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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讲,看到陆卫青为她殉情,说不触动是假的。
佛家常说,恩怨随风散。
人都死了,还有什么是放不下的呢?
更何况,他在殉情前,的确做到了“找到她的父母、杀了陈国辅”,也算是解决了她前世的遗憾,给了今世的她一个交待。
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那些前世今生的爱恨情仇啊,眨眼间如过眼云烟,再回首,已恍然如世。
可是,她扪心自问,她依然无法接受他,更做不到和他一个屋檐下相对余生。
苏霓儿凝视着两位母亲的眼睛:“不恨了,但也不会和他在一起。”
吴夫人和殷娘就不明白了。
既然不恨了,如此深重的情谊,就不能捡起来再续前缘么?非得彼此折磨抱憾终身么?
两位母亲不甘心:“为何?”
......为何?
苏霓儿水泠泠的眸蒙着一层靡丽的霏雾。
她眼睑轻眨,眼尾的泪就这样无声地落下。
“孩子啊。因为孩子的事,我始终放不下啊。”
“孩子”,是苏霓儿和陆卫青永远也跨不过的鸿沟。
前世,苏霓儿疯狂地要想一个孩子。
一方面是为了堵住陈国辅的阻拦,想借着孩子名正言顺地和陆卫青在一起;
另一方面是她真的很爱陆卫青,想要和陆卫青儿女绕膝、享受为人父母的快乐。
起初,陆卫青说苏霓儿太小,过早怀孕对身子不好,故而两人对于子嗣一事没太在意,商量着等到苏霓儿满十七岁了,再要孩子。
十七岁那年,苏霓儿跟着陆卫青入了皇宫,住在景阳宫。
一住就是三年。
这三年里,除了她身子不适的日子,他们几乎夜夜痴缠,也没做任何避i孕的措施,可就是怀不上。
期间,她也寻太医瞧过,还是陆卫青唤来的呢!
太医说无碍,只是时机未到,就开了几副补气凝神的方子。
可怀不上就是怀不上啊!
贵女们借机嘲讽她,说她肚皮不争气、活该守不住身边的男人;
老臣们更是拿此事大作文章,将其列为反对苏霓儿为后的五大罪状之末:不能生养!
“不能生养”几个字像是一道枷锁,将苏霓儿缠着死死的,连同她最后的一点自尊,扔进汹涌的大海里。
自古君王“无后为大”,有哪个帝王能接受不能生养的妻子呢?
即便他秉着良心不抛弃她,也架不住文武百官的要求“广纳后宫”啊!
那段时日,苏霓儿日日以泪洗面,近乎是在绝望里渡过的。
很快,她的绝望变成了崩溃。
那日,陈木莲到景阳宫挑衅她,拿着她绣给陆卫青的荷包耀武扬威,说陆卫青昨夜宿在人家那儿。
两人争执期间,陈木莲动手推她,把她推在凉亭里的栏杆上。
倒没什么大碍,就是肚子有点疼。
她气疯了,想要和陈木莲干一架,被丫鬟们拽住劝开了。
陆卫青回来后,安慰了她一番,变相承认昨夜确实和陈木莲在一起过。
虽然他说他俩什么也没做,可她会信么?
等到了晚间,太医来了,说她小产了!
苏霓儿蒙了,她.....怀孕了?啥时候怀孕的?
她自个都不知道!
太医说胎儿尚小,不足一月,加之她的信期素来混乱,她不晓得也是常情。
若不是陈木莲推她、伤到了胎儿、致使胎儿滑落,谁又知道呢!
不管怎么说,就是她盼了这些年的孩子,好不容易盼到了,却被陈木莲谋害了!
哪怕陈木莲是无心的呢?
她也决计过不了心底的坎!!
她戚戚然悲痛万分,陆卫青则搂着她说一定会还给她一个公道!会惩罚陈木莲!
结果呢?
他不仅没有惩罚陈木莲,还约了陈木莲在养心殿私会?
陈木莲害她滑胎、枕边之人不作为,才是她真正崩溃的原因!才有了后来一把大火烧了养心殿的事!
苏霓儿凄凄叙述完,问两位母亲。
“他没有负心又如何?当初我误会他了又如何?他没有给孩子一个交代,是事实!”
“这样的男人,凭什么让我和他在一起!又有什么资格做我孩子的父亲!!!”
听完这段往事,吴夫人和殷娘皆叹一口气。
作为女人、作为生养过孩子的母亲,最能共情这种无法同外人言说的痛楚。
劝慰的话说不出口,两人尝试着从另一方面去思考问题。
吴夫人:“你好生想想,你一直说你怀不上,怎么突然就怀上了呢?你不觉得奇怪么?”
殷娘:“或许这中间有什么误会,筠儿没告诉你呢?”
苏霓儿掩下眸底的悲凉,“他喊来的太医、他亲自看着太医给我诊治。能有什么误会?!”
吴夫人和殷娘相视一眼,谁也不说话了。
*
马车摇摇晃晃,慢悠悠地行,赶到庄园的时候,天还没黑。
迎接他们的驿丞是个中年男子,身形很瘦,官服套在他身上显得空荡荡的。
苏霓儿没有遮掩,随着殷娘和吴夫人一起下了马车,就跟在两位母亲身后。
那曼妙的身形、娇媚的脸蛋,便是衣着朴素、未施粉黛,在人群中也是极为显眼的。
堪堪落地,苏霓儿便感到一道浓烈且炽热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思念,密切专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庄园里头一间不起眼的厢房里,陆卫青负手隐在厚实的窗帘后,看着驿丞热切地接待四位爹娘、看着跟在母亲后头低头浅笑的苏霓儿。
这是霓儿“死”后,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她,看到活生生的她!
她不知道,此刻的他,躲在窗帘后头,整个人抖成了筛子。
他想,便是她恨他呢?便是她这辈子都无法再接受他呢?便是他被千人唾万人骂呢?
他也再做不成谦谦君子了!
第49章 追妻十
庄园沿用的是百年前老派的上京设计, 古朴低调且内敛,装饰颇为雅致,是不可多得的休憩的好去处。
驿丞说庄园的主子是一位少年郎, 很是热情好客, 听说有贵客要来, 外出采办物资, 估摸着明日才赶得回来, 让驿丞好生招待各位。
晚膳已准备妥当,堪堪摆完酒水, 外头雾蒙蒙的天下起了绵绵细雨。
深秋的雨水多, 一旦落下来, 没个三五天停不了。
众人围坐在八仙桌旁用膳。
驿丞陪着笑,举着酒樽请大家多吃菜。
满满一桌子的美食,竟多是苏霓儿爱吃的, 尤其是她面前的桂花鱼, 鱼肉鲜美、味道可口,丝毫不比鸿记家私的差,相比起来,旁的菜就平庸了些。
许是她只顾着吃鱼, 没夹别的菜,殷娘忍不住调侃:“就这般喜欢?让厨子再给你做一份?”
苏霓儿摇头, “够了,娘, 多了吃不下。”
母女间的对话落在驿丞的耳朵里, 生出了别的意思。
尽管这位年轻貌美的姑娘自称是吴将军和吴夫人的女儿, 但看她和太上皇太后的亲昵关系,就知不是外人。
更何况皇上为了她早早在此等候, “她”的身份,已然明显。
驿丞诚惶诚恐,还以为是旁的菜做得不合口味,忙让下人去后厨重新做过,被殷娘制止了。
殷娘:“别麻烦了,挺好的。”
吴夫人也道,“我女儿喜欢吃桂花鱼,再好的菜在她跟前摆着,她也只吃鱼。莫要浪费驿丞的心意。”
驿丞看了眼太后和吴夫人中间坐着的苏霓儿,视线不自觉往暗处瞥,好生一会儿才缓过神。
“那行,臣晚些同后厨交待,明日还给姑娘做桂花鱼!”
苏霓儿笑着谢过。
提起桂花鱼,她想起一件事,一件有关桂花鱼的事。
前世,鸿记家私还未改名,幕后老板也不是陆卫青。
那个时候,鸿记家私叫桂花酒楼,招牌菜是桂花鱼。
一日,苏霓儿偶然间尝过桂花酒楼的桂花鱼,觉得分外好吃,私底下问厨子要来烹饪的秘方,可无论怎么做就是做不出那股子又鲜又美的味。
无奈之下,她央陆卫青:“夫君,要不你试试?我把方子给你。”
陆卫青眉眼一挑:“君子远庖厨。夫君岂能做这些事?”
苏霓儿便环着他的脖子撒娇,非得让陆卫青学会做桂花鱼,还信誓旦旦地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