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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满脸惊讶:“你真是竹生,怎么瘦成了这个鬼样子?”
“宝娣,这么多年没见,你一点没变,还是这么漂亮。”
“他们都说你已经死了,你没死?”
“没想到你还在关心着我。”竹生微微笑道,“没有见到你,我怎么能死掉呢?”
“你在瞎说些什么?话不好乱讲的!”
她都不知道人竟然能瘦成这个样子,和电影里放的僵尸没有两样,如果不是一对发光发亮的眼睛,证明伊的的确确还是活人一个。
金姐望着僵尸一样的竹生,想想自己真是眼瞎,年轻时竟然会被这个唱戏的男人迷得神魂颠倒。但是怎么能怪她,那个时候的竹生,又有哪个女人不爱呢?
竹生略略扬起下巴,理了理额上刘海,然后一笑。他年轻的时候就是这样迷住她的,客气而又矜持说:“宝娣,我出门前钱包忘记带了,方便借点钱给我周转下伐?”
金姐取出自己的零钱包,从中摸出几张零碎纸钞,假装失手,纸钞随即飘落在地,她跟着惊叫一声:“哦哟!”
那边竹生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跪倒在她面前,满地捡钱去了。角角落落找遍,地上纸钞无一遗漏捡起,点唾沫来回数了两遍,失望说:“一百块都不到,一百块都不到,就这一点?”
他的话金姐没有听见,早在他跪爬在地上捡钱时,她便已转身去了。
到了过世的男朋友家,金姐包了个白包,装了300,交出去前,经人提醒,另加了一元硬币在里面,表示对死者依依不舍的意思。
她之所以被邀请,是因为男人家人当她是个大富婆。她微信头像天天换,今天名表,明天珠宝,男朋友以搭到她这个富婆为荣,天天跟家人吹嘘。所以人家以为,她若驾临,白包礼金必定不会少。结果葬礼上,富婆女友的白包里就放了三百,全场垫底水平。人家直接傻眼,态度也为之一变。
不过金姐今天没那个心情去观察别人的脸色,猜测别人对自己的三百块怎么想,一顿没滋没味的豆腐饭吃好,收到两块舒肤佳香皂的回礼。因为她是死者去世前交的女朋友,另外从死者老娘那里得到一张死者裱框遗像,作为留念。这张遗像她看着害怕,不愿意接,奈何男人老娘非要塞给她,叫她回去时时刻刻看着儿子,不要忘记他,云云。
这男的活着的时候长相都有点不敢恭维,一嘴的龅牙,颗颗大而白,突到嘴唇外老远,牙齿伸在外面,嘴唇合不拢,而且上嘴唇一不小心就会和牙齿黏在一起,时不时的就要伸舌头舔一舔,滋润一下,使牙齿与嘴唇分离开来,故而有个外号,叫做大龅牙。大龅牙活着的时候她都不太敢细看他的脸,死了以后,那一嘴突在外面的牙,别提有多瘆人了,连带着一张脸都透着诡异与不吉。
豆腐饭吃完,金姐乘上公交车,也没有目的地,就四处转,市内市外不知道转了多久,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两只脚又带着自己走到了江苏路金家的小弄堂。
金家,美娣不在家中,金老太坐在门旁饭桌上喂那小女孩吃西瓜,一下下给她擦擦下巴,一下下提醒她吐瓜子。金老太和颜悦色和谁说话的样子,从她记事时起,好像只见到阿三头享受过,她和美娣长这么大一辈子,都没有过这个待遇。今天见老娘竟然对于阿三头以外的人这样耐心,她站在门旁看半天,内心大是惊异。
金老太一抬头看见宝娣在门口呆愣楞站着,一脸的失魂落魄,不禁诧异,问道:“你怎么来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反正后来进了金家的屋子,事后想起来,好像是给了老娘一张钞票,说自己来时忘记带点礼物来,叫她去菜市场帮自己随便买点什么来。
金老太拿着钱,开开心心一阵风似的飘走了,她走后,小小卷发女孩儿就抱着猫,坐在自己的小板凳上,安安静静啃一片西瓜,见有人进屋,也没出声。
金姐坐到床上,默默看着这小女孩儿。
白天时,她就觉得这小女孩身上有一种奇怪的气质,说不出哪里奇怪,反正和正常人有点不一样就是了。到现在,她总算看出这小孩子与众不同之处了。就是愿意和你说话了,她就和正常孩子一样,听得见,也会说。不想说了,她就沉默,不去看你,自己专心做自己的事情,好像把不想看见的人当成空气,别人就不存在似的。
眼下,小小女孩儿明显不想和她说话,所以眼睛不看向她这里,啃完一片西瓜,把猫从腿上拎起来,紧紧抱在怀里,亲它一张丑脸,使劲嗅它的脑袋。
金姐对小女孩默默看了半天,终于站起来,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塞到床脚下一个装满洋娃娃的玩具筐中去,看着小女孩的眼睛,同她说:“我走了,我把一个宝贝藏在这里,你可不许偷看哦,乖孩子是不会偷看别人东西的哦。”
东西塞好,放好,到门口,又回头望她,再说一句:“小囡囡,你是不会偷看我的东西的,对不对?不要偷看哦。”
言罢,金姐出门而去。
直到她脚上方根皮鞋的声响消失不见了,小二郎抱着猫,站起来,走到玩具筐前,将上头的小娃娃们一个一个拿开,最后,她从玩具筐中找出一个相框。
这个相框中有一张照片,照片是黑白二色,黑白照片上,有个不认识的年老男人,张着嘴,一口白牙裸在唇外,正以一对无神眼睛直直的看向自己,这两只眼睛似黑洞,死气沉沉,透着一丝她形容不出来的诡异与可怕。
小二郎与遗照中的男人对视片刻,突然猛地将相框甩掉,抱着猫,转身便跑,直到被门框绊住,摔倒在地,才大声哭了出来:“姐姐——姆妈——”
第135章 paradise
竹生屁股后面跟着一堆人向他讨酒资赌债,从金姐那里讨来的几十块钞票够什么,不过转眼便不见,只恨老房子迟迟不动迁,人都快要熬不下去了,今天却又突然碰到了宝娣。他脑中突然灵光一闪,知道她在有钱人家做工一辈子,手里钞票莫牢牢,美娣这边钱要光时,那边宝娣紧接着就现身,这必是上天给他的提示和帮助无疑,所以怎么能辜负上天,舍弃这个希望?
上午遇见宝娣,到下午,他就拎着半瓶酒,摇摇晃晃找到了华山路。脑中回忆她做工的那家人家方位,站在门口,大喊宝娣。才喊两声,就被两个保安给架起来,丢到马路对面去了。
他不屈不馁,趁人家保安不注意,悄悄潜回去,扯开嗓子继续喊,这一趟保安对他就没那个客气了,连推带搡,身上挨了几下子,还是被远远丢出去了。他吃疼,害怕保安老拳,最主要是万一惊动警察,到时吃不了兜着走。不过他现在是真的缺钱,死也不愿意走,就在马路对面生了根,坐着喊,站着喊。喊累了,躺下来,脑袋枕在空酒瓶上,长一声短一声的叫,叫到嗓子哑掉,准备明天再来碰运气时,运气来了,一辆金黄色宾利缓缓驶来,在面前停下。
他一骨碌爬坐起来,宾利的车窗玻璃也缓缓降下去,车窗内,坐着一个戴墨镜的华服中年女人,华服女人一身花朵贝壳海星图案的丁香色连衣裙,布料也罢做工也好,一眼便知是高价货,伊眼睛虽然以墨镜遮住,看雪白肤色,必定也是貌若天仙的美妇人。
竹生正呆呆望着人家,听华服女人开口问:“你是谁?找金姐什么事?”
他听到“金姐”二字,晓得这便是宝娣那位富豪主人家了。对待漂亮女人,他向来客气,便哈下腰,文绉绉笑:“我叫竹生,宝娣是我大姨子,找她有点小事,手头紧,找她拿点钱,调个寸头。”
华服女人“哦”了一声:“我好像听金姐她们说起过你,好像前些年去了国外?”
连这美貌妇人都听说过自己的事迹,竹生自觉面上有光,腰低得更甚:“是,去了国外好多年,生意不好做,正好听人家说到家里老房子要拆迁,就回来了。小房子倒也罢了,你知道的,我们家的面积还可以,差不多要三十平米了,还带间小阁楼。”嘿嘿笑了几声,又说,“宝娣,我和她,我们年轻时有过一段,交情不一般。”
前面两句还勉强能维持个人样子,说到后来就不像了。华服女人暗暗皱眉不已,对他身上散发廉价劣质酒气的脏衣烂衫上上下下看几眼,说:“金姐这几天都不在。”
竹生难掩失望,跺脚道:“那我等她!”
“她大概不会再回来了。”
竹生还等钱买酒买他需要的粉末,财路就这么断掉,他哪会甘心,急得冒汗:“她去哪里了,我去找她!”
“找她借钱么?”
“我和她的交情,谈不上这个借字,只要提我金竹生的名字,她什么都肯给我的。”
华服女人又说:“我这里倒是有个发财的机会,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去做?”
“有,有!”惊喜之下,掐了兰花指,做出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儿,对车中人倒头拜了下去,“小生我承接各种跑腿服务,随时听夫人从您的差遣,但说,请讲!”
华服女人伸手去取钱包,拉链拉开,似乎要取钱的样子,竹生在外看到她这个动作,欢喜得浑身震颤,用尽全身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没有把爪子伸到人家车内去,正煎熬着,却见她动作突然顿住,摇头说:“算了,没用的。”钱包重新丢回皮包内,不再看他,吩咐司机一声,车头调转方向,径直开往马路对面去了。
竹生从欢喜到绝望,落差之大,差点没当场难受死掉,急的追上去喊:“喂!喂!”除了几口汽车尾气,宾利什么都没留给他。
今年九月份的第一个星期天,对于小弄堂的人来说,注定是不太平的一天。这一天,弄堂里很多人出了事情。
最先是小小,他最近经常夜跑,但几乎都是深夜出门,在江苏路愚园路上跑一圈,然后回来睡觉,太太平平。但是今天,他不知哪根神经搭错,天还没黑,就跑了出去,结果在马路上被路人通报,来了一堆警察,把他在大马路上拦住。
警察拦住他的时候,他头上扎着两个高高的马尾,脸上涂得花枝招展,身穿超短水手服一件,见人来,不时的往下扯短小裙摆,试图遮住腿根那几根半露不露的毛发。
警察看他缩头缩颈的猥琐相,好笑又好气,问道:“光天化日的,你干嘛呢你?”
他被围观,没脸见人似的低着头,偏偏风大,手不得不死死拉住裙摆:“吹吹风,跑跑步呗。”
“跑步就跑步,为什么要穿成这个样子?你这是败坏社会风气,挑战社会公序良俗知道伐,还要不要脸?!”
一个被他吓到的路人帮腔:“我被你吓也吓死了,死变态!”
小小委屈嗫嚅:“我就悄悄跑一圈,又不是故意要吓人,就是出来透透气呀。”
“哟,你这是鸟太闷,出来遛一遛喽?”
小小感觉这说法挺好笑,掩上嘴巴“噗嗤”一乐,被警察一瞪,手臂随之被扭住:“走!”
小小被警察带走,弄堂邻居议论纷纷,有些闲极无聊,便跑去派出所看他到底是什么装扮。唯有阿炳,不为所动,坐在门口煮自己的方便面。一锅面煮好,远远瞅见路上有熟识的身影,老远喊他:“喂,过来坐一坐!”
那人似乎犹豫了一瞬,最后还是走过来,和他打招呼:“今晚还是吃面?”
阿炳说:“我天天都是面,要不要来一点?”
那人摇头,客气道谢:“不用了,我等下还有事情。”
“去了油,又加了黄酒,味道还不错。”旁边找一个干净点的空碗,盛上半碗,不由分说递到他手中,“尝尝看!”
他在屋门前的垃圾堆前坐下来,同阿炳一起吃这半碗从前死也不会吃的方便面。去了油加了酒的方便面有点怪,但味道也不至于坏,半碗全部吃光,连汤都喝掉,空碗放到阿炳脚下,道谢说:“面很不错,谢谢。”
“是吧,煮了这么多年,不会骗你的。”
他站起来,道了一声再见。
阿炳说:“这么快走了?这阵子好像没看见你过来了。”
他说:“我以后大概再也不会到这里来了。”
“以后你来,我们也不在了,我们也要拆迁搬走了。朋友,再会。”
“再会。”
对门金家,金老太在房间里给小二郎烧菜煮饭,金美娣不知道跑去了哪里,家里就一老一小二人,小的那个从下午起就开始睡午觉,到现在都没醒。
金不换倒是给她的老人机打来了电话,说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途中可能要绕道去采购几罐奶粉回来,叫她不用管自己,先做饭给小二郎吃。
金老天乐得轻松,淘了点米,切了点香菇青菜和腊肠丁,米煮半熟,菜往里一丢,拌了拌,加了点调料和菜油,过十几二十分钟,菜饭的香气就飘出来了。洗了碗,烫了筷子,正准备开锅盛饭,忽见门口人影一闪,还当自己老花,仔细一看,是竹生。
金老太唬的饭勺往电饭煲里一丢,喊:“你怎么来了!你来做甚!”
竹生这阵子天天来纠缠美娣,但对金老太的一张利嘴还是有几分忌惮的,因此都是等到她不在时再来。但是现在,被人追着要债,除了还钱,酒也要喝。美娣那里要不到钱,宝娣那里的希望也没了,现在已然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
金老太想要阻止,他穷途末路,已然毫无顾忌,两只眼睛闪着野兽一般的亮光,对她呲牙恐吓,吓得她只敢动口,不敢靠前,顶着她劈头盖脸的咒骂,径直爬上阁楼,把楼上一堆堆一排排的娃娃打翻,四处翻找,通往小阁楼的楼梯窄而陡,金老太怕摔跤,不上去,急的在下喊:“你个枪毙鬼!寻什么寻,寻你的魂灵头么!”
竹生翻半天,总算停下来,问:“我寻产权证,你知道美娣放到哪里去了?”
金老太在下叉腰历数他抛弃妻子赌博酗酒的罪行,把他骂的猪狗不如,体无完肤,
这时便冷笑:“你想得美!别说产权证你拿不到,就算你拿到,你又敢拿出去用么?见不得光的人,要房产证能派什么用场?就算拆迁,你也得有那个命去花!”
竹生从满地的衣衫包包和娃娃里挑出几盒首饰塞在衣袋里,连滚加爬从阁楼上下来,又去衣橱里翻找,衣服丢了一地,也没有找出什么来,骂骂咧咧的,一弯腰,钻入床底下翻鞋盒去了。
金老太跳脚大骂,手拿饭勺咣当咣当敲床边:“吃枪子儿的枪毙鬼,你怎么不去马路上抢劫,天天跑来作践我们几个女人,你不是人,你是宗桑魔鬼呀金竹生!”
金老太气到头晕眼花,奈何竹生充耳不闻,把家里被掀的乱七八糟,她气急,突然想起来报警,忙去找自己的老人机,嘴里说:“枪毙鬼,你给我等着,我老人家拿你无法,我请警察来收拾你,我不信警察对付不了你!”
老人机本来随手放在床头的,不知道被竹生给丢到哪里去了,越急越找不到,但“警察”二字对竹生还是有震慑力的,床头不再去翻了,眼睛朝房间内四处看,目光最后落在了大床上躺着的小二郎身上。
小二郎刚刚在他进门丢东西时就已经醒了,醒来后却没有出声,就默默躺着,全屋子只有大脸猫察觉她醒来,看她睁开眼睛,就跳到床上去,在她脑袋旁蹲着。她悄悄伸手,把猫揽过来,紧紧抱在怀里,直到手腕突然被抓竹生在手里时,才转过脸去,对着这个令人害怕的爸爸默默看着。
竹生抓住小二郎手腕,说:“乖囡囡,产权证没有,那你跟爸爸走。”
金老太大喊一声:“去你妈的蛋!敢抢我儿的孩儿,我老人家跟你拼了!”手持饭勺,上前几步,对他劈头盖脸一阵敲打。
金老太年老眼花,竹生也酗酒体弱,二人旗鼓相当,扭打数下,竹生竟然被她打退两步,她将二郎抢过来抱住,死死护在怀里,抱紧怀中这个小小人儿,忽然又是一惊,“我地小乖乖,你脸蛋怎么这样红?身上怎么这样烫?是不是发烧了?好好的,怎么发烧了!怪道这半天都没出声,是不是烧傻了我地小乖乖?!”
竹生瞅个空子,又来扯小二郎的细小手腕,望着她呲牙乐:“乖囡囡,跟爸爸走,爸爸带你去个好地方,给你找一对好爸妈,住比这好一百倍的大房子,好不好?”
金老太抱住小二郎不放,她身上烫的惊人,担心她会烧傻,又气竹生难缠堪比吸血蚂蟥,急的朝他脸上吐唾沫,一面骂:“你个毒虫短命鬼,为了吸毒喝酒,连自家孩子都要抢!你这短命鬼,要下十八层地狱,不得好死!”
竹生已然红了眼睛,捏着嗓子道:“岳母大人,你此言差矣!古人云,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蓝草鞋!你道是也不是?”
金老太赶他不走,气得要死要活,趁他念唱之际,冷不丁的伸手去抓他眼珠,他一扭头,避开来,眼珠差一点没伤到,眼角却被她为了干活方便留的又厚又长的指甲给划开一条深长伤口,伤口处皮肉绽开,鲜血直流,火辣辣的疼。
竹生伸手一摸,看清楚掌心的血,一时间,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伸手便将她推了个趔趄,她身体原地晃了一晃,手从小二郎身上松开,竟然没倒下去,他上前,再补一拳,她终于“咕咚”倒地,躺在脚下,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竹生朝她身上踢了踢,仍然无声无息,他呲牙嘿嘿笑:“老太婆狡猾,想装死,趁我不注意时搞偷袭么?”弯腰下去查看她是否还有呼吸,却见她脑袋下面有一条黑红血流从后脑勺下面一点点的流了出来。拉起她的衣领,一看,后脑勺撞到了垫床脚的砖头角,生生扎出一个洞,血从洞里汩汩淌成了一条小河,眼看是没救了。
竹生丢下金老太,夹起烧到满面通红、已近昏迷的小二郎朝外走,到门口,想了想,忽然又驻足,把手上的小小女孩儿放到门槛旁的地板上,重新回到房间去,拧开电饭煲旁一瓶花生油,撒得满床满屋子都是,再用打火机一点,一簇小小的火苗便从手中一点点的蔓延开来,一下子,昏暗的房间变得明亮无比,照亮他已近疯癫的面孔。
他望着渐烧渐亮的房间,呲牙嘿嘿乐着,大脸猫惨叫着从他面前跑过,一脚踢过去,猫飞出老远,他拍手跺脚大笑,一面狂笑,一面弯腰去地上拖金老太,将她的瘦小躯体费劲巴拉的扛起来,往床上火光最盛处一丢,看火光一点点将她全身吞噬,满鼻子都是毛发烧焦的气味,才满意转身。
到门口,抱起地上的小二郎,大步往外冲,脚才跨出门槛一步,忽见眼前有一物迎面飞来,当时来不及也没想到躲闪,人直直站着,生生挨了这一下,“咚”的一声闷响之后,脑袋钝痛,人软软的倒了下去,意识随之渐渐模糊了起来,死去之前,只来得及瞥见一眼击中自己脑袋的一把柳木小板凳,喊出一声“美娣”。
美娣一面拽住他两条胳膊往房间里拖,一面流着眼泪:“竹生哥,你不要怪我,你不要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