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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赐婚,不敢不从。”李鹤珣抿唇直言。
‘啪’的一下,掌心猛地拍在桌上,李诵年目光如鹰,锐利的刺向李鹤珣,“你少糊弄我,这赐婚是怎么来的,你以为我不知道?”
李诵年盯着他,“你是不是还没放弃,想利用她——”
“父亲。”李鹤珣打断了他下面的话,不容置疑道:“我没有。”
“你若不是打的这个主意,为什么偏偏将沈家的姑娘娶回来。”
李诵年看着跟前这个从不曾让他失望过的孩子,冷声道:“你不是那等见色起意之人,能让你拿自己的婚事做筏子,除了那件事还能有什么!”
“李澜之,别以为我不知晓你打的什么主意。”
李诵年目光沉沉,“那等大逆不道之人,不值得你为其费心!你听见没有!”
“父亲,他不是!”李鹤珣双眸同样冷沉,不畏不惧的看向他,“这么多年过去,你就不想知道我查到了什么?”
“他是您的儿子,他的品性如何,您会不知?便是我当真想要利用什么才娶了沈观衣,最后您不是也没阻止?”
在李诵年愈加愠怒的目光中,李鹤珣面不改色的继续道:“所以,您也是想要还阿意一个清白的,对吗?”
“住口!”李诵年怒不可遏,“什么清白,你是嫌他害的李家还不够?就是因为他,我将来都没脸去面对列祖列宗!”
“李家世代忠诚仁德,哪一个不是青史留名的贤臣?便是像你叔伯那等不学无术之人也知晓有所为有所不为!万不敢毁了李家世代的清流贤名!”
李诵念气的面色发红,“可我的儿子,你的好弟弟,他做了什么?是他毁了李家的名声,他就该是李家之耻。”
“父亲。”袖笼里,李鹤珣五指成拳,攥得指节泛白,“他没有。”
李诵年眼眶中布满猩红血丝,甚是骇人,“四年过去,便是没有又如何?他便是被冤枉的又如何?你能查出来,你还能替他报仇不成?”
“澜之,晚了。”
李鹤珣猛地抬眼看向李诵年,只见他一瞬似乎老了许多,疲态尽显的撑着桌沿,“若他是被冤枉的,也是他当年不够警醒聪颖,轻易相信旁人,怪不得别人。”
“相信旁人也有错吗?”李鹤珣瞳仁轻颤,不躲不避的看着他,“那时他才十四岁,相信自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他有什么错?”
“他没错。”李诵年缓缓抬眼看向他,声音轻如羽毛,这是他第一次与李鹤珣提起李鹤意的事,但不表示他不清楚李鹤珣这些年私底下都在做些什么。
但他要告诉这个被他寄予厚望的孩子,“所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话之重,重到李鹤珣呼吸一滞,只觉心脏被一双大手紧紧拧住,不得松缓半分。
“澜之,李家已经出了一个逆子了。”李诵年平静的看向他,“你也要重蹈他的覆辙,让我与你娘失望吗?”
如同泰山压顶,洪流出闸,李鹤珣喉口被东西堵住,呼吸不匀,说不出半个字来。
所以父亲不是不在意,甚至有可能知晓真相如何,但相较于李家,相较于他们世代遵守奉承的贤明,李鹤意便算不得什么了。
李诵年见向来喜形不容于色的人面目苍白,心下也极其不忍,“好了,那些事都过去了,不管你因为什么娶了沈家那姑娘,她既是你的妻,日后你便得好好待她,莫要再打旁的主意。”
李鹤珣唇边溢出一丝轻讽的笑,心底似乎叫嚣着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化作了轻飘飘的一句,“父亲,仁义礼智信,孩儿不曾忘记,更不曾想过利用一个女子来达到目的。”
晚霞初露之时,沈观衣才悠悠转醒。
清凉的风吹起耳畔的碎发,沈观衣嘤咛一声,抬眸看去。
只见团扇一上一下,风声正好,握着它的人似乎察觉不到累,明明手指都因为许久未动而逐渐肿胀,她却像是瞧不见一般,只因主子不曾喊停。
素净的手轻柔的按在团扇的牡丹上,豆蔻嫣红,连牡丹都争艳不得。
“好了,休息会儿。”
阿莺缓缓收回手,施礼道:“是,少夫人。”
沈观衣掀开薄被,还未曾抬手,阿莺便已然上前服侍她起身,沈观衣啧了一声,隐隐竟有种回到了前世的感觉。
那时她身边最得力的两人便是探春与阿莺。
探春性子活泼,后来手段狠辣,却仍旧改不了粗枝大叶的毛病。
而阿莺安静沉稳,行事细致,常常她还不曾吩咐,阿莺便已然提前一步替她打理好了。
“小姐,小姐您醒了。”探春小跑着从门外进来,行至阿莺身侧,不动声色的将她挤到一旁,接替她的位置。
谄媚的道:“小姐,您今日想吃什么?奴婢这就去吩咐厨房,若厨房没有,奴婢便去替小姐买回来。”
沈观衣眉尾上挑,看向探春,“想吃些醉糕。”
探春:……
她苦着一张脸,求饶道:“小姐,奴婢错了,您别生奴婢的气了。”
都怪世子,非要哄骗她将醉糕拿回来,现在好了,小姐身边被那个叫阿莺的人霸着了,要是小姐不要了她了,她都不知该去哪儿哭去。
“生什么气?你不都带回来了,拿过来吧。”
沈观衣坐在铜镜前,随意挑了把精致的木梳,递给一旁的阿莺。
眼见着阿莺默不作声的走上去替沈观衣通发,探春这下是真的慌了,连忙跪地道:“小姐,奴婢错了,您饶了奴婢好不好。”
沈观衣似是没看见一般,拿起一根玉簪在发上比划了一下,笑着从铜镜中看向阿莺,“阿莺,瞧瞧,我戴这个如何?”
阿莺抬起头看了一眼,随后低声道:“与少夫人甚是相配。”
娇笑连连,沈观衣牵起唇畔,看着铜镜中美艳不可方物的少女道:“我也觉着。”
二人旁若无人的谈论,令探春眼角浸出一丝泪光来。
她心里堵得难受,像是一团棉花撕扯不开。
小姐这些年身边一直都只有她一个人的,她们从庄子上便相依为命,便是最艰难的时候,也是互相依偎过来的。
她不怕小姐罚她,但她怕小姐再也不理她,不要她了。
双膝在地上摩挲出声响,探春挪到沈观衣身侧,抓住她的衣袖,颤着声音道:“小姐……”
第36章
沈观衣没骨头似的歪靠在软椅上, 嫣红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懒散的抚摸着手上的玉簪,“嗯?”
探春抬头望着沈观衣,她不似平日的娇弱, 眼下如同一只艳阳天的树底下午睡的猫儿, 倦懒雍容,看似温柔无害, 底下却藏着利爪。
这样的小姐她从未见过,但却从心底里发怵。
“奴婢真的知错了,您就原谅奴婢这一次好不好?”探春小心翼翼,连呼吸都慢了几分。
略微凌乱的长发在阿莺手中逐渐顺滑,沈观衣略一抬手, 阿莺便停下欲要挽髻的动作, 垂首站至一侧。
正在探春忐忑之际, 沈观衣突然道:“起来吧。”
她心下犹豫, 不敢起身,贴在大腿前侧的掌心生出汗渍,而她却顾不得粘腻,眼巴巴的望着沈观衣, 试图从她的神情中瞧出她眼下是否仍在恼怒的心绪。
沈观衣慢悠悠的瞧了她一眼,短叹一声,“阿莺, 扶她起来。”
“是。”
阿莺靠近的一瞬,探春咬着牙,本想将她推开, 可余光对上沈观衣看着这方的目光, 只能忍着火儿,攀着阿莺的手臂起身。
比起生气, 沈观衣更多的却是想要敲打探春,从前住庄子上时,探春便将宁长愠当作半个主子与恩人,她心思单纯,宁长愠若想利用她做什么,不过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她这一世不想将日子过得胆颤心惊,鸡飞狗跳,所以那人,免不得要让探春避开一些。
在沈观衣出神时,探春在她瞧不见的地方轻轻拧了一把阿莺的腰肢,对上阿莺看来的视线,探春狠狠一瞪,又连忙收回目光,怕被沈观衣瞧见。
“下去布膳吧。”
阿莺略一施礼,利落的转身离开,探春却磨磨蹭蹭,犹豫道:“小姐,您不生我的气了吧?”
沈观衣好笑的嗔了她一眼,“我方才不是说了不曾生气?”
“我才不信。”探春如往日一般嘟囔了一句,下一瞬便瞧瞧掀起眼皮去瞧沈观衣的神色,在发现她并未生气时,紧绷的身子松缓下来,眼中不由得漫了一层雾气。
“小姐,您方才可吓死奴婢了。”
沈观衣微微抬手,没有理会她嘴里的小埋怨,在她的搀扶下走向小桌,“将醉糕拿来吧,我想吃。”
探春错愕一瞬,可眼下仍对方才之事心有余悸,不敢再如同往日那般造次,“是,小姐。”
窗外金云漫天,待被乌沉覆盖之时,下人从善如流的将晚膳布好,沈观衣看了一眼与昨日不同的膳食,满意的坐在桌前,问道:“李鹤珣呢?”
“回少夫人,公子从老爷那儿回来后便一直在书房。”
“嗯,知道了。”
下人错愕抬眸,本以为少夫人会吩咐她去唤公子用膳,谁料抬眸的瞬间,就瞧见她执筷夹肉,仿佛方才不过随便问问罢了。
这头,李鹤珣在书房坐到很晚。
天幕乌沉,月明星稀之时,他才从书房出来去了浴房沐浴更衣。
沐浴完后,黝黑柔顺的发梢湿润的贴着脊背,李鹤珣换上薄衫回到卧房,刚一进去便听见沈观衣正与婢女嬉闹着什么。
“小姐,您方才可是答应我了,要抓只兔子回来给奴婢瞧瞧的。”
帷帐之后,少女不着寸缕的趴在床榻上,双手交叠,柔软的脸颊贴在手背上,薄被只堪堪拢到腰肢,露出上面细滑白皙的脊背。
阿莺跪坐在一旁,掌心先是将红玉膏揉搓的没有半点凉意后,才贴在沈观衣的背上,捏揉顺敲,手法娴熟,伺候的沈观衣舒服的眯起了眼睛。
“我不过随口一说,你往心里去做什么。”
探春嘟着唇,趁沈观衣阖眼的一瞬,狠狠的剜了一眼阿莺,这才道:“那小姐您答应她的火狐,是不是也没有了?”
沈观衣舒服的嘤咛一声,漫不经心的道:“再说。”
“小姐~~~”探春顿时不服,跪坐在床沿边的身躯不由得向沈观衣靠近了几分,殷勤的为她捏着手骨,“您不能这样偏心啊。”
李鹤珣进来时瞧见的便是这样一副不可言喻的画面。
轻薄的帷帐被放下,尽管遮掩住了床榻之上的情形,可依然能够看清两人正在为沈观衣捏背抹香。
听见动静的人掀开帷帐一角,连忙道:“小姐,姑爷回来了。”
“回来便回来,大惊小怪的做什么。”沈观衣方才喝了崇心院那边送来的药,眼下正困乏的紧。
结果探春冷不丁的扬了声音,顿时将她吵醒了。
探春与阿莺退下,沈观衣懒倦的趴在床榻上不曾动弹,她侧脸朝着外沿,双眸睁开一条细缝儿,隐隐透过薄纱看见李鹤珣背对着她坐在桌边饮茶。
“下月的秋猎,你与长公主一道马车。”
沈观衣轻轻应了一声,这才记起眼下快到秋猎的时节,但随即又不满,“为何不是与你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