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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哪能有什么误会!程瑜柏否认二人的婚事是真,他任由旁人夸柔止而贬低乐安也是真!

她不是不讲道理的人,知道即便如此,该责怪的也是程瑜柏而非华柔止。可是满心高傲的乐安又怎能接受自己被青梅竹马的程瑜柏所拒绝的事实?

乐安几乎是气急败坏地转过头去,盯着她,恼道:“你离我远些!”

华柔止有些怔然,旋即又听见乐安边上的宁秋露笑了笑,她转过头来,如同一个耐心温柔的大姐姐一般地劝她,说:“华姑娘,我知道你年纪小,兴许也不懂事。可是程家公子与县主青梅竹马,姻缘天定,如今你在其中插了一脚,县主不与你计较便是好的,你又何苦上赶着自取其辱呢?”

言下之意,竟是已然将一顶“插足在青梅竹马之间做第三者”的帽子扣给了华柔止。

柔止一惊,如今才明白了乐安为何对自己频频白眼。她自然没有插足乐安县主和程瑜柏,也不会认下这桩罪名。她刚要开口辩驳,便见前头二人头也不回地走了。她觉得自己是遭了无妄之灾,不由摇了摇头,心中盘算着如何化解这矛盾。

可她身后也不知何时掉落了一只毛笔,柔止刚一转身,脚跟踩上笔杆,整个人便往后倾去。她手指想要抓住一些能够借力的物体,奈何身前唯有一片空气。

“哗啦”一声,隔壁桌上未收起的宣纸被她带倒,桌上东西散落一地,而她本人的后腰则重重地撞在了桌角上!

柔止眼前瞬时便只见一片黑暗,她只觉得后腰被撞的地方火辣辣的疼,连带着五脏六腑都似乎疼得移位一般,也不知是否撞倒了那个穴位,四肢百骸都涌起一阵麻木感,一时都不能控制自己的身躯。

她面上毫无血色,一片惨白,倒在地上,扶着自己的腰,微微呻。吟,疼得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更遑论起身了。

乐安虽然已经走远了,却同样听见了这一声巨响,她下意识要回头去看,却听见一边的宁秋露淡淡地同自己说:“县主没听见今日余家妹妹所说么?这位华姑娘可不简单。”

乐安脚步一顿,顿时想起来了今日余燕景所说华柔止“惯会扮可怜”,何况哪怕华柔止真的摔了或是出了什么事,也全赖她自己,并不干乐安的事情。

乐安冷着脸,缓缓地往外走去,果然没有再回头。

……

国子监外。

眼见着又有人走出侧门,却迟迟不见柔止的身影,而天色阴暗,也不知道是不是会下场秋雨。

马车中的文琢光终是皱起了眉头。

他掀起了帘子,淡声问外头的红袖:“你们姑娘每日都这么晚出来么?”

红袖有些迷茫,只说:“姑娘动作慢些,加上学堂里头又不许闲杂人等进去,所以要姑娘亲自收拾东西,所以她出来的一贯是要晚一些的,可却从来不像今日这般。”

她迟疑了一下,便道:“殿下在此稍候,奴婢进去瞧一瞧。”

可出人意料的是,马车上的文琢光掀开了袍子,径直下了马车,往国子监内而去。他对国子监十分熟悉,穿过三道门,便往上,走到了翔鸾楼中。

一楼女弟子们上课所用的房内,已是一片寂静。

文琢光瞳孔忽地一缩,向来冷静至极的太子殿下,像是忽然失去了自制力一般,他加快往前走了两步,扶起了躺在地上轻轻喊疼的少女。

柔止整个人看起来都仿佛是从水中捞出来的一般,冷汗已然打湿了她的鬓发,她脸色惨白,嘴唇也不知何时被咬破了,血淋淋的一片,衬着少女毫无血色的面容,简直触目惊心。

“疼……”她眼中轻轻浮着雾气,见到了他,忍了半晌的泪水方才掉下来,声音也断断续续的,“阿徵哥哥,疼……”

她方才呼救了几句,却始终不闻人声,自己一时又疼得起不来身,是真有些害怕的,这会儿见了文琢光,压抑的恐惧才喷涌而出,连昔日对他的称呼都冒了出来。

文琢光倒还十分镇静,唯有触碰柔止的面颊的手指冰冷,流露出几分他如今的真实心绪。他看少女弓着身子,像是疼极了,便又问她:“哪里疼?”

“腰……”她声音轻得像是在呢喃,“方才、方才撞着了。”

文琢光面色冰冷,由于不确定她有没有伤着骨头,他也不敢轻易移动她的身子,小心翼翼地避开她的伤处,将人揽在臂弯中,好叫她不要继续躺在冰冷的地面上。他吩咐一边呆站着的红袖扶附近医馆中将大夫找来,自己则拿了帕子,替她擦拭眼泪。

“好疼,哥哥……”少女揪着他的衣袖,可怜巴巴地问,“我会不会死掉或是半身不遂?”她从来没有摔得这样狠过,如今缓过来一些,只觉得腰部愈发钝痛,心下害怕极了。

文琢光摩挲着她没有血色的面容,缓声安慰她,“不会的,有我在,不会叫你出事。”

那头,乐安走出国子监,正要上马车,抬头便看见天色昏暗,好似是要下雨。

她看着远处的宁秋露施施然地上了宁家的马车,自己却怎么也做不到像她那般释然。

她在马车前纠结了半晌,同侍女要了两把伞,又拿着伞急急地回身去找华柔止。

她心下不安,走到最后,几乎是跑了起来,可是等她到了翔鸾楼中,却看到了震惊的一幕:

华柔止躺在一人怀中,而那身着白衣、头戴玉冠,眼眸中难掩焦急之色却依旧耐心地哄着她的人——

正是豊朝如今的太子殿下,乐安县主文佩紫的堂兄,文琢光。

一瞬间,乐安县主的脑子里转过了不少念头。

太子性情冷淡,不近女色,就是所谓的京城第一美人宁秋露,乐安也绝对不信曾得过她半分青眼。

可他如今这般抱着华柔止……这说明前些时日,在猎场林间被文琢光救下带回东宫的,世人所盛传的那东宫藏娇的姑娘,便是华柔止!

文琢光忽地往门边看了一眼。

文佩紫躲在门外,用帕子掩住嘴,压住了自己的惊呼,旋即扭头就走!

这会儿要是被发现,以太子的性格,她估计当场就凉了,赶紧回家,叫她爹娘想想办法才是正理!

柔止见文琢光看着门口,便拉了拉他的袖子,哼哼唧唧地道:“哥哥,好疼好疼。”

文琢光回神,若有所思地道:“你是自己摔着了,不是被人欺负了么?”

柔止有点犹豫,半晌,迎着他的眼神,艰难地摇了摇脑袋。

文琢光弄不清少女的心思,微微蹙眉,正要说话,外头红袖便领着大夫来了。他连忙叫大夫为她看伤,一时也不再问此事。

第28章 伸出手紧紧地抱着他的腰……

华家父母一直等到夜幕降临,才等回了自家的宝贝女儿。

林含瑛见到女儿被太子抱着,脸色有些古怪,可很快,便被女儿的伤势所吸引了注意,她紧张地扑上去,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才大夫过来,替柔止摸了骨头,只说虽然那一下摔得狠了,可她年纪小,骨头坚韧,只是伤到了外层,并没有大碍,只需用些活血化瘀的药材即可。

柔止望着母亲担忧的神情,忙安慰她,说:“大夫说了不要紧,阿娘你莫怕,只是磕了一下罢了。”

华谦也十分紧张:“是磕着哪了?若只是磕了一下,怎么连路都走不了了?”

柔止:“……”

她尴尬地望了望太子殿下。

事实上,方才大夫过来后,给她上了点活血化瘀的药,她那会儿只是身体不习惯疼痛,所以动不了,上完药之后便能自主走动了。文琢光却怎么也不放心,抱了她一路,连在马车上,她都是坐在他怀中的。

太子殿下即便在这时候,也还能够维持住自己风轻云淡的表情,他轻轻地咳嗽了一声,说:“我怕她牵动着伤处,便不让她走路。”

话虽然这么说,可华家父母瞧着他,都有点儿说不出来的感受。

自家女儿还穿着今日出门时的那身留仙裙,整个人软软躺在太子的臂弯中,娇娇俏俏,而文琢光白衣洁净,如琼枝玉树,这两人这般亲昵地站在一道,又怎么不令人遐想。

好在文琢光把柔止抱回她房中后,并无逗留之意,只是留了个太医在华家,便匆匆走了。

林含瑛这会儿方舒出一口气,她掏出帕子,替女儿擦了擦脸,方才柔声说:“阿娘叫人去学中为你告假,等你好些了再回去。”

柔止点点头,又趴到她肩膀便,糯糯地道:“阿娘不用担心我,我就是有点儿疼,没事的。”

“那殿下神情怎的这般凝重?”林含瑛说,“还有,你素来稳重,怎么无缘无故便摔了?”

柔止便趴在她耳边,说了今日乐安县主之事。林含瑛听得眉头微微皱起,说:“她可有欺负你么?”

柔止摇摇头,说:“她并没有说我什么,方才我自己摔了,也不怪乐安县主呀。我倒是觉得她那样有旁人挑拨的缘故在,阿娘你不要担心啦。”

林含瑛见她已然很有主意,稍稍安心了些,又再三要女儿同自己保证,倘或有同窗们再对她在言语上有些不客气,或者是暗地里给她使绊子务必要告知父母。林家与华家也不是吃素的,不能由着他们欺负自家孩子。

柔止乖乖应了。

林含瑛这才同她道:“扇扇,这些时日,你自个儿要顾好自己,阿娘怕是难照顾你……”

柔止歪头看着母亲,见她面上有些喜色,又抬头去看边上的父亲。

华谦也坐到她床边,低声说:“你阿娘近日食欲不佳,今天请了太医院的医官来瞧……扇扇,你要有个弟弟或者妹妹了。”

因着他与林含瑛努力了许久都迟迟没有再怀上孩子,所以这些年夫妻二人俨然已将柔止当成眼珠子一般对待,甚至打定了主意要给她招个女婿进门的,所以后面来的这孩子不像惊喜,倒有些像个惊吓。

无他,只是华家二房便有个先例在那——

便是二房的华柔馨。她先前被当成嫡女一般对待,后头金氏又生了一子一女出来,华柔馨的境地一落千丈,如今据说在府中过得已是十分艰难了。

林含瑛同华谦有些担忧自家女儿见过华柔馨的处境,如今心中也会生出抵触。

柔止望着父母,眨了眨眼,忽然笑起来:“这不是好消息么,阿爹阿娘你们为何神情这么沉重?”

她不似大人那般心思深沉,也对未出世的弟妹没有感觉。她自幼千娇百宠地被养大,知道自己便是要星星,他们也要想办法搭梯子摘给自己,如今她阿娘又有了身孕,她只觉得好歹能够堵上华家老太太那张尖刻的嘴,只有高兴的份。

华谦见她没有出现抵触的神情,方才笑了笑,摸了摸女儿的脑袋。柔止被他们搂在怀中,倒是有些奇怪,轻声道:“只是我还有一个疑问……阿娘先前在宣宁府的时候,怎么难有孩子呢?”

华谦与林含瑛对视了一眼,这个问题他们自然也奇怪。

不过扇扇年纪还小,这些后宅中的阴私事情,他们暂时还不想叫她接触。

林含瑛只是摸了摸女儿的头,柔声叫她早些休息,没有与她继续讨论这个问题。

……

柔止在家休养了好一段时日。等她终于能够回到学堂中的时候,日子已然入冬了。

翔鸾楼外的竹林都成了暗色,女弟子们纷纷换上了冬日的衣裙,外头冬意渐起,而翔鸾楼内却是一群少女,犹如百花争春。

余燕雪这些时日常常给柔止送纸条,在上头写着近日所学的课业,因而柔止并没有落下太多的进度。

她方入座,便有不少人过来打招呼,柔止便一一笑着应了。

她才出病中,容貌苍白柔弱,穿了身月白如意百褶裙,上头绣着翠色竹纹,耳畔挂着的翡翠耳铛,碧色温润,衬得她整个人似竹烟波月,娴静文雅。

说来也奇怪,大家在学中都是穿素色,可这个年纪的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常年着素色,即便是有着第一美人之称的宁秋露,也总显得寡淡黯然。

唯有这位华家姑娘,容光颇盛,虽着素色,却难掩分毫,在一群人中自然显得鹤立鸡群。

乐安见到柔止,脸色有些僵硬。

她那天回到了家中,便与父母说了自己所见之事,可还没来得及上门去同柔止赔礼道歉,太子便喊她过去,东宫的礼仪嬷嬷盯着她抄佛经,抄了一下午,最后方才传达了太子殿下的一句轻飘飘的训斥,“延平郡王倘或不能教导好女儿,孤也不介意帮她教”。

乐安后来见柔止足足请了半旬的假期,方才知道她伤势之重。当时学堂中一个人也没有,倘或她真的不管不顾走了,徒留华柔止一人在那的话,只怕就不仅仅是卧床半旬就能养好的了。

她虽然不喜欢华柔止,但是倒也真没想过要这般害她,心中早已是懊悔万分了。可她自幼很是受宠,又是皇族出身,这会儿仍是有些拉不下脸来与她道歉。

柔止却仿佛没有注意到她的不自在,她摆好了文房四宝,便发现自己没带笔,见乐安前头琳琅满目挂了一串,还伸出手去同她借。

乐安:“……”

她望着少女在冬日微弱阳光下,苍白到有些透明的面颊。

她忽然后悔极了。

她垂下眼,把自己最好的一支笔递了过去,匆匆说了声“抱歉”。柔止似乎是听见了,便望着她,笑了一笑,温温柔柔地道:“谢过佩紫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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