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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向翎用空出的左手握紧缰绳,极力在毫无规则密集的落雪中,调转马匹前行的方向,不过几步的路程,他却跑出了一声冷汗。
马蹄扬起的片刻,他感受到江屿紧紧环上自己腰间的手臂,温度瞬间夸张地穿透刀枪不入的盔甲,径直传入蓬勃跳动的胸膛。
别怕。
而此时,身后北寇的士兵也拼命地朝山谷另一端跑,但明显比不上积雪滑下来的速度。不出片刻,积雪几乎将山谷内压成了一片坟墓,伴随着轰隆一声巨响,上一秒还浩荡磅礴的一支大军瞬间便浩然无存。
江屿余光只瞥到一团巨型雪团直冲二人砸来,范围极大,避无可避。正想开口说什么,却只觉眼前一黑。
入目尽是玄黑色的肩甲,而一只手则强硬地按在自己后颈上,使他对周遭发生的景象无法感知分毫。
轰隆。
一阵天旋地转,巨大的压力将他狠狠扣在地上。
刹那间,他以为会有骨头散架一般难以承受的疼痛,却不想落地之时只是胸腔无可避免地震了一下,意识依旧清晰,并未疼痛难当。
又一阵翻转,他觉得二人在地上换了方位,背部接触雪地时他不可遏制地轻微瑟缩一下,睁开眼看见自己与萧向翎还保持着细微的距离,狭小的空间被对方扣在地面上的手臂稳稳地撑着。
在浑身被刺骨的寒意彻底包裹之前,他似乎又听见耳边轻声响起的两个字。
别怕。
在漫长堪称灾难的过程之后,积雪的坠落终于停止。入目只是一片狰狞的雪白,毫无生机。
殿下!萧将军!退出山谷的士兵立刻猛冲进来,立刻朝着刚刚二人埋身处挖起来。
由于雪积压下来之时,二人已几乎要骑出山谷,因此积雪并不及中段深厚。不出片刻,众人便看见积雪下方,显露出一小块黑色的布料。
是萧将军!快!众人连忙加紧了速度。
周围漆黑一片,江屿只能感受到四周刺骨的凉意,但他大部□□体却始终被萧向翎牢牢撑在身下,即使是重雪猛地砸下来之时,对方的手臂也只是微微颤抖一下。
黑暗中,江屿眼睛死死盯住对方冰冷的护甲,感受到自己剧烈的心跳,以及压抑许久、在胸腔内横冲直撞的强烈情绪。
他听见上方传来嘈杂的吵闹声,随即上部的积雪被一点点清理开,光线逐渐透露进来。在极其晦暗微弱的光线中,他抬头看见了对方近在咫尺的脸。
只是依旧戴着一副面具,他只能看清对方棱角分明且形状刚毅的下颌线,他知道自己的鼻息尽数打在对方裸露在外的脖颈上,急促而迫切。
萧向翎似乎也在看着他,但并未开口。
积雪被清理开后,萧向翎撑着手臂起身,随即伸手把江屿拉起来。
相握的一瞬间,江屿才发现对方手臂抖得厉害,而本是严寒至极的环境,萧向翎额头上竟渗出层层薄汗,甚至顺着下颌淌下来。
江屿敏锐地感觉出不对,他猝然回头看向身后的雪坑,竟发现里面有一滩浅浅的血迹。
萧向翎注意到他的眼神,却只是冲他轻轻摇了摇头。
目之所及尽是凄凉的雪原,雪下埋着无数不知生死的士兵。在强大的自然力量面前人总有种自相形惭的错觉,下意识感到敬畏与震撼。
直到略微刺目的天光映着雪层照射进人的眼中,众人才迟钝地意识到一件事情。
他们没输。
面对着多出自己数倍的骁勇敌军,他们没输。
兴奋而激动的叫喊声瞬间充斥在四周,江屿在这声音中偏头朝萧向翎看去
他浑身遍是迸溅上的血迹,又被雪水浸湿,整个人看上去狼狈得很。几缕潮湿的发丝紧贴在额头上,沾染着面部上狰狞的血迹,显得那眸光锋利而刺眼。
仿佛野兽蜕变出爪牙,换了个人一般。
距离上次在北疆一别,已经过去数月之久。
一波军队绕开山谷行路,终于辗转到达北疆大营。江屿明显看着萧向翎在路上精神状态愈发不加,回想起刚刚那极其轻微的摇头,便也当作全然不知,一路上皆未声张。
回到军营,众将士便回去休息。萧向翎与随行军医一同进了营帐,江屿便也跟进去。
走近营帐内萧向翎便瞬间松懈下来,身体靠着桌案卸下周身沉重的铠甲。
江屿这才发现冷汗已经浸透他的后背,而他前胸至右肩处竟有一道深深的血口,大抵是刀划过的痕迹。
他这才细细回忆起刚刚的事件经过来,萧向翎顷刻间冲进层层防御之内,必不可避免地受了刀伤。
而那之后挡剑、拉他上马、甚至雪堆压上来之时稳稳撑在地上的手臂,都没有丝毫抖动。若非雪地上的血痕,他都看不出对方受了伤。
仿佛在尘埃落定之前,纵使断了一根手臂,他也能英武难当,神色自若。
萧向翎脱去上衣半靠在床榻上,肩骨处的伤口看上去便有些狰狞,随着他手臂的动作,便又有几缕鲜血顺着淌下来。
江屿站在军医身后沉默地注视着,清冷的目光染上一层黯淡,不辨神色。
伤口表层有些许毒粉,但浓度并不高,需要把将军表面的皮肉略微剔去,会有些痛。军医说着取出一把手掌大小的尖刀,在火上平过几番。
等下。江屿仓促开口,声音中的沙哑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除了剔肉,还有其他方法吗。
萧向翎缓缓抬眼,轻声解释道,小伤而已,处理方式很常见,不会很痛。
江屿紧抿着唇,目光径直打向坐在床边的军医,显得倔强而坚决。
那人目光来回徘徊几次,终于开口说道,现在的情况是伤口的毒在表面,尚未深入,倒是可以将毒素吸出来,只是
他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萧向翎,把萧将军是不可能同意的这句话咽了回去。
我来吧。江屿忽然开口。
不仅是军医,就连塌上躺卧着的萧向翎都实打实地愣了一下,似是思虑几次才确认江屿出言到底是哪种意思,他沉声提醒,殿下!
我说我来。江屿语气忽然变得强硬,他转向在床榻边发愣的军医,麻烦回避一下。
啊?军医怔愣半天倏地站起身来,看向萧向翎面具下不见神色的脸。
屋内气氛愈发诡异与剑拔弩张,他生怕自己前脚出去,两人后脚就打了起来。
毕竟萧向翎尤其不喜欢与人接触一事,全军上下无人不知,每次连伤口的布条他都坚持自己换上去。
你想抗命不成?江屿显然快要没了耐心,眸底有几分焦躁,却又似乎掺杂着些许不安。
不不敢。军医最后瞥了一眼萧向翎,头也没回地溜出去了。
帐门再次合上,账内瞬间变得安静下来。
江屿没再开口,向前迈出的步子略微有些僵硬,他在塌边坐下,却在二人之间隔了一端较远的距离。
若是仔细观察,他的耳尖应是泛着些不自然的薄红,只因他本身肤色偏白,显出那颜色有几分鲜艳。
江屿。萧向翎轻声叹了口气,像是有些无奈。
闭嘴。江屿坐在原地,尚未动作。
良久似是觉得刚刚语气有些过于针对,便又加道,这回怎么不叫殿下了?
江屿盯着那流血的伤口,向前小幅度挪动了位置。
刚刚说话未经多少考虑,如今才意识到这个姿势将会有多暧昧。
他的视线轻飘飘地落到对方紧致的颈线上,向下到深凹的锁骨,伤口挣开在皮肉表面,一股鲜血顺着深刻的肌肉纹理蜿蜒向下,在裤腰处转瞬间消失不见。
视线落到哪都轻到一触即分,江屿却只觉心中那诡谲的情愫轰然涌上脑海,陌生的冲动奇幻而危险。
他又向前挪动几分,直到微微低头便可以碰触到那紧实的肩膀。
江屿。萧向翎极力按捺下心底的躁动,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冷静而平和,只是轻轻刮去一层皮,并不会
瞳孔微微张开,声音戛然而止。
他看见江屿一手撑在自己身上,微微低下头去,竟是直接用嘴唇触碰到自己肩部的伤口。
江屿的唇有些凉,接触时带来微麻的触感,却瞬间如火星一般游走燎原。萧向翎只觉自己喉头一热,几乎有想立刻把对方按在身下,咬紧那凉薄唇角的冲动。
仅过了片刻,江屿就把头转开,将口中的污血吐在一旁的器皿中,但随即又吻上那流血的伤口。
萧向翎自己都没发觉,他潜意识里用的是吻字。
连续过了三四次,萧向翎只觉浑身热得焦躁,连着账内的空气都仿佛要燃起火一般,而这始作俑者还在微垂着眼,触禁而不自知。
他还想不起来之前的事,不是以前那个江屿。萧向翎告诉自己。
要忍着。
江屿只觉自己的心跳快得厉害,在巨大的声响中他几乎听不见自己的神智,只是一遍遍机械性地重复着动作,直到伤口处的黑血已经吸干净,只有殷红的血逐渐向外冒,才迟钝地停住动作。
他缓缓收回撑在对方身上的手,这才发现手心早已是潮湿一片,随即拿起一旁的净水漱了漱口,随手用袖口擦拭去嘴角的水迹。
这才抬起头看向对方,耳垂处难得的薄红却并未消退。
为何是你?萧向翎沉声问着。
江屿心跳得依旧厉害,没听出对方话中试图缓解气氛的意思,思索片刻答道,京城近日发生多起凶案,死者皆是胸口中箭,江淇不愿放武将来。
萧向翎心思本就不在这上面,便也并未回应。
那你呢?江屿回问,怎么会一个人过来,雪崩坠之时本是没有逃出的可能,为何还要冲进来?
似是忽然被提醒,萧向翎面色有些阴沉,所以你明知道还故意往里跳,若是我赶不到,你是不是要先被围攻的刀剑捅个对穿?
他音量陡增几分,那几千将士的命是命,你的命就不是?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得
话音戛然而止。
江屿猛地扯掉他的银质面具,在那一瞬间近乎发狠地吻了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啾
第47章
江屿觉得自己的全部神智都游离在外, 只是凭借着渴求的本能毫无章法地咬着,鲜血的气息很快从两人气息交融处蔓延开来。他双手紧紧扯住对方的领口,似是想将这几个月来的所有隐秘而克制的情绪一并宣泄而出。
他脑子里zwnj;片空白, 不知道自己是何时松开牙齿,忘记自己刚刚是如何接吻, 甚至不记得对方是否有所回应。
他轻微喘着气,看着对方的表情,试图从那眼神中剥离出自己渴望的情绪来, 心若擂鼓。
自己在做什么。
zwnj;定是疯了。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萧向翎哑声开口,声音仿佛在极度压抑着某些情绪, 江屿却识别不出。
他没回应, 也没法回应, 只是倔强地并未错开目光。他泛红的唇瓣还带着些许血迹, 那澄澈的眼底却几乎立刻将所有冲动与念想推波助澜。
萧向翎全部的神智都由于江屿的破格而烧得灰飞烟灭,而对方此刻坦然的神情又无疑在那烈火中浇了zwnj;把油。
他身体向着江屿躲闪的方向压过去,对方便就着这个姿势被按在床上。两人间的距离近得局促,却又能恰到好处地感受到对方心跳的每一丝变化。
他主动吻了过来。
并没有刚刚的强横与急切,却是温柔而不容拒绝,舌尖缓慢抵入,缠绕过每一处柔软的温度。江屿在这密不透风的围堵中几近窒息,在接吻的空隙大口喘着气。
帐外忽然有脚步声响起, 江屿在刹那间猛地推开对方, 随即翻身站起来。
杨广进来上报了四路大军的战况,zwnj;切与萧向翎之前所料大体zwnj;致,军队大获全胜,北寇损失惨重。然而由于地形限制,北疆仍保有大部分核心兵力, 并未大伤元气。
杨广说完后等着萧向翎回话,帐内却良久没有声音。他诧异抬头zwnj;看,只见萧向翎坐在塌上,江屿站在一旁,眼尾至耳垂有着不正常的绯红。
两个人像是刚吵过架一般,气氛有些不对劲。
知道了。萧向翎回过神来,让大家好好休息,近日应是不会再生战乱。
杨广看了看僵持的两人,还是缓步退出帐外。
江屿也立刻向外迈去,却被身后人zwnj;声叫住。
上哪去?
江屿脚步一顿,却并未答话。
他只是想出去吹着凉风冷静zwnj;下,刚刚的亲吻简直是太过于冲动而没有理智,而对方后面反客为主的回应,更是令他本就乱成zwnj;团的神智更加难以厘清。
他听见背后传来细微的响动,似是萧向翎自己将药粉撒在了伤口上,随后单手用布条包扎起来。
他便又回过头去,想伸手帮对方系上布条的末端,却迟迟没能伸出手去。
对方每zwnj;寸裸露在外的皮肤,都在肆无忌惮地提醒着他刚刚荒诞的吻。理智与感性同时他在头脑内撺掇,矛盾至极的同时,又令他焦躁难安。
直到对方熟练地包扎好伤口,再将上衣穿好,他才稍微回过些神智来,抬眼看着对方的面孔。
他看见对方眼神中压抑着的汹涌情绪,那就像一片深不见底的海,zwnj;向谨慎克制而风平浪静,而只有当他将水闸旋开时,海水才会毫无顾忌地猛冲出来。
殿下,我们谈谈。萧向翎哑声说着。
这zwnj;声殿下猛地把江屿从游离的神智中剥离出来,他的直觉向来敏锐得可怕,冥冥中似是有种诡谲的冲动在阻止他有更进zwnj;步的动心。
心脏处倏地闪过zwnj;丝刺痛,又转瞬即逝仿若错觉。
不必了。他回道,我先回去了。
江屿仓促迈到帐外,在原地站了许久,才缓慢走回自己帐中。
他努力压制下脑海中那些零碎的记忆,用力到掌心被指甲压出白痕,这才能勉强分出神智思考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