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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一夜,头发脸皮总算全然阴乾了。苓捧起那张面皮,仔细的端详着,而后慎重的,将之敷上脸面,并取来早已做好的眉鬚,沾了沾药水,而后对着铜镜,黏在相应的位置上。
「季姊,时候有些迟了,咱们得快些。」都因为庞统昨儿个忙至三更,要不然她们也不必弄到现在。静韜打了个大呵欠,手上拿着庞统的外衣,给苓套上。
苓俐落套上衣裳,束紧腰带,彷彿做过千百回似的,又像是穿着自己的衣裳;静韜仔仔细细,前后照看,「没问题!跟师傅一模一样呢!」
「好了,我该走了。」苓沉下嗓音,就打算往屋外走去,却在此刻,静韜突然想到了件大事。
「季姊!」静韜赶紧跑出门外拦住她。「师傅这回领兵的谋略,你懂么?」
一直以为只要打扮成庞统,代他上阵就能救他的季苓,却是压根儿没想到这点;庞统身为军师,自然要上阵领兵,而且还需要懂得那些谋略计策。这些昨儿个静韜依稀是有向她提过,但当时她头脑昏昏沉沉,那些话左耳进右耳出,怎么清楚庞统这回上阵,究竟安排了什么谋略?
要是等到临场,她这个「庞统」被那些将军一问三不知,就算她易容得再怎么像,仍是要给她们瞧出破绽来的。
「当然不懂……」苓拧起眉来,这下才发觉事态严重,但现下时间不多,而她又对这些谋略兵法毫无研究,饶是静韜再花时间给她说上一回,她还是不懂的。「静,这该怎么办?」
「我也跟去。」静韜抬起脸面,一脸坚决的望着她。
「静……你忘了我曾当面跟你娘亲说过什么?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我就算了,可静你还有爹娘、姊姊,万一你出了什么岔子,士元叔有多伤心,你的家人也要陪着一道难过的。」
面对苓的劝阻,静韜只是淡淡一笑,「季姊,若没了我,你扮不成真正的『庞统』;咱们计画失败,不仅推迟了大伯进兵,往后想要故技重施,可就没有机会了。」
「这……」苓虽然担心静韜,但若说现下最要紧的事儿,她的心自然还是将庞统摆第一的。她斟酌半晌,终是轻轻一叹;苓走近静韜,搭上她的肩头,「静,季姊……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才好。」静韜也与她一样,置生死于度外,就为了全力营救庞统;她暗暗下定决心,就算豁上性命,她也必须尽全力,护住静韜才是。
静韜摆了摆手,「季姊,你快给我贴上眉毛,我以布巾裹面,头戴纶巾,就这样跟着你上阵!」
苓頷首,赶紧再找一对眉毛,给静韜黏上;还好静韜无须更换衣裳,省下不少时间。
两人走出厢房;经过庞统房门时,她不禁要想……兴许,这亦是最后一面。由于时间紧迫,苓打开他房门,没走进去,只是在外头探了探头。
他仍睡着;或者该说「昏着」正确些。「别了……士元。」她带点凄苦的一笑,只在这个时候,她放任自己,亲暱喊他一声。掩上房门,回头与等在后头的静韜对望,苓只觉得自己再无遗憾,「走吧。」
两人来至前庭,果然看见庞统那匹马,就拴在门边;苓缓缓走近,伸手欲解韁绳,那马却像是故意要阻她俩去路般,抬腿踢了几回,就是不肯乖乖合作。
两人对看一眼,只觉得又心焦又无奈;苓眸心一黯,知道她虽瞒过其他人的眼,却是瞒不过这匹忠心护主的马儿啊。「你乖乖听话。迟了,可就来不及了。」她拍了拍牠,有些强硬的跨上马背;牠仍是有些不愿,不断地甩头扬蹄,躁动不安。
苓又花了些时候安抚牠,直到牠不再妄动,这才将静韜接上马背,「时间紧迫,静,抓紧了。」苓侧顏提点,静韜点了点头,双臂紧紧环住她腰际;她扯了扯韁绳,马匹嘶喊一声,朝前头急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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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兵吉时将近,两人赶紧来至关外营寨;抵达时正巧看见那白衣小将跨上战马,似乎就要策马出营。那人不明白其中有异,自然把来者当成了庞统,一看见她们来到,登时松了一口气。「军师,主公已久候多时了,快快入内吧?」她拱手行礼;两人听见那声调,只是微微互看了一眼。
想不到姊姊差些就要上门逮人,还好还好。静韜看见韞卿,只觉得好生想念;这些日子以来她们两个虽然都在川蜀,只是庞统所统的后军,与韞卿所在的中军仍有分别,而静韜又大多躲在庞统那儿,未以面貌示人,因此两人算来已有大半年,没打过照面了。
心底虽有好多好多话想与韞卿说的,只是现下若真衝动的上去认亲,这戏可就没得唱了;静韜知道韞卿对她多熟悉,就算自己也会变换声调,亦是不敢轻易在韞卿面前开口,只得紧闭双唇,将应对韞卿的任务交给苓。
苓不愧是打小给庞统带大的,对于庞统的动作、语气清楚到不能再清楚。她学着庞统的声调,点头答话,「真是抱歉啊,昨儿个回去晚了,竟是睡过了头。」她哼声一笑,笑声与神态,简直与真正的庞统无异!
她翻身下马,顺道将静韜也接下来;韞卿看见眼前多了一个之前没见过的少年,不免有些质疑,多看了几眼。
深知韞卿眼色锐利,听力更佳;静韜力持镇定,跟在苓身旁,一派轻松,面对她的凝视,亦是不闪不避,只是拉着面巾,而后朝韞卿点了点头。
韞卿翻身下马。两人没多理会她,逕自相偕走入了帅帐之中。
「主公,诸位,庞统来迟,感到惭愧万分。」苓领着静韜入内,遮着脸面,带着歉意的向眾人拱手谢罪。
刘备见着他,心中一块大石总算是放了下,「先生来了就好,现下还在吉时之内,无妨、无妨的。」他只担心庞统人不到,出了意外,倒是不怎么在意庞统比眾人晚来,毕竟他亦清楚,庞统这些日子以来,替他瞻前顾后、出谋划策,肩上的担子有多重,身子劳累亦是当然。「先生快快入座罢。」
「主公宽宏大量,庞统万分感激。」苓拜谢,而后领着静韜,往刘备身旁走去。
刘备看见他身后还带了一个少年,直觉疑惑;等到苓坐到他身旁后,这才轻声提问,「先生,这位就是你先前所提到的两人之一?」他自然没忘先前于荆州的时候,曾应承过庞统的事儿。
苓也不清楚是否该给刘备直说,只是含糊点头。「确实如此,此人于我有益,主公请放心。」
刘备轻抚短鬚,只觉得听了庞统说这么几句,声调与昨儿个听见的,似乎又沉了些。「先生怎么了吗?为何声调如此沉鬱?」
苓心底打了个突,假意咳了几声,这才回话。「天气寒冷……我昨儿个夜里大意,许是得了风寒吧?只是小病,不碍事。」
刘备皱眉,显得有些忧心。「军师为吾股肱,务必保重身子。」
静韜在后头听了,隐藏在布巾底下的唇儿不禁弯了起来;季姊果真是反应飞快;大概是有些紧张吧?看见帅帐内这么多人,自己又是假扮的,不免声调有些不稳,但她好歹是继承了易容绝学的人,自然有番说法,来给自己圆谎的。
苓坐在席上,右掌微摊,恰巧隐没在桌案与静韜之间,使旁人无从窥伺;静韜不动声色,只是在她掌心上,写了两个字:「法正」。
苓立刻会意,转向坐在另一头的法正。「孝直,至此前往雒城,共有哪些路可走?」还好她先前曾跟过庞统出征议事,还清楚他究竟如何称呼刘备底下这些幕僚;至少不会因为称谓而露出些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