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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小廝将冷菜冷饭送来时,施翠烟正好刚睡醒。
吭喨!几声杯碗歪斜碰撞,连着託盘一同摔在潮湿的石地上。端菜来的小廝一脸厌恶,他用脚将託盘踢上前,怎么都不肯在接近地牢中的犯人,彷佛两人得不治之症,靠近半分也会要了他的命似的。
"欸欸,吃饭了!"小廝双手环胸吼道。
施翠烟最先睁眼,灵眸扫了杯盘一圈,仰起头諂媚笑道:"小兄弟,这里有没有酒阿?参水的也行,能否请你替我弄些来?肚里的酒虫又犯癮了。"
"我呸!!"小廝闻言怒斥一声,"你个阶下囚还这么囉嗦,当真以为来做客啊!犯酒癮?那你等着憋死吧!"
小廝怒駡几声后转身离去,施翠烟见状也没恼,她无奈的摇了摇头,笑道:"嘖嘖,魔教有钱有势,连点酒水都吝嗇。"不过她说的都是玩笑话,聪明如她,又怎会不知身为阶下囚的道理?只是被锁得发慌,捉弄几个小廝打发时间罢了。
"……你怎么会在这?"一旁洛倾城有气无力地问道,比起双手被锁的施翠烟,洛倾城的情况可惨多了。不只手脚受铁链束缚,浑身上下满是伤痕,更凄惨的是大穴被木刺压制,就算疼也无可奈何,活生生折腾。
施翠烟听她醒了,忽然鼓起双颊不满道:"哎!洛当家你早就知道惜妹妹还活着?"
洛倾城闻言并未做回应,维持闔眼假寐的模样一动不动。
"太不够意思了!居然瞒着我!"要不是够机伶,现在恐还饱受相思苦呢。
这下洛倾城冷哼一声:"可笑。"
就凭她对惜福红有一丝眷恋,洛倾城就不愿告知她真相。施翠烟柳眉轻挑,她明白想将所爱之人占为己有的欲望,所以对洛倾城的态度也不以为然,说这些话不过想发个牢骚,她翠玲瓏的面子在她们一个个狡猾侠女面前都快掛不住了,以后还上哪混饭吃呢?
"吶,当家,吕教主要我召集武林各大门派前来,将他们一网打尽,杀个痛快!"施翠烟瞧洛倾城睁开双眼,接着道:"我呢,就告诉教主不成,我可担不起这些罪过,所以被她锁在这啦。"
"迟早会沦陷……"洛倾城沉默良久才开口说道。
"可不是,说不准吕教主已开始行动,咱也没多少时间了。"施翠烟眨了眨美眸,似乎一点都不紧张。
洛倾城摆动几下瘫软的手臂,厚重铁链刺耳磨擦,她感觉不到手臂挪移,却感到一股椎心剧痛,各种被禁錮的无力感不断袭来,几乎要将她的坚强彻底击溃。无论怎么抗拒,都摆脱不了罪名与诬陷,更救不了她想守护的福红,眼看吕湘音要大开杀戒,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施翠烟瞧见她眼底漆黑,忍不住叹了口气:"别逞强了,你身上大穴被封,别说运功,就连举手投足都成问题,咱也别想逃,外头还有宵凄玉等着呢,就算我们联手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听闻施翠烟一番见解,洛倾城安静了下来,她明白始终是逃不成的。
"不过吕教主当真卑鄙!居然拿惜妹妹来牵制神医和道姑,嘖嘖,真有一套啊,不过……"施翠烟脸色忽然变得沉重,严肃道:"这次宵凄玉强行逃离碧玄宫,想必宫主定是气急了,只怕到时除了各大武林门派,还得加个碧玄宫搅局,场面肯定混乱。"
"你有何计画?"洛倾城瞥向施翠烟,她肯定身边的翠玲瓏早有诡计。
施翠烟闻言忽然低笑了几声,不做回应。
另一头,雾封穀中起了场大雾,虽名雾封,实则是穀外浓雾多,穀内却是封闭的世外桃源,但今日却笼罩起厚重白雾。池水边,水声哗啦哗啦拍打上青苔石,池中隐约站了一抹身影,此人正是惜福红。
她浑身湿透,冷得不断颤抖,却不愿离开池水半步。
"好奇怪…好奇怪……"她张口喃喃自语,只要闭起双眼就会看见可怕的景象。
她又做了似真非真的梦境,这次她看见的是宵凄玉。已经哭不出声,任由池水洒在她的脸上,水珠代替眼泪替她伤心,经歷过这么多次爱与苦痛,这么多次真真假假,她已累得无法辨别真偽。
她确信三年前的回忆是真,却抗拒不愿承认。
多么希望只留下美好的一面?多么希望就这样傻下去?……
"阿福!!"
随着叫唤声,浓雾后头急奔来两道身影。来人是薛百花与宵凄玉,当她们看见惜福红独自站在水中时,立刻上前欲踏进池中,惜福红却忽然回了魂,慌张退了数步一脸惊恐。
"别过来!你们别过来!"她高声尖叫,彷佛眼前是兇猛野兽。
宵凄玉见状眉头紧锁,好似看出什么端倪。当她与惜福红对上眼后,那漆黑不见底的眼眸透着迷惘与惧怕,宵凄玉压下心中燥动,就算惜福红不说,她也能从她清澈的眼眸知晓一切。
惜福红盯了她良久,怯声问道:"…那些…那些都是……"
"是。"听闻没头没尾的一句问话,宵凄玉了然回应。
"…果然连你也……"惜福红惨澹一笑,眼泪混着池水缓缓落下。
她很累,累得不再多想。
宵凄玉见状,二话不说步上前,就算惜福红不断后退,不断叫她停下,宵凄玉都彷佛没听见般。一双手臂揽过惜福红,低头吻上那张颤抖不已的唇瓣,凉透的温度令她浑身颤抖,宵凄玉不顾惜福红反抗,霸道的想留住两人越离越远的心。
啪!--
一声脆响,宵凄玉苍白的面容染上一层火红,惜福红粗喘着气收回右手,她狠狠打了眼前这个失去理智的女人。薛百花讶异地愣住,平日总是温顺的阿福,居然头一次出手打人,还是打那个曾让她倾心的宵凄玉。
咬着下唇,惜福红倔强的瞪视宵凄玉,眼底却充满不安与怯懦。
"疯子!"薛百花冲上前也赏了对方一巴掌,她万万想不到这女人已入魔。
惜福红见薛百花替她挡了宵凄玉,二话不说冲回自己的小屋中,她用力的甩上门,不让任何人再靠近自己。当门碰!的声甩上,宵凄玉才猛然回过神,见惜福红闭门不见,她立刻两三步追上。站在门外时有种心被狠狠拧了一下的错觉,这种痛楚远远超越惜福红赏她的那一巴掌。
"惜姑娘,是在下失礼了,在下给你陪不是,请你开门。"她站在门外轻声说道,但不难听出语气颤抖,彷佛压抑着什么。
"你走!!我不想看到你!"几近崩溃的叫喊,惜福红彷佛挤出所有勇气,"我…我不是菱雪!不是!!"她并非谁的替身,只望宵凄玉也别再纠缠。
不料这句话出口,门外顿时鸦雀无声。
惜福红情绪激动得喘着气,她才想门外的人是否已离开,哪知木门忽然被撞开。宵凄玉一脸冰冷,早失去该有的温柔,那称得上暴戾的眼神令惜福红不断往后退,直到背抵石墙无处可去。
"我知道,"宵凄玉沉声一字一句缓道,她逼近惜福红,双手捧着她的脸,"你是惜姑娘,不是菱雪,我或许爱过师妹,但她已经死了,死很久……而是你让我的心又有温度,所以别想逃,惜姑娘…不,惜福红,我不会让你离开的,我爱的只有你,我也只要你一个。"
本该是醉人爱语,却因宵凄玉危险的语气显得十分恐怖。
"惜姑娘也累了,在下就先回去,明日再来。"宵凄玉并未留恋,而是收手转身离开。
当宵凄玉与薛百花擦肩而过时,薛百花咬唇瞪了她一眼,接着飞快地上前搂住惊吓不已的惜福红。她没有哭,只是将脸埋进薛百花的怀中,双手牢牢抓住她的衣衫,彷佛大海中唯一的浮木,若放手,她定会溺死。
"……我…我不想留在这了…我不想…带我走…我要离开……"断断续续的呢喃令薛百花心痛,她不断搂紧惜福红,让她可以安定下来。
"本医没有能力保护阿福周全,但本医保证,"薛百花稍微分开两人距离,温柔地吻上惜福红哭红的眼眶,"本医一定会让阿福离开这个鬼地方。"
现下不只吕湘音是敌人,连宵凄玉也变得喜怒无常,将阿福留在这只会徒增她的苦痛。因此薛百花要救阿福离开,她能託付的也只剩地牢那两位阶下囚,而当她走进地牢时,施翠烟却一派轻松,完全没有任何讶异之情。
"嘿嘿,神医真是勇敢,居然独自前来解救牢犯。"施翠烟笑得一脸促狭。
"带阿福走,别让吕湘音跟宵凄玉抓回来了。"薛百花不理施翠烟,她拿出偷来的钥匙解开沉重锁炼,又替洛倾城拔出压制圆木,她神情严肃,双手快速缝合伤口,又拿出珍品药物替她们暂时疗伤。
"放我们走,你又该如何?"洛倾城忍住剧痛沉声问道。
薛百花闻言忽然娇笑几声,这笑声透着一丝觉悟,"为了阿福,本医如何都无所谓。"
"别忧,待咱将惜妹妹安置好,就来救神医。"施翠烟站起身活动筋骨道。
"算了吧,"薛百花将上好金创药扔给施翠烟道:"只管将阿福藏好便是。"
只要阿福平安就好,这是她欠惜福红这个女娃的。
另头,书房内茶香弥漫,毫无开战前紧张氛围,吕湘音半依着软榻,好不间适的接过宵凄玉递来的瓷杯品茗,她抿了一口后睁开美眸,却见宵凄玉心不在焉,好似有什么心事坐立不安。
"算了,"指尖摩娑杯沿,吕湘音淡笑道:"就随她们去吧。"
宵凄玉垂下眼眸,不自觉握紧双拳。
"反正她们在这也是碍事,吾没有心思照料福红安危,姑且託付她们也好,不过,"吕湘音撑起上半身,执过宵凄玉肩上一缕青丝笑道:"这回你惹来的那些道长,可得替吾好好打发着,倘若宵姑娘乱跑,吾会很为难的。"
眼眸虽映着吕湘音绝世娇顏,可宵凄玉再清楚不过,这不是人,而是魔。
那又如何?
认命般地闔起双眼,宵凄玉开口道:"在下定誓死保护教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