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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怕那滔天的富贵爷爷一个脑子不正常,就全都给了她。

但只有徐荼知道,所谓的那份亲情后面,到底意味着什么。

可既然已经发生了,就总要面对。

这是逃都逃不掉的事情。

徐荼抬眸看向徐又焉,“四哥,你保我今天无虞,若日后爷爷当真给了股权和资源,我一概不留。”

电梯下行,空气静谧。

水晶镜面的电梯门恰好可以映照出徐荼的表情。

素净寡淡的一张脸上半点粉末都未沾染,越发衬得一双眼睛明亮。

像是十几年前,他被骤降的夜温冻得毫无知觉,困倦饥饿以及身体的疼痛强烈袭来,在黝黑无光的深林中,野兽嚎鸣的声音一点点透支着他的精神,以为自己即将要死去时,徐荼突然出现的时候。

浑身戒备,像是随时战斗的狼,眼眸也是这般晶亮。

“山里野兽出没,我知道出去的路,你如果想活跟我走,但出去之后你带我离开这里。”

徐又焉并不喜欢她这样的眼神。

仿佛他们之间只是单纯的交易。

当下不由得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可几乎是刹那,他就又把手落了下来。

他太了解徐荼。

杯弓蛇影活下来的姑娘,哪怕他纵着她,惯着她,那点少得可怜的安全感也会让她一有风吹草动就跑的飞快。

就像四年前,一言不发的走掉,一去不回头。

若是再一次,只怕他都找不得由头把这丫头拎回来了。

徐荼被这一动作弄得一愣,可还未等说话,他已经把手放了下来。

那宽大厚实的手掌拂过眼眶额头留下的触感被空气里的冷意很快吹散。

徐荼的一颗小心脏这才渐渐恢复了正常。

早晚要被徐又焉搞出心梗来!

她在心底愤愤的腹诽了一句。

“爷爷是肺癌晚期,放弃靶向和化疗,目前在保守治疗,身体和精神的状态不错,人在雁紫湖的疗养院。”

“他最近清了所有人,说只想见你。”

“咳,”这盛世厚爱让徐荼承受不住,直接呛了口水。

这老人家更过分了!

徐荼都能想到爷爷那矍铄的眼眸里闪着精明的光,琢磨着怎么把她这个外来的小外孙女利用到极致,来搅和的大家昼夜不宁,好把狐狸尾巴一个一个亮给他看。

就像她刚刚来到徐家,不过是个11岁的小姑娘,他就假模假式的闭着眼,任由她给他捶了整整一个下午的腿。

以至于第二天徐荼的两只胳膊肿的像是莲藕节,他也只是故作惊讶的怜惜的说道:“哎呦丫头,我不小心睡着了,想着你自然就停了,没想到当真是个好孩子。”

徐荼是后来才知道,那段时间她在老宅里自以为犯错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徐延国一手操办的。

谁能想到这位年逾七十的老人家,当年在战场上说一不二杀伐果断的主,后来最大的爱好就是逗着这个凭空掉下来的小孙女。

乐此不疲。

车是徐又焉自己开的,没有叫司机,也没有带助理。

车库里他惯来喜欢的库里南没动,反而开了一辆白色的宾利欧陆。

不算低调的车型。

今天的一切都不太常规。

但徐荼知道,这种情况下,只怕是徐又焉连早上拿的那枚掐丝袖扣都是有寓意的。

人心拿捏的分寸,是最微妙的。

雁紫湖位于海城的城郊,虽不能说什么寸土寸金的地方,但密林之中一汪碧绿的天鹅湖,是难得的美景。

千余亩的疗养院里住了不足百人,是有钱都难进的场所。

徐荼走之前来过一次。

彼时爷爷还耳清目明,是个身体健硕的小老头,肚子里蔫坏,乐得住在这里图清净。

却不曾想这才几年,竟然病重至此。

虽然生离死别离开至亲这种事情对徐荼来说已经习以为常,血缘的纽带都尚且对她没有制衡,更别说只是几年的抚育之恩。

可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她托着腮,眼看着窗外的景色从城市变成远郊,再变成山路,她不由的偏头回看徐又焉,“我们不去看爷爷?”

“先去处理一点别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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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一路上山,路并不好走,带着些许的颠簸。

也不知道是从哪个岔路开始,就有车辆在前面迎着,他们的车跟着,竟然停在了一个偌大的停车场内。

徐荼下了车,仰头向山上望去才发现,竟然是灵觉寺。

海城的寺庙不算少,香火气息更浓的则偏在江浙一带,所以不少达官富商都不惜车途,去往大庙里祭拜。

灵觉寺是近几年才旺盛起来的。

听说有权贵投了不少香火,寺庙得了钱翻新扩建,这才有了这水泥路和停车场。

徐荼从不信这些。

以前孙载怡每逢些重要时日总要陪着她外婆进香,徐荼还揶揄过她。

大好的社会主义青年搞什么封建迷信。

倒是没想到,徐又焉会带她来这。

前面的车有人下来,佛袍加身,串珠带颈,手里还握了一串沉香持珠。

迎着徐又焉走了过来,双手合十作礼,“徐先生”

“大殿做了清场,您请。”

徐又焉客气还礼,长身直立,衿贵雅胄,“有劳师傅”。

当即跟着向寺内走去。

余光带过徐荼,她很自觉地的跟了上去。

进寺需要先爬不短的阶梯。

虔诚的人多半是从最脚下,爬足九九八十一阶的,他们既是从半腰而上,就不是诚心。

徐荼跟在徐又焉的身后,上了最后一阶梯,抵达山门。

山门巍峨,殿堂式的高耸。

门外已经站着三四个师傅,同样的佛袍持珠,见到来人,均双手合十,态度客气有礼。

徐又焉端方持重,还了礼,被人簇拥着进了门。

偌大的寺内空无一人,只有大雄宝殿前大院正中摆放的香炉燃着虚虚的香火。

想来就是刚刚的师傅说的,为了徐又焉的前来做了清场。

徐荼的脚步放缓,没有跟着进去,而是穿过游廊,找了个厢房前的石凳坐了下来。

徐荼是拜过一次佛的。

山里面无庙,想要去求,要走至少三天。

他们托了村长帮忙,这才搭了村里出城的拖拉机,翻过大山,被放在路上,还要再走大半天,才能到。

母亲是去求子,一连四个女儿,再生下去,家里吃饭的口粮都不够。

带着徐荼,是要给她求个姻缘。

作为村里最漂亮的姑娘,不足十一岁,已经有不少邻村前来求取,母亲对聘礼还不算满意,家里口多,还要仰仗这笔钱继续生子。

那时候徐荼矮瘦,被母亲摁在佛前,只觉得那投射下来的目光威严端庄,却又带着让人窒息的压抑。

她几乎是把头都要磕破,血渍浸润了蒲团,险些被寺内的师傅轰走。

可根本没有用。

徐荼现在都能想到那时候她渴求的心里,她以为她抓住了生命的稻草,她跪求佛祖,不要让她嫁人,她想读书,哪怕只把初中读完,她也愿意。

可结果呐?

徐荼仰头望着天上飞过的鸟,空气中弥漫着香火的气息。

这红砖瓦房建的当真气派,也不知是哪位权贵投了如此多的钱,是想要抵消心内的罪业,还是想求个下辈子荣华。

若是有用,大概这寺庙门口的石砖早就被踏破,那蒲团早就被跪烂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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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又焉从住持那里取了东西出来,就寻不到徐荼。

还是一个洒扫的小师傅说,看到一个姑娘向后厢房走去,他穿过游廊,果然看到徐荼坐在那长凳上,眯着眸子,头靠着木柱。

人瘦的挂不住衣服,羽绒服一裹,更看不出她。

围了大厚的围巾,把一张脸堆了起来。

也不知道她这几年在外面过了些什么日子,把自己熬成这幅模样。

可到底也没忍心吵醒她,只随意的坐在了另一个石凳上。

徐荼几乎是瞬时感受到了他的存在。

抬眸就看到徐又焉坐在禅房外的石椅上。

一身素黑,只有腕间的表带着一抹光亮。明明还是那个人,在这一刻却觉得他好像缀了一圈水墨氤氲的光,与这庙宇融在一起,带了几分霁月风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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