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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过曾经一次经历,我只低迷了片刻便在和蒋秋时的相处中逐渐磨平。他离开前的那句话偶尔会在耳边萦绕,伴随沉闷的心情转瞬即逝。
我想这并不会成为最后一次,就像陈锋曾一次次的生气,争吵,最终服软。他渐渐习惯,我也逐渐在他的纵容里有恃无恐。仿佛狼来了的故事里,他总说这是‘最后一次’,可这‘最后’里却包含了数不清的下一次。
他其实没有说错,我并不想拒绝,也早已在一次次的对峙中动摇了心神。我无法控制心中偶尔腾起的欲念,就像是扎在心底的劣根,连着血肉无法从根剔除。
我做不到彻头彻尾的拒绝,也无法再给他无用的希望,任何一个选择都显得太过残忍,只能一次次的划开界限,逼陈锋主动离开。
如果这样做真的有用的话。
那日过去后,生活又步入往常。蒋秋时没有再提有关陈锋与假设的话题,我甚至都分不清这究竟是臆想,还是一件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喷洒在侧颈上的呼吸灼热鲜明,他话音里的颤动也真实得可怕。我无从开口询问,只能让这段猜疑伴随那个梦境沉沉压在心底。
步入晚秋的缘故,夜晚的气温隐隐有了萧瑟的寒意。有时加班回家,刮在面上的风跟刀子一般利。
公司里的人或多或少都在换季时得了流感,就连赵泉也不例外。我大概是保暖措施做得足够到位,侥幸从病毒底下逃过一劫。
蒋秋时的运气比我差了一点,发现感冒那天是他难得起晚的时候。拿到公寓的钥匙以后,我开始去前还会忐忑地发消息,后来慢慢习惯,想见他时就会直接过去。次数多了,几乎用不上钥匙他就会主动帮我开门。
这次我照例敲了敲门,等了一段时间后却没有听到屋内的动静。打开手机,已经快中午十一点,按照蒋秋时正常的作息时间,他在七点以前就会起床。我在门口站了一会,发出去的短信迟迟没有回音,出于担心,便用钥匙打开了门。
客厅和厨房格外安静,不见熟悉的人影。我轻手轻脚地走进卧室,床上的被子鼓起一个包,走近之后,蒋秋时在睡梦中平缓呼吸,面色有些不正常的薄红,闭着眼紧蹙眉心,似乎在梦里也睡不安稳。
“蒋秋时?”
我唤了一声,声音很轻,没有想过把他弄醒。蒋秋时的眼皮颤了颤,逐渐掀开一点,眼底划过来不及藏住的倦意和迷茫,从鼻腔里发出几声轻而哑的音调。
“......林曜,你怎么来了?”
这一声询问含着浓厚的鼻音。
蒋秋时感冒了,伴随低烧破坏了他规律的生物钟,幸好发现的及时,还没有烧得太重。他坐在床头,花了几分钟才恢复以往的清明,却压不下萦绕在周身的虚弱,抵着唇低声咳嗽。
“你不用担心,我休息几天就没事了。应该是最近换季,不下心着凉了。”
听着蒋秋时极力平稳哑掉的声线,直到这个时候还让我不用担心,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把温水递给他,“你先把药吃了再说,要是严重起来就去医院。中午想吃什么?我给你做一点。”
蒋秋时就着温水吞下药,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我不饿,只做你的那一份就行。”
但病了的人没有话语权,更不能空腹一整天。我翻出冰箱里的存货,炒了几道清淡的小菜,考虑到蒋秋时现在没有胃口,又把米饭做成了粥。等待的间隙里,我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蒋秋时从房间里出来,身上已经换了件更厚的外衣,坐在我身边。
“你是不是又多做了我的一份。”
蒋秋时的话里并不带有询问,似乎已经猜到了答案。他哑了嗓子,只能用比平常更加低的音量说话,没有旁人沙哑以后磨锯似的难听,反倒少了清亮,多了几分富有韵味的低沉。不太贴合这张温良的脸,却别样好听。
我出神了一阵,才想起他问的话,有些心虚,装起胆子说道:“你等会可以少吃一点,就当垫一下肚子,如果晚点还是不想吃的话就算了。”
蒋秋时看上去并不意外或是不满,点头应了一声‘好’,掩着唇低咳了几下。
他进食的动作很慢,一碗粥在我吃完以后才喝下小半碗,吞咽时眉头总会轻微地抽动一下,停顿几秒,才继续舀起下一勺。
我没有想到蒋秋时的食欲会差到这种地步,犹豫几秒,出声劝道:“你要是吃不下就别吃了,不要勉强自己。”
“没关系,还不算勉强。”
蒋秋时抿了抿唇角,对我勾起一个安抚的笑,在这张略显苍白的脸上说不出的牵强。我莫名有些心慌,起身收拾起碗筷,脑海中划过几道零碎的片段——似乎早在一个月前,蒋秋时的食欲就已经大不如前。
慢性胃炎只要坚持调理就可以得到很好的改善,他每天都在按时吃药,那些瓶瓶罐罐却没有起到相应的效果。我把碗放进水槽里,心想等蒋秋时感冒好了以后,再陪他去医院做一次检查。正想到这里,外头猛然传出一声不小的动静,我思绪戛然而止,转身走了出去。
“发生什么事了?”
蒋秋时已经从座位上站起来,身体晃动了一下,沉默过后抬眸望向我,泄露出几分少有的抱歉与自责,“是我不小心把碗打翻了。”
他浅色的衬衫上沾满了粥和水渍,黏糊糊的湿了一片。我看见蒋秋时垂下首,略显脆弱与无力的模样,原本想说的话都软了下来。
“粥有烫到你吗?”
“没有,都已经凉了,”蒋秋时用拳抵在唇边,似乎在忍下咳嗽,“林曜,我先去清洗一下。”
“好。”
他走进卫生间的步伐稍有仓促,锁上门后的下一秒就响起阵极大的水声。我本来还想问蒋秋时需不需要拿换洗的衣服,可在这么大的水流声下想必是听不到我在门外的话音。简单收拾了一下桌上的狼藉,就没有去管。
放在平时,我根本想不到蒋秋时这样小心仔细的人也会把碗给打翻。但生病的人做出什么事情都合乎情理,再细心的人也不可能无时无刻都不出差错。
我重新打开电视,换了几个频道都没有找到想看的内容,直到眼底闯入一个熟悉的剧名预告,停下了换台的动作。
屏幕里是曾见过几面的女演员耿清清。她穿着蓝白色的校服,清纯的模样完全不见在片场里的趾高气扬。
我拿着遥控器的手抖了一下,镜头一转,映入顾鸣生那张到让人呼吸一滞的脸。
他台词用的是原音,熟悉到极点的嗓音随音响穿透整个客厅。我终于回过神,仓促地按下遥控器,力道用的有些不稳,试了几次才换掉频道。
短短几秒,就足够扰乱我平静的心。
我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有和顾鸣生联系,最后一次见面仿佛还在昨天。自从分开以后,他没有发来过一条消息,就如当初说的那样,要‘等我主动回去’。
小楠依然会发来零星的短信,有时候是关于顾鸣生的讯息,有时候却仅仅是让我注意保暖,不要总是加班熬夜。
而在这些短信的前面,总会带上一句‘顾哥说’。
是真是假我没有探究,但也一次都没有回复。我竭力压下起伏的心情,手机铃声突然划破水流声和电视音响,迟钝了一阵,才想起伸手去拿。
屏幕上显示出一个陌生的号码,备注是‘邵’。我正准备划开接听,陌生的质感让我及时反应过来这并不是我的手机。
卫生间的水声似乎响了很久,远远超过蒋秋时平时洗澡的时长。我拿着还在作响的手机举棋不定,几秒过后,对方挂断了电话。
我没有去查看别人手机的习惯,放下后就不再去管。过了几分钟,蒋秋时终于出来,他穿了件浴袍,偏白的脸色被水汽熏得一层薄红,嘴角也红了些许,紧紧抿着。
“你怎么洗了那么久?我还担心你是不是在里面出事了。”我说道。
蒋秋时坐在身边,自然地出声解释:“我顺便把衬衫也洗了,多花了一点时间。”
我心里道了句‘难怪’,把手机递给他,“你刚才有一个电话,我没有接,好像是一个姓邵的人打过来的。”
蒋秋时原本准备拿桌上的水喝,听见我的话时手腕一抖,杯子里洒出几滴。他垂下眼安静几秒,低哑开口:“我知道了,电话你接了吗?”
我记得自己明明才说过没接,听到蒋秋时问起又点点头确认了一遍。他接过手机,目光许是被屏幕的光刺到,折射出些冷意,唇角抿的很紧,看了一会便关上手机。
“你不打回去吗?”我注意到他收起手机的动作,随口问道。
“她给我发了消息,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蒋秋时低头喝了口水,我注意到他的手腕依然在抖,细微得像是错觉。
这句理由有些奇怪,却一时间想不出哪里奇怪。我没有再问,直到过去很久才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从电话结束到蒋秋时出来,手机根本没有亮起过。如果对方发了消息,为什么没有弹出提示?
我没来由地腾起一阵心慌,蒋秋时……是撒谎了吗?
不对,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给这个人设置了勿扰。
可是什么样的朋友,会需要勿扰?
第92章
怀疑就像是一颗埋在肥沃土壤里的种子,在漫长的滋养后破土而出。
蒋秋时的感冒恢复得很慢,几乎用了半个秋天的时间才逐渐好转。他不振的食欲并没有好上多少,总是习惯性做出一桌丰盛的饭菜,自己却只吃上几口。
我提出陪他去看看医生,蒋秋时答应了下来。做完七七八八的检查,取来的诊断报告依然是慢性胃炎,解决办法便是继续吃药。
我有时想去问问蒋秋时有关那个电话的事情。但错过了开口的最佳时间,看似再不经意的一句询问也会彰显出刻意。
平淡的生活里没有那么多刚好的契机,询问的欲望在犹豫中逐渐磨平。我偶尔会注意蒋秋时亮起的手机,再也没有一通备注为‘邵’的来电显示。
临近年底,蒋秋时的大学好友回国,喊他出去聚聚。我当然不会阻止。当天晚上蒋秋时在玄关处换好鞋子,临出门前,忽然抬头看向我,自然而温和地询问。
“你要一起过来吗?”
他的社交圈很小,却又格外广。得益于出国留学的经历,认识的人都来自各个不同的城市。
我是后来才知道,当时去接陈锋的那个酒吧竟然是由蒋秋时的其中一个朋友经营,是他们平时聚会的根据地。
第一次见蒋秋时的朋友,我有些说不上的紧张,抵达目的地时却发现和想的完全不一样。他们人不算多,都穿得休闲随性,开了一桌叫不上名字的洋酒,见到我与蒋秋时一起来时丝毫没有表露出意外,反而热情得让我差点以为大家早就认识。
几杯酒下肚,一群人就打开了话匣子。我原以为蒋秋时和朋友在一起应该会活泼些,却发现他仍然是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偶尔偏过头问我音乐是不是太吵,或者他的朋友是不是太闹。
我忍不住有些好笑,附在他耳边说:“难道你们以前聚会都是这样吗?他们玩他们的,你就坐在旁边看?”
蒋秋时露出一点笑容,还没有说什么,他的朋友就抢过话锋,凑上来调侃道:“对啊,年年都是这样。我们早就在说了,蒋秋时过来就是为了刷个存在感。又不聊天又不玩游戏,这么多好酒一口不碰,简直太浪费了。”
我没有多想地接道:“他胃不好,不能喝太多酒。”
那个朋友露出一点意味深长的表情,看着蒋秋时,又看向我,点头附和道:“明白明白,家里管得严,咱们都能理解。”
蒋秋时没有反驳,浅笑着喝了口特意点的热茶。我听得一头雾水,直到深夜聚会散了,才回味过一点感觉来。假装威胁地问蒋秋时:“你的朋友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了?”
他坦然地颔首,“嗯,我以前和他们提起过。”
“你都是怎么提的?”我有些好奇,也或许是刚刚喝的那点酒有些上头,想也没想地开口问。
晚风夹杂细细的寒意,是秋天即将过去的节奏。被路灯照到的地方格外温暖,蒋秋时的身上也很温暖,他走着走着,牵住我的手,一瞬间消去周围的冷寂。唇角弯了弯,轻而缓的声音说出一句郑重的话语。
“我告诉他们,你叫林曜,是我的爱人。”
心跳骤然快了一拍,随拂过耳边的风与树上的枝叶沙沙颤动。
我也许真的误解了蒋秋时。
为了给他弥补之前潦草的生日,下班后我去了附近的商场。路过熟悉的首饰店,我停顿几秒,涌上一点异样的波动,收回视线就不再多做停留。
礼物送来送去只有那几样,我实在没有什么浪漫细胞,想到的也都是些实用品。
快要步入新年,蒋秋时的衣服很久没有换新,我停在一家男装店前,被塑料模特身上的驼色大衣吸引住了视线。
店员热情地围上来问我要不要试试,我犹豫两秒点下了头。衣服果然很合身,质地是柔软的羊毛,长度刚刚及膝,对蒋秋时来说可能会再短一些,除了标签上的价格,一切都很合适。
想到年底的奖金,和店员在耳边不重复的推销赞美,我忍着肉疼刷了卡。她一边帮我包装,嘴里还在尽职尽责地进行售后服务:“帅哥,这衣服真的和你很搭,每天那么多客人进来试,我还是很少有这种眼前一亮的感觉。等下个月天气冷点,你穿出去后回头率肯定高......”
我只能尴尬地笑笑,心想这种营销话术也太夸张。但想归想,还是客气地说了句‘谢谢’,拎起袋子推开了店门。
迎面走来一对男女,也是往这家店里的方向。我侧身让开路,低头想给蒋秋时发一条消息,手刚伸进口袋,就被身后一道惊讶的女声叫住。
“林曜?”
唐曼瑶正挽着一个帅气男人的手臂,叫出了我的名字。可能是觉得有些突兀,见我回过头,不好意思地抿唇一笑,“我刚才还以为看错了,原来真的是你。”
她身边的男人面色不虞,盯着我的眼神有些敌意,低头问唐曼瑶:“他是谁?”
隔着这么长一段距离,我都能闻到他身上冒出来的醋味。
唐曼瑶红着脸解释了几句,我没有听清。男人半是迟疑地点了点头,看向我又是一下威胁似的眼刀,让我心底好一阵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