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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娥刚想开口说话,少年伸出手指在自己唇上轻轻按了按,示意她不要发出声音。
奉太后之命出来查看的宫人在宫室附近转了一圈,发现没什么动静就进去复命了。
英娥这才轻声开口,“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少年微微一笑,“这句话好像应该是我问你的吧。皇宫里可不是你能乱走的地方,不然小命怎么没的都不知道。”
少年优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慵懒,明明是温雅清润的表情,那双深蓝眼眸深处却泛着冷冷的光。
英娥想起刚才被扔上树的一幕,不禁有些讪讪,“刚才谢谢你救了我。我也不想半夜出来,只是----”话还没说完,英娥的肚子就不争气地响了起来,她的小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少年眼中掠过一丝笑意,“难不成是出来觅食的?”
英娥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肚子,算是承认了他的猜测。
少年微微一愣,随即露出了然的表情,忽然伸手拎起英娥,带着她轻轻松松地跳落到地上。
英娥又是羡慕又是崇拜地看着他,“你怎么能这么轻松上下树?我猜你一定是位很厉害的侍卫哥哥对不对?”
少年的嘴角轻微抽了一下,“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想要吃东西就跟我来。”
一听这话,英娥立即欢快地跟了上去。
少年似乎很熟悉皇宫,左拐右拐一会儿就到了御膳房。看起来他和值夜的宫人也相熟,只相互聊了几句那宫人就走了进去,没多久就端了一个朱红色漆盘出来。
少年接过漆盘,低声对英娥说道,“今天正好有贵人想吃胡饭,御膳房多做了些。不过已经冷了,你将就吃点吧。”
英娥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此时看到食物顿时两眼放绿光,那还管冷热赶紧夺了过来往嘴里塞。所谓胡饭,是将酸酱瓜,炙肥肉和生杂菜纳入面饼中卷起切段,配以醋和细胡芹丝,是相当常见的一道面点。英娥风卷残云般将胡饭吃得精光,这才满足地打了一个饱嗝。
填饱了肚子,英娥也知道此地不可久留,再次和少年道了谢后就匆匆回去了。她刚偷偷溜入暖阁,就听见一个令她头痛的声音从黑灯瞎火的房间里传来,“尔朱菩提,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半夜溜出去!”话音刚落,案几上的烛台被人用火折点燃,只见元诩正斜倚在那里,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他的身边还站着两个面无表情的宫人。
英娥有点心虚,“回陛下,小民睡不着,所以才出去逛了逛。”
元诩站起身,慢腾腾走到她的面前,伸手在她嘴边一抹,“这是什么?”
英娥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段胡芹丝。她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了,吃了东西还留下罪证,这实在太不小心了吧。
元诩得意地挑起眉,“没有朕的允许,私自离开朕的寝宫,还擅闯御膳房。这几条罪加在一起,不罚你不足以服众。”
英娥心里来了气,“陛下,要不是你一整天饿着我,我也不用半夜跑出去觅食啊。”
元诩撇了撇嘴,“再加一条,藐视佛法。”
英娥瞪大眼睛,“陛下,你还讲不讲理?”
元诩勾了勾嘴角,“来人,把他拉下去脱了裤褶杖责十下,以儆效尤。”
英娥这下可急眼了,她可是女孩子,要是被脱了裤褶打板子,简直就是奇耻大辱!她怒道,“好啊,其实你就是算准了我会偷偷溜出去吧,这样你就能用冠冕堂皇的借口报私仇了。因为我犯了宫规,被罚的话太后和我母亲也就都不能说什么。对吗?”
元诩冷哼一声,“总算你还没太笨。这次只是给你一个教训。”他皱眉望向两宫人,“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动手?!”
英娥可不是会坐以待毙的人,不等那宫人的手碰到自己,她就一头将那宫人撞翻在地。那宫人的腰正好摔在案几上,顿时痛号不已。英娥趁着这个空档,又抓起铜烛台,用力砸在了另一个宫人肩上,顿时又是一声尖叫。
元诩显然被她的战斗力惊吓到,怒道,“尔朱菩提,你竟敢动手伤朕的人!你不怕朕杀了你吗?北秀容的人,还真是一群蛮族!”
英娥竖起眉毛,“你说什么?”
元诩明白戳到了她的软肋,更加变本加厉地喊道,“朕说什么?朕说你娘,你爹,你们北秀容的人,全都是不知礼仪的蛮族!”
一听元诩说到自己的爹娘,英娥可真的发怒了。此刻她也好像忘记了对方的身份,如箭一般冲到了元诩的面前,抓起他的手就咬了下去。元诩一声惨叫,忍痛抓住英娥,两人顿时扭作一团,打得毫无章法,和洛阳城街上撒泼打架的泼皮没什么区别。两个宫人也是看傻了眼,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所见到的一切。
论起打架,小皇帝还真不是英娥的对手,眼看着他渐渐处于下风,最后还被英娥压在了身下。处于羞愤中的皇帝终于也使出了杀手锏,直起身子对准英娥的肩狠狠咬了下去。
英娥痛得大叫了一声,再一看自己肩头已然流出血来。这一口真是又狠又快!
宫人们也好像才回过魂来,赶紧上前想拖开两人。可这两人偏还不依不饶,谁也不先松手,你拽我的头发我掐你的脖子,直到一个优美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宫人们见到来人像是见到了大救星,恨不能三叩九拜搭谢救命之恩。
来人一看这番情景,倒也大吃一惊,赶紧上前一手抓住一个,总算将两人分了开来。
英娥一抬头,顿时愣在了那里----这不就是刚才的那个少年吗?
元诩也回过了神来,脸上露出讪讪之色,“彦达……”
那被叫做彦达的少年脸色怪异,“陛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元诩一指英娥,“这个家伙竟然敢违抗朕的命令,是他先动手的。简直该死!”
彦达目不斜视,淡淡道,“既然陛下这么说,不如就干脆杖毙他算了。”
英娥吓了一跳,正想说什么,忽看到彦达对她使了个眼色。不知为什么,她好像莫名地信任着这个少年,于是闭了嘴什么也没说。
“那可不行。”元诩连忙叫道,“这个人不能杀。要是真杀了他母后一定会怪罪朕的。”
彦达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那么今天这件事也只能这样算了。不然太后若是追究起原因,恐怕你也免不了一顿责罚吧。”
元诩想到自己故意饿了尔朱菩提一天,心里的底气也没那么足了。只是对方好像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他瞄了一眼自己的手指,那里还留着尔朱菩提的齿痕。再一看尔朱菩提,她的肩膀似乎伤得更厉害。这一看,元诩心里顿时平衡了不少。其实从小到大,人人都让着他,就算是彦达也相当知礼,哪里有人敢这样对他。这么毫无规矩毫无风度的打上一架,感觉竟是痛快多过愤怒。
彦达好似看出了他的心思,“陛下你大人有大量,就饶恕他的不敬之罪吧。”
英娥收到了彦达的示意,也附和了一声。
既然有了下台阶,元诩也就趁机教训了英娥几句后拂袖而去。
元诩离开后,彦达指着她被咬的地方问道,“这里怎么有血?”
英娥哼了一声,“谁知道陛下的牙齿这么厉害!不过是看到他哭而已,又是被饿肚子又是被推下水又是被咬,这算什么事儿啊。”
彦达似乎有点好笑,“你把外裳脱了,我给你上点药。”
英娥立即摇头,“不用了。我自己来好了。”
彦达目光微沉,“我给你上药。”
他的声音温和却不容拒绝,英娥只好拉下外裳,只见白皙如瓷的肩膀上留下了一个深深的渗血的牙印。
彦达从暖阁的一侧书架上拿出一个蓝色瓷瓶,小心地将药抹在那个伤口上。他的手指带着温暖的触感,细心而缓慢地将药抹开。英娥一侧头,正好看到他密密长长的睫毛仿佛墨蝶轻扇蝶翼,忽听到他的声音传入耳中,“其实陛下那天会哭,是因为他养了五年的犬奴没了。想必是陛下不想让别人知道一国之君这么多愁善感,所以才起了杀心。
英娥一愣,“你也看到他哭了?”
彦达笑而不语。
英娥低下头,完全不能想象那小皇帝因为一只小犬而哭得稀里哗啦。
彦达拉上了她的外裳,“好了,这个伤口很快就会结疤的。幸好你不是女孩子,留这么一个疤痕也无关紧要。”
英娥很是郁闷,她可不就是如假包换的女孩子吗?
郁闷归郁闷,英娥还是向彦达道了谢。要不是他及时赶到,自己恐怕还不能全身而退。
彦达揉了揉她的头发,“其实陛下也很孤单,如果你能让他感觉开心一些,就是对我最好的感谢了。”
英娥犹豫了一瞬还是点了点头。
四周似乎一下子安静下来,气氛变得异常柔和而沉静,唯有雕花熏炉里飘出几缕青烟,袅袅地散形于空气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