹出的动静着实不小,满殿的宫女都吓坏了,芝荣担忧道:“王妃,容许奴婢去请太医罢。”

这症状与昨夜的甚为相似,既然已经求了药方,那便无需请太医再看一遍了。

且以李佑鸿如今的脾性,再来一个太医,别是要再像陈大人那样被吓坏了。

何挽摇了摇头,“无妨,我给王爷按按便好了。”

“姐姐莫要胡乱医治......”

从殿外传来一语娇媚,随着这声音被吹进来的还有一股子胭脂水粉的香味。

“王爷贵体,还是请太医来看看得好。”

何挽抬眸,只见扶着皇后娘娘走进殿内的,正是当今太子的宠妾。

世人口中,慎王李佑鸿心中那念念不忘的一弯皎洁白月。

裘含玉。

第6章 陆

陆白月

裘含玉周旋于二皇子与三皇子之间多年,后逢故太子逝世,二皇子被立为国储,她便彻底弃了三皇子慎王这条船,嫁进了太子府。

她当年是京中花魁,顾盼生辉、堪为国色,又唱得一腔好戏,不愧教慎王念念不忘。

不过这两年被太子养在深闺中,倒是圆润了不少,再没有以前那纤纤弱质的身段了。

她扶着皇后走上主座,路过起身给皇后行礼的两人,脸上难掩得意之色。

每每与慎王夫妇相遇,那慎王都能给她赚得好大的面子。

伺候皇后坐下后,她走到主座旁站着,垂着头,故作恭敬道:“母后,慎王殿下身子似乎不大好,还是宣个太医来罢。”

座上的皇后点了点头,开口,声音柔柔的:“嗯。先免礼罢。”

“芝荣,去请个太医来给雀奴看看。”

李佑鸿倏地起身,一伸手拦在了芝荣身前,满脸不耐,“不准去!”

他说话声音很大,吓得芝荣一个激灵跪了下来。

座上的皇后原本微微阖着的眼睛诧异地睁开,瘫软的身子也费力地挺直了。她虽素来性情温婉,甚少发脾气,是个顶慈祥的长辈,但到底身份尊贵,除了她已故的亲儿子,从来没有晚辈敢在她面前如此放肆。

她刚要开口训斥,便被李佑鸿又一高声之语给堵了回去。

“本王的王妃不是说了不用请吗?你们不听,岂不是驳了她的面子!”

裘含玉也被方才李佑鸿那两声惊得不轻,堪堪回过神来,道:“……皇后娘娘担心殿下的身子,才教去请太医的。”

她瞥了一旁满脸菜色的何挽一眼,蹙眉,“殿下何苦说这样的话,教娘娘心寒。再说,殿下不让去请太医,不是也驳了娘娘的面子吗?”

李佑鸿这才侧头看向她,他疯癫至此,面对出口反驳自己的裘含玉,竟是甚么也没说,便轻飘飘地把头转了回来。

他重重地坐回了椅子上,摆弄着自己的玉扳指,语气甚为随意,“母后,是这院子里知了叫得太响,吵得儿臣头疼罢了。”

他抬起眼睛,寒星似的眼珠对上皇后闻言后那巨震的瞳孔,缓缓道:“雀奴午后就带人把阖宫的知了都给粘了,以免也扰了母后清梦。”

闻言,皇后微愣,似乎是被这话勾起了甚么回忆,眼眶倏地湿了。

“你、你……”

李佑鸿不耐打断:“母后,此番也算请过安了,雀奴先行告退。”

他拉起何挽的手,不轻不重地一拽,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皇后的眼珠仿佛凝固,盯着李佑鸿的背影,良久,竟从椅子上跌了下来。

她跌得急,手臂把桌案上的茶盏也滑了下来,“嘭”的一声,瓷片碎了满地。

“母后!母后你怎么了?!”

裘含玉忙绕到前面来,把皇后扶了起来。她惊惧地抬头看向芝荣,却发现对方脸上并无讶异之色,似乎早料到了皇后会有这个反应一般。

皇后站稳了,心不在焉道:“本宫……无妨。”

“你一早来伺候本宫梳妆,现下也累了,回府休息罢。”

待裘含玉离开后,芝荣走过来,扶过皇后的另一只手,叹了一口气,道:“娘娘……”

皇后已是泪流满面,紧紧握住芝荣,“难道是……本宫的文儿回来了?”

芝荣:“娘娘,刚刚那是三殿下,故太子大殿下已逝世……”

皇后:“可他又怎知文儿对本宫说过的话?粘知了……每年夏天,文儿来请安时都会这样说。这也是他死前对本宫说的最后一句话!”

“且本宫瞧着慎王的神态举动,都与我的文儿很像。”

“文儿离开两年,本宫日日颂经祈祷,护国寺的老僧说本宫今年便可由因得果……”

“娘娘!”芝荣唤了一声,“太医说您近来精神不大好,先去吃药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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