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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前,太元帝掐着她的脖子,疯狂地吼叫的那句,“你根本不知道朕为你付出了多少?!”不受控制地在她耳边回响。
“咳!咳咳!”
她的上身剧烈地抽搐,然后咳出了一口鲜红的血。
温远洲起身,笑吟吟地看着皇后,淡淡道:“奴才打听过了,自打那场意外后,娘娘每个月都会喝一种补药,然后才会来‘月信’。事到如今,娘娘觉得,那是真的‘月信’么?”
皇后艰难地抬起头,双眼逐渐涣散。
温远洲有持无恐地继续道:“娘娘与陛下相处的时间久,应当了解陛下的性子,以前的陛下光明磊落,几次征战从未伤害过平民百姓,颇有大将之风范,并无半分阴冷嗜杀......”
“娘娘不妨好好想想,陛下变得面目全非,为一己之私残杀血亲、残杀无辜,究竟是在陛下受了‘那种伤’之后,还是在您频频恶心嫌弃之后?”
“啧......”温远洲摇了摇头,“不过娘娘实在不应该嫌弃陛下,应该嫌弃自己才对。”
皇后狼狈地扶住床榻,无力地垂下头,鼻子中流出的血一滴一滴滴在地面上。
温远洲挑眉,淡淡吐出最伤人的一句话,“如果受伤的是陛下或者娘娘懂得些许感恩,或许,陛下只需要李佑文这一个儿子。”
皇后的头摇晃着,然后慢慢停止,只剩下滴在地面上的血,一下下发出悦耳的滴答声。
温远洲垂着眼睛看了些许时候,然后走过去,将皇后的身子翻了过来,试了试她的脉搏。
死了。
死得这样容易。
事实上,温远洲还有很多话想告诉她,想用一个个平淡的字绞碎她的五脏六腑,才足以平息他心中的仇恨。
殿下的死,与这个女人同样脱不开关系。
温远洲慢慢跪下来,一边替这个苍老的女人整理她的头发,一边很惋惜地道:“娘娘的心也太脆弱了,只这样便受不了了?”
“其实.......”温远洲有些调皮地笑了一下,就好像一个戏弄了大人的小孩,“奴才方才与你说的那些,都是奴才猜着玩儿的。”
“太元帝现在的气血,确实不像年轻时就受过那种伤的男人那般虚......不过体质特殊的人也多见,多年前陛下究竟能不能生育,其实奴才也不能确定。”
温远洲看了眼皇后的小腹,“不过娘娘一直不能生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这么多年来,陛下顾及你的颜面,一直没有告诉你,确实是情深一片......娘娘死得也不算冤枉。”
他说完这些,起身,整理好自己的衣袍,缓缓离开了凤栖殿。
皇后因为被裘含玉喂错了药,病重身亡。
裘含玉没有任何理由能苟活。
温远洲之前担保慎王是被故太子借尸还魂了,替皇帝办了这个差事,帮他试探慎王,便会让慎王的身份更加可信。
裘含玉死后,太子之位非慎王莫属。
到时候,慎王只要再稍稍吃些苦头,就可以蜕变成故太子殿下了。
*
李佑鸿走进月满楼的时候,菜已经上好了。
大殿之中摆着一个圆圆的红木桌子,周围摆着的都是清凉可口的素材,唯独中间摆了道味道很重的羊蝎子。
李佑鸿脚步一顿。
昨晚,他和王妃喝酒的时候......好像提到了这道菜。
......
烛火摇曳的正殿中,李佑鸿坐在何挽的对面,抱着酒壶,神色颇有几分委屈和痛苦,“我不能再吃那些东西了,挽挽,我真的不能再吃了......”
何挽看着李佑鸿通红的脸,觉得他一定热极了,不然不会那么眷恋地磨蹭着冰凉的酒壶。
她神志很清醒,微微探了探身,拿起扇子轻轻地扇,柔声问:“王爷,你不能再吃哪些东西了?”
李佑鸿嘟嘟囔囔:“羊蝎子、生蚝、韭菜、鹿茸什么什么的。”
何挽没听出来他是甚么意思,扇扇子的手一顿,“......为甚么不能再吃这些了呢?”
“我今年已经二十有一了。”他的声音很悲伤,“我已经成熟了,真的。”
何挽:“......”
李佑鸿说完,抬起头与何挽对视,用炽热的眼神寻求她的认同,“是不是?挽挽?我说的对吗?!”
何挽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王爷不喝醉的话,是很成熟冷静的。”
闻言,李佑鸿睁圆了眼睛,空出一只手,放到身前摇了摇,“再冷静也不能吃那些东西了!我已经二十有一了,我很难再冷静下去了!挽挽!”
喝醉了的人,说话都这样没有逻辑。
何挽实在是不明白李佑鸿的意思,收回自己拿着扇子的手,抱胸认真思索了一会儿。
李佑鸿眨着明亮的眼睛,静静地与何挽对视着,似乎是看出来了何挽觉得自己在胡说八道,他有些着急,抖了抖衣袖。
然后用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手腕。
何挽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投到他光洁的手腕。
那块皮肤现下瞧着与别处并无区别,但只有她与李佑鸿知道,那上面曾有过甚么。
......守宫砂。
再想想羊蝎子、生蚝、韭菜、鹿茸,以及二十有一和成熟。
喝进腹中的那些酒,并不是全无作用,何挽不再害羞了。
她笑了一下,嘴两旁陷下甜蜜的梨涡。
然后起身离开。
把正殿的门“哐”的一下摔上了。
......
回忆起昨夜自己荒唐的言行,李佑鸿面不改色。
他笑了一下,双眸眯起,漆黑的眼珠上有点点水光,“王妃,午膳很丰盛。”
何挽看着他,眼神意味深长,伸出手指了指桌案中间的羊蝎子,“这道菜,王爷熟悉吗?”
李佑鸿垂眸,看了看,眼中有几分疑惑,“嗯?这是......羊蝎子?”
“王妃喜欢吃这个吗?”
何挽微微挑眉,语气很温柔,“王爷还记得自己昨夜说了甚么,做了甚么吗?”
李佑鸿表情茫然,语气坦然,“昨夜喝得实在太多了,我......甚么都不记得了呀。”
第60章 陆拾叁
陆拾叁
振作
何挽磨了磨牙。
直觉告诉她, 李佑鸿是在装傻。
“王爷请坐。”何挽垂眸,“王爷不记得没有关系, 我可以说给王爷听。”
闻言,李佑鸿也是一怔。
他没想到王妃竟然紧逼至此。
他昨晚说得实在不是甚么体面话,变着花样暗示自己空虚寂寞冷,就像是一只发春乱叫的猫。
王妃为甚么一定要点破呢?
他不要面子的嘛?
李佑鸿心中有些郁闷, 脸上却半分也不显露, 带着谦谦的笑意,坐到了何挽对面。
中间的羊蝎子还在冒着热气,何挽白皙的小脸在雾气中变得有些许模糊。
但他能看见她清澈的、明亮的眼睛。湿漉的睫毛垂下来, 让她眼中的感情变得欲说还休。
但李佑鸿懂了。
之前他把一切都像何挽说了个清楚, 除了一样......
他对她的感情。
事成之后,他还会像之前的约定一样, 与她和离,封她为郡主吗?
李佑鸿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何挽。
那时她初来京城, 忙着吃药看病,并没有心思未施妆,穿得也素净。
她侧坐在荷塘边看鱼, 素白的裙子被池水濡湿了一点点, 听到身后的声响,然后有些迷茫地转过头。
李佑鸿的心突然开始狂跳,亦如当年。
且几月来的贴心相处,让他觉得王妃对他也不似当初坚持和离那般绝情。
所以方才他问自己的那个问题,答案自然是“不会”。
只不过这回答有个前提, 既是“事成”。
如果骠骑将军没能完成任务,一个人从南蛮逃出,李佑鸿后续的计划彻底落空......他有何苦连累何挽和她的兄长呢?
说不定他会如南蛮人的心愿,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与何挽有着云泥之别......他没忍住在心中冷笑了一下,心道:说得好像我现在这个样子,就很能配得上她一样。
李佑鸿蹙眉,脸上露出很厌烦的表情。
他讨厌自己这样懦弱又自卑的想法。
却又根本控制不住。
何挽瞧见他异常的表情,“王爷,你怎么了?”
坐在对面的男人脸上的烦躁一瞬而逝,再抬眸,双眸中含着温柔的笑意。
却让何挽觉得陌生又疏离。
李佑鸿弯月似的眼睛眨了眨,道:“没甚么,只是昨夜酒喝得太多了,方才有些胃痛。”
何挽迟疑地看着他,并为从他严丝合缝的面具下看出甚么端倪,只好道:“那王爷喝一点养胃的热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