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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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绽垂下眸子看着吴锦程,意味不明的笑了起来,是吗,是蒋悍杀的吗。
吴锦程鼻翼翕动,语气笃定,要不然呢!我看在我们共事多年的份上,你今天放了我,这事情我就不追究了
吴锦程他话还还没说完,程绽就又开口了,清浅的眸子里面满是寒凉,看着吴锦程像是看着一个死物,明明是我自己动的手,怎么就成蒋悍杀的人了。
吴锦程差点自己咬断了舌头,话都说不利索了,什,什么
当年程家夫妇是在秦之山手底下专做见不得人的脏活的,他们夫妇多年养不出孩子来,心里猜疑是他们手上沾了许多无辜之人的血失了阴德,为了积德,他们便寻来一个七八岁的孤儿放在膝下养着。
还给那个孤儿取名程绽。
一直到了程绽十二三岁的时候,虽然程家夫妇养他跟养条狗没什么区别,给程绽吃上一口饱饭,他们觉得就够了,至于其他的什么类似于上私塾,带出去玩是从来没有的事情。
程绽小时候就知道外面冻死饿死的孤儿比比皆是,他如今能好好活着长大,就再无丝毫怨言了,对于程家夫妇,他也是当亲手父母那般敬重的。
可夜路走多了总会撞鬼,程家夫妇一次在打杀了一个秦家场子里面闹事的妓女后,被人找上麻烦来,谁能想到那妓女还有个混帮会的姘头。
那姘头在他们帮会中颇有地位,非要找秦家不依不饶的闹。
秦家知道这事情闹大了不体面,便毫不犹豫的把动手的程家夫妇交了出去。
毕竟程家夫妇于秦家而言,只是一条咬人的狗罢了。
程家夫妇得了消息驾车出逃,连程绽都顾不上带就跑了,哪想到这才是让程绽活下来的真正契机。
那姘头半路截住了程家夫妇,百般虐待之后,程母断了气,程父也没了声息,又被那姘头毫不犹豫的大摇大摆的丢弃在了马路牙子上。
程绽一路去寻,走了一天一夜,脚底都裂了大口子,血汨汨的渗透了鞋子,才算找到了程家父母的尸体。
当时才十一二岁的程绽木愣愣的看着一切,呆立许久,才上前去拖拽尸体。
走到程父近旁,才发现程父胸口微有起伏,程父满脸是血,眼皮半掀起,神情痛苦到了极致,身上没一块好肉,谁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撑到现在的,他呢喃着朝向程绽。
程绽附耳听了许久,才听清那是一句。
杀了我
不管是谁,看到程父那个样子,都知道程父是不可能活下来的,他只剩下一丝气了。
程绽根本不想动手,是程父的声音像附骨之蛆一样萦绕不去。
于是程绽静静的把双手置在程父的脖子上面,亲手杀了他。
当年程父若是真的有丝丝把程绽当自家孩子的心,或是怜程绽还是个半大孩子。他都不会去催着甚至是逼迫着程绽动手,他还是把程绽当成与自家狗一样无异的东西。
哪怕养了多年。
杀死程父后,程绽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静静的在彻底死去的程家父母的远处旁坐了许久。
直到,年轻的蒋悍奉秦家人的授意过来处理尸体,远远的看见了程绽,蒋悍皱起眉挥手赶人,小孩赶紧走,这不是你该看的东西。
蒋悍假称程家夫妇还没有彻底死掉,亲自被他枪杀了,尸首因为追逃过程中坠海里了,其实当年蒋悍私下把程家父母的尸体偷偷合葬了,还亲自堆了一个坟。
他那么说,也不过为了给程家父母留具全尸罢了。
程家夫妇并没有对外说过他们收养了一个孩子,自然,这冬城也没人知晓程绽的存在,除了后来把程绽调查清楚了的秦之山。
所以,程绽当时离开了。
三年后,十五岁的程绽开始在秦家手底下谋路子,一直爬到了今天。
现在,程绽三十三岁,可依然好似是一无所有的样子。
程绽五六年前寻到了程母的妹妹,便是那个餐点店的妇人,他也没有相认的意向,不过是选择多留心一番罢了。
无怪乎当年程绽第一次亲自带蒋弥去餐点店吃饭的时候,马殊会感到惊疑不定,因为那代表着程绽曾经最不堪的过往。
这些真相,这些故事,吴锦程自然是不必知晓的。
程绽静静掏枪出来,伴随着一声响,程绽纤瘦发白的指尖擦干净面庞上溅到的血。
程绽手半掩住脸,眼尾泛红,身子颤抖,他知道自己的罪没有赎干净,但他总得给那人去铺路去偿还。
蒋弥自知晓了秦之山死掉的消息之后,后面的事情便一桩接一桩的来了。
先是秦之山选定的掌权人秦阔被意外杀害,再是被曝出凶手原就是秦家自己人,秦家的场子资产莫名奇妙的又不知道到哪去了,此时的秦家犹如一锅乱粥。
秦家多年来犯事的证据却又不知被谁送上了蒋弥的办公桌来。
后面的事情就简单多了,秦家不出半个月,便就彻底垮了台,像是被人抽取了脊梁骨一样的塌掉了。
如今,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秦家大势已去,再不复从前了。
蒋弥近日需要忙的事情太多,等他终于空闲下来的时候,他有时会想起失去许久消息的某人,但他不准备找,不准备寻,不准备细究。
直到这天,有人过来邀蒋弥到家做客。
那人是蒋弥想都想不到的,便是从前给蒋弥做过一套礼服的裁衣店的老者。
蒋弥思考了一下,知道那老者如今找他,绝对是清楚些许内情的,说不定也不是个寻常人物,于是蒋弥让何槐留在了警察厅,他一个人开车过去了。
蒋弥到的时候,那老者还在黄皮纸上写写画画,手里压着条长长的木尺。
老者瞥见他来了,木尺一指茶几旁的藤椅子,来来来,坐。
蒋弥倒也没有忌惮疑虑,径直坐到椅子上面。
过了会,老者放下手中长尺,捶捶佝偻的脊背,挪步坐到了蒋弥对面去,伸手给蒋弥倒了杯茶,接着便是一句不明不白的话。
哎,我当年说你可怜啊可怜,如今这么一看,倒也不尽然。
蒋弥静静的听着,大致明白了老者的一些意思,他抬眸看向老者,平缓发问,所以说,您当年也是程绽的合作者吗。
老者愣了一下,面上是难以置信的神情,嗯?这么聪明的吗,原来不是个傻大个少爷啊。
蒋弥端起茶杯,心里确信了面前这个老者和程绽关系匪浅,您今天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老者一摆手,爽朗一笑,哎,不过是想告诉你,你爹当年的事情我也有参与。
蒋弥听到这话,愣了愣,不知道面前老者是怎么坦然的说出这种话来的,蒋弥眸间漫上了冷,他放下手中茶杯,所以,你是想提醒我找你报仇吗,当然可以。
老者又是一笑,年轻人火气不要这么大,话不能只听半截啊,我不仅是参与者,我还是秦家人,秦之山的专用裁缝,啊,除了偶尔接接外来的生意,我这块可是从来不对外开放的。
老者嗦了口茶水,发出呼呼作响的声音来,当年那臭小子带你过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让我提前认个死人脸的,没想到,我也能有算错的一天。
蒋弥心头兀自一跳,似乎还有些他不知道的掩藏起来的秘密。
老者浑浊的双眼直戳戳的看向蒋弥,我以为那臭小子会成为一个疯子,后来我晓得了,有了软肋的人是不会变成疯子的。
蒋弥听懂了老者的意思,但他不准备在这种事情上多做纠缠。
老者看出蒋弥冷淡的神情,叹口气,从藤椅子下方扣出一张泛黄的字条来,推向蒋弥。
到这个地方去,你能找见你想见的人。
仿佛什么深藏的秘密被彻底拂开,蒋弥皱起眉,心里一个猜想愈发深刻起来,我爸没死。
老者假装往地上呸了呸,哪有儿子咒老子死的,我当年的确是参与者,但非是杀你父亲的,而是奉那臭小子的指示保你父亲的。
蒋弥拿起字条转身就要走。
老者却又连声喊住了他,那臭小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对他确有私心,他不愿说的,我替他说,他蛰伏多年只为吞并秦家,可为了保住你父亲,他几乎是用尽了底牌,把身边的人全都换清一遍,所以,他才又多苦熬了这四年,如若不然,四年前秦家就没了。
老者说完,长长叹息,我说这话,不为求情,因为我知道那是他该做的,是该保你父亲的,他始终愧对你们蒋家,可对他那种人来说,那是不容易的选择,所以求你日后看在我这老脸的份上,也对他少些磋磨,直言断了让他走吧,也让你们各自好过。
蒋弥握紧手中字条。
我知道了。
说完,蒋弥就转身离开了。
第47章 《乱世锦绣缘》尾声
蒋弥顺着字条上的地方一路找去。
那字条上写的地址很是详尽,便连哪条路哪个门牌号都写好了。
等蒋弥找到地方的时候,才发现那在一块幽深的巷道里面,两边皆无住宅。
蒋弥走到巷子尽头才发现一扇木门来,他手上攥着字条,叩响了木门上的铁环。
里面不出片刻就传来了声响,有个年老的发上缠着头巾的仆妇过来把门打开,她看见了不认识的外人倒也不慌张。
只微笑着看了蒋弥几眼就出声问道:是蒋少爷不是。
蒋弥顿了顿,心里猜测估计这边已经说过了消息知道他要过来,所以知道他是谁也不奇怪,蒋弥点点头,是。
他虽然知道蒋悍很可能没死,但他没见到人之前,心总不能放下来。
仆妇侧身把蒋弥迎了进来,蒋少爷进来吧。
蒋弥没有说话,迈步走入院子内,面前便是一栋旧时风格的三层小楼,在外面来看,很是朴素寻常。
蒋弥被仆妇领到了屋子里面,才发现内里的装潢在他一个行外人来看都是极为精细的,一眼望过去,屋子后面还有一片小菜园。
蒋弥被安排坐在沙发上面,仆妇给他倒了杯水,然后说道,蒋先生不知道你要来,兴许还在楼上喂鸟,我这就去告诉蒋先生去。
她话刚说完,楼上就隐约传来几声鸟儿的叽喳叫声,接着便是有人下楼来的噔噔脚步声夹杂着人声。
那鸟食快没了,要那白眼狼买新的过来了
蒋悍手里持着烟杆,面上皱着眉,大踏步过来,再抬眼就看见了坐在一旁沙发上面的蒋弥,他的手一下子就顿住了,不易察觉的微微发颤,眼圈也红了。
过了半晌,蒋悍才算反应过来,试探的喊了一声。
儿子?
蒋弥站起身来,他的态度相对内敛不怎么外露,只是眉目间忽然松了下来,他答应道:爸。
蒋悍差点就老泪纵横了,但知道当自家儿子面前落眼泪不体面。
他把烟杆放在一旁的桌子上面,大步走了过来,一拍蒋弥的肩膀,原是硬朗挺直的身子都忽然佝偻了下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那个白眼狼这次倒没诓骗老子
蒋弥轻轻回抱过去,顺了顺蒋悍的后背,半垂下眸子,蒋悍话里面的那个白眼狼是谁,不言而喻。
没事了,爸,坐吧,等缓缓再说话。
蒋悍坐了下来,缓了许久,才算回神,凝望着四年没见的儿子,心里的大石头终于算是落了地。
蒋悍又把蒋弥上下打量了一番,发现自己儿子也没缺胳膊少腿的,或是哪里添伤带疤,就又松了口气。
父子俩个相望,想说的话实在太多,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还是蒋弥先开口的,他有些事情还是得先弄清楚,爸你四年前会老宅上坟,返程途中究竟是出了些什么事情。
蒋悍听到这话,表情怔愣一下,似在回忆,当年我上车准备回去,车子开到了山路旁的时候,不知从哪来了人把我给截了下来,藏在条山沟沟里面后来我眼睛一睁一闭,便到了这个地方来了,再后来,那白眼狼亲自过来与我摊牌,我便在这一直呆到了今天。
蒋弥安抚地拍拍蒋父的手,爸,是程绽把你软禁在这的吗?
蒋悍的性格向来不喜欢说违心的话,哪怕他再讨厌一个人,都不会添油加醋的夸大事实。
虽然蒋弥一听见程绽二字,他就皱眉,样子很是不喜,他鼻孔低嗤一声,软禁,他敢?你老子我是与他掰扯清楚了才选择顺水推舟的留在这儿。
当年。
程绽把所有的事情与蒋悍一一说来,包括秦之山的所有计划,程绽也没有丝毫撇清的态度,坦然的道出他在蒋悍手底下做事的原因,接近蒋家人的原因。
最后程绽态度平静地告诉蒋悍,从今往后,您便住在这里,若是您出门在外不小心被秦家人发现,可能您这辈子都看不到您的儿子了。
蒋悍也无比的清楚这其中的利弊,哪怕有千万般不愿,但最后还是选择了妥协留在这里,他失去了妻子,再不能失去儿子了。
这是他世上最后的念想了,再没什么东西有比蒋弥重要了。
蒋弥静静的听蒋悍说完,也把事情了解了个大概,他抬眸看向蒋父,爸,如今我来接您回去了。
时隔多年,蒋弥接着蒋悍重回到了蒋宅。
原本蒋宅的下人当初倒没有遣散,被程绽不知出于何种心理留了下来,蒋宅虽然冷清,但东西还是原来的样子,洋楼里也是整洁干净。
蒋弥和蒋悍回来了的事情,蒋弥只通知了蒋家亲近的家人。
比如蒋家父女,蒋蔓连同着她的父亲蒋慎。
蒋慎是蒋悍的哥哥,与粗野匪气的蒋悍不同,蒋慎人很是温善,是个脾气秉性再好不过的人。
许是原书的剧情已经改了许多,连带着本该早逝的蒋慎都好好活到了今天,除了身子差些。
蒋慎原本想跟着自己女儿过来的,却被蒋蔓拦了下来。
蒋蔓清楚自己父亲现如今不易情绪过于激动,要是乍见了面绝对得伤心劳神,倒不如先让自己父亲在家里缓个几天,等心情平复些许之后再来见面。
蒋慎妻子当年也是病死的,他对自己这个向来有主意的女儿过于宠爱,多年下来,在大事面前,也会选择听取蒋蔓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