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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观衣低头看他,“小四儿对吧?”
他连连点头,“是,少夫人有何吩咐?”
“别紧张。”沈观衣对着他安抚的笑了笑,比起她来,显然一直自说自话的小四儿才是紧张的那个。
上京众多贵女自小就在后宅中长大,会骑马的女子算不得多,所以这边马场里的马奴几乎都是为小姐贵女们准备的。
但贵胄众多,对于前来伺候的马奴也定是经过精心挑选而出的,更何况,这次秋狝是李鹤珣辅佐太子举办的,按理说李鹤珣那般一丝不苟的人,应当不会选出小四儿这么个生手来。
正当沈观衣思绪飘远之际,耳边再次出现小四儿的声音,“少夫人,您别怕。”
沈观衣有些烦了,她到底什么时候怕了?
为什么要一直哄着她。
她缓缓转头,蓦然对上小四儿势在必得的笑容,“别怕……”
话音落下,小四儿两指放入口中,清脆的哨声响起,沈观衣身下的马儿如同听到了什么指令般,前蹄扬起,在嘶声中狂奔。
沈观衣:!
她赫然勒紧缰绳,目光沉沉。
狂风呼啸,从脸颊擦过,她调动起全身的力气,来平衡眼下的身躯,马儿飞奔出去很远,她稳住身子后回头望向方才突然发难的小四儿。
树丛土路不停的往后倒退,她看不清小四儿的神情,只能隐隐瞧见一个小黑点在不远处望着她的身影。
身下的马儿像是发了狂般不受控制,沈观衣迅速回头,掌心死死的攥住缰绳,被磨的生疼。迎面而来的枝丫如同巴掌般狠狠的扇在她的脸上。
好疼。
沈观衣双眸被气的通红,小四儿!
她一定是见过的,她一定见过的。若是被她找出来是谁的人,定要将他与他身后之人大卸八块!
前方便是悬崖峭壁,而沈观衣身下这匹马儿却没有丝毫要停下来的意思,仿佛抱着必死的决心朝着前面飞奔而去。
刺骨的风灌入衣衫之中,衣袂纷飞,鼓成漂亮的弧度,沈观衣左右瞧了瞧,与其摔下去,不若跳下马,还有一线生机。
马儿疾步如风,沈观衣咬着牙,欲要松开缰绳。
千钧一发之际,她听见一道厉喝破空而来,惊飞鸟雀,“沈观衣!”
沈观衣茫然抬头看去,只见一道青影于马上腾空而起,眨眼间便来到她身后夺过她手中的缰绳,强行逆转马儿的方向。
可悬崖旁边是陡峭的山壁,马儿跳不下悬崖却能一头撞死在山壁中。在马儿即将撞上之时,李鹤珣揽住沈观衣一跃而起,二人摔倒在斜坡之上,腥泥混合着草香袭来,沈观衣被李鹤珣牢牢的按在怀中,片刻之后才缓缓松手。
些微的喘息让李鹤珣胸脯一上一下,心跳如鼓,沈观衣在他怀中趴了好一会,平复了恐慌之后,才缓缓从他将她护的紧紧的手中钻出一半的脑袋,“李鹤珣,你没事吧。”
他向来干净无尘的衣衫裹着甘草红泥,脸上也沾了一些红土,瞧上去颇为狼狈,“无碍。”
沈观衣在他怀中挣了挣,没挣脱,只好小声提醒道:“你先放开我。”
他狠狠阖上眼,手上的力道又紧了一些,显然气的不轻,“我走时说过什么?”
方才经过一遭危险,李鹤珣便要与她算账,她顿时赌气道:“不记得了。”
“我让你安分些,你是一个字听不进去。”他声音悠远宁静到让人生骇。
沈观衣驳斥道:“你让我跟着你我就安分了。”
“所以我不听你的,你便耍性子,眼下还差点和你亲自挑选的马儿落崖?”
他一生气就喜欢阴阳怪气的毛病看来是改不了了。
沈观衣麻木的听着。
“那马儿好在哪儿?是我给你挑的那匹不敢跳崖,让你觉着胆儿小了?还是这猎场已经容不下你,让你非要跳下去看看?”
“是我想跳吗?你没看见我也很害怕?”沈观衣猛地撑着他的胸膛起身。
掌心压在身上,李鹤珣脸色煞白一瞬,死死的盯着她。
“你看什么看,若不是你不愿让我跟着,我会遭了道吗,说起来,这件事本就是你的错。”
沈观衣理直气壮的将李鹤珣气到额头生疼,脑袋发晕,半晌他才沉沉的吐出一句,“下去。”
下什么去?
两目相对,沈观衣这才发现自己跨坐在李鹤珣的腰上,她知她不喜在外姿态亲近,但她还不喜李鹤珣在外对她如此冷淡呢,李鹤珣不也没听她的。
所以她为何要那般听话。
沈观衣不但没起身,还夹住了李鹤珣精壮有力的腰肢,在李鹤珣的一声闷哼中,沈观衣突然怔住。
见他面色有些发白,她骤然道:“你受伤了?”
第39章
李鹤珣看着她, 神色苍白,并不言语,沈观衣连忙从他身上下来, 将他扶起, 去查看他身上是否有伤。
青衫被划破了许多道口子,脊背上更是有好几处深可见血肉的长痕, 应当是李鹤珣方才为了护着她,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落下的伤。
虽说都是些皮肉伤,并不致命,但沈观衣仍旧有些怔愣。
她蓦然想起前世的他位居高位,府中暗卫无数, 鲜少有人能伤到他, 那时她还在心底笑过他, 觉着他瞧上去虽然心思深沉, 气度不凡,但实则不过与她一样贪生怕死。
只是后来,李鹤珣受过伤的,在铁桶一般的府中, 李鹤珣都能受伤,究其缘由还是因为她。
那时上京波谲云诡,吏部尚书赵永华被逼得狗急跳墙, 她与李鹤珣正巧上山去了寺庙,刺客涌现,凶险之极, 而一路跟随她们的暗卫竟率先救了她, 将李鹤珣置于凶险之位。
后来她才知晓,将那些暗卫安排在府中从来不是因为李鹤珣贪生怕死为了保护自己。
而是那些暗卫, 从始至终便只有一个命令,便是护着她。
如今,他又救她一次。
沈观衣说不上是什么心绪,或许是习惯他为她做诸多事。
但那个李鹤珣本就心狠手辣,仅剩的丁点良善与她如出一辙,所以她用起他来,毫无愧意。
可眼前这人不是。
李鹤珣见沈观衣沉默许久,微微蹙眉回头看去,却发现她盯着他的伤口,神情变幻莫测,眼波流转之间似乎划过一丝心疼与愧疚。
他略微怔愣,下意识缓了神色,轻缓道:“无碍的。”
“怎会无碍,伤口这般深……”
沈观衣双眸低垂,长睫在瞬间掩去了她眼中的情绪,她嘟囔着,“你先在这处休息会儿,我去将你的马寻回来。”
李鹤珣捉住沈观衣的皓腕,“不用。”
下一瞬,他从怀里拿出一枚哨子,哨子无声,却能在片刻之后听见愈来愈近的马蹄声。
沈观衣险些忘了,似他们这般有头有脸的人物,家中怎会没有几匹训练出来的好马。
不多时,棕色的马儿飞奔前来,停在李鹤珣身旁,李鹤珣伸手抚了抚马儿的鬓毛,还不曾说话,沈观衣便道:“我来骑马,你坐我身后。”
沈观衣并未觉着自己这番话有何不妥,却引来了李鹤珣意味深长的眼神。
她眼下安静的令他有些不习惯。
是因为他的伤吗?
见她缓缓靠近马儿,李鹤珣正欲开口,怕她不会骑马却要逞强,却见她熟稔的先让马儿习惯她的气息,在察觉到马儿并未排斥之后,利落的翻身上马,须臾之间便向他伸出了手。
李鹤珣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本欲自己翻身上去,在对上沈观衣固执的神色,李鹤珣沉默了。
“皮肉伤不足为惧,无需你这样。”
沈观衣看着他,“你不上来,莫不是还想要我与你清算一下先前的账?”
虽话中带了威胁,可其中夹杂的关切与催促,与往日的她并不相同。
那是对李鹤珣而言极其陌生的情绪,他无声的伸出手,就着她的掌心微微用力,翻身上马,坐在她身后。
沈观衣扬了扬唇,弯了眼。
李鹤珣伸手越过沈观衣的身侧,去够前方的缰绳,可指尖刚一碰到便被沈观衣推挤掉,李鹤珣还未回过神来,耳边便响起一道俏丽的声音,“驾——”
马鞭扬起,她脊背挺直却也只堪堪到李鹤珣的下颌。
李鹤珣定了定神,总觉着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无论是从她骑马的姿势还是扬鞭握绳的松缓来看,沈观衣的马术都算不得差。
狂风灌耳,沈观衣似乎听见李鹤珣微不可闻的说了一句,“马术不错。”
沈观衣感受到背后的温度,得意道:“那当然,你……他当初也说我在骑马一事上很有天赋。”
李鹤珣双眸看着前方,沈观衣扬起的发丝从他眼睫上拂过,他下意识眯起眼,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宁长愠那张雌雄莫辨的脸来,但是随即又被他抛之脑后。
沈观衣经他一问,想起前世李鹤珣教她骑马之时露出的诧异之色,与如今的他竟是相同。
只是一个诧异她会骑马,一个却诧异她不会骑马。
但好在,前世李鹤珣教她时也算上心,待她能与他并肩赛马之时,李鹤珣牵起嘴角,竟说了句她听不大明白的话,“你的马术,是我教的。”
“你的马术是谁教的?”轻缓的声音散在了风里,全心全意赶路的少女,并未听见。
沈观衣载着李鹤珣回到帐篷里后,便找来随行的医官替他看伤。
帷帐透薄,沈观衣坐在小马扎上百无聊赖的盯着李鹤珣,他褪去衣衫露出坚实有力的臂膀与精壮却瘦窄的腰肢时,沈观衣看的入了神,好像有什么她一直没想明白的东西呼之欲出。
‘唰——’
帷帐被人从里面掀开,打断了沈观衣飞扬的思绪,露出医官讪笑的神色,“少夫人,在下要为大人上药,还请少夫人暂且退避。”
沈观衣盯着他,盯得医官神色愈加尴尬。
他也不知分明二人是夫妻,李大人却非要将自己夫人赶出去。
“哦。”沈观衣没有为难,遂了他的愿,起身走出帐篷。
正好遇见听说李鹤珣受伤,被宫人簇拥着,前来看望的孟清然。
孟清然面露诧异,“你在外面守着做甚?”
“难不成李大人伤的……很严重?”孟清然突然严肃,正要再派来两名御医之时,沈观衣打断道:“就是皮肉伤,不碍事的。”
孟清然看了她一眼,随即向宫人使了个眼色,不多时,便有人搬来两把软椅,孟清然坐下后方才道:“说说,怎么回事,本宫就休息了一会儿,李大人便在猎场里伤着了,谁能伤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