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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眼看转入中平四年的九月份,响应王国、韩遂的各路人马已经全部聚集在冀城。眼看着冀城的粮仓就要坐吃山空,身为首领的王国在这个时候也发出了几道命令。
第一道是分兵就食各郡县,第二道是出兵攻打凉州尚未归顺的各郡县,顺道抢收对方的秋粮。第三道则是在联军之中抽调精锐,独立组成一军,号为“选锋”,作为来年西进的先头部队······
在这些军令中,无疑第三道在联军之中反应最为强烈。对于寻常士卒来说,成为“选锋”意味着跻身军中精锐,能够优先拨给粮草,在战场上也有更大的机会获得战功,而对于保存实力的各家兵马来说这则是一次别有用心的削弱打压,任谁都不愿意将自家的精锐兵马抽出去。
于是在几天后的冀城南城外大校选锋之日,虽然底下的士卒热情汹涌,可知情的军官却是有意示弱,在将台上的诸位将校、大人更是反应平平。眼看着又要陷入新的一轮扯皮,王国黑着脸想杀人立威,而韩遂则及时出来说服众人以大局为重,各自抽出兵马来组建“选锋”,最终就在双方讨价还价中定下了“选锋”一事。
在这一轮的博弈中,韩遂再一次化解王国咄咄逼人的攻势。王国釜底抽薪的想法最终没能彻底实施,但是各家兵马抽调兵马,韩遂的兵马最多,所要抽调的人数也不少,王国还是在某程度上削弱了韩遂的实力。
韩遂自然不会给出本部的人马,所以抽调就落在了韩敞新征召的金城人马上,阎行、赵鸿的部曲就这样被选进了“选锋”,而也因为“选锋”中来自金城的人马居多,所以王国任命了自己的长子王蕃为“选锋”统领后,也不得不任命了韩遂的侄子韩敞为“选锋”的副将来安抚底下人的心。
阎行、赵鸿等入选“选锋”的金城子弟于是与没有入选的其他金城子弟告别,带着部曲移驻城东为“选锋”修建的营寨中。
···
“兄长,你可是真要去三辅刺探军情?”
赵鸿此时站在阎行新的军帐里,看着在案几上奋笔疾书的阎行,英俊的脸上泛起了疑惑和不解。
折腾了这些天,随着联军的选锋事了,各路人马各自分兵前往各地就食或出动人马攻打其他郡县,成军不久的选锋军也接到了王国命令。那就是在秋季,联军出动部分兵马从陇县佯攻汧县、千阳一线后,选锋军也要抽调小股精锐人马西进越过陇山南脉,循渭水过陈仓潜入三辅刺探长安汉军的虚实。
面对这种深入虎穴的危险任务,阎行出乎其他人意料,竟然自动请缨,表示愿意率一小支人马前往,这可不是容易取下的功劳,深入敌境后稍有差池就是全军覆没的下场。在赵鸿看来,这种决定可谓鲁莽,与阎行往日沉稳的风格极不相符,所以在听说了他主动请缨的这个消息后,就急忙跑到阎行的帐里来问个究竟。
面对赵鸿的逼问,阎行不置可否,嘴角挂着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继续蘸着墨水,用狼毫将最后的几个字写在了灰黄色的纸上。
“兄长!”
赵鸿又一次出声,这一次他显然抬高了好几倍的音量,剑眉也高高扬起,心中的不耐烦和焦虑让他一时间忘却了多年来一直恪守的儒士礼节,他直接凑过来身子看阎行,反正现在他也顾不上失态了。
“总算写完了!”
阎行长呼了一口气,将笔搁在笔架上。抬头望着赵鸿,笑了笑,说道:
“贤弟莫要心急,待为兄处理完此间之事,再与你详谈不迟!”
说完,阎行也起身,将手中几页写满的纸张小心翼翼吹干,拿在手里,放进了一木盒中,又唤来了守在帐外的扈从,吩咐将木盒立刻交到左屯的阎顺手里,叮嘱他要仔细读完,自己晚些时候会再去找他,查看他有没有仔细读完。
扈从俯首领命,转身出了军帐,迈开大步走了。
阎行拍了拍手,看到身边的赵鸿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一副怨妇的样子,不禁失笑。
自从那一日在小山丘上以掌相示、不谋而合之后,三人之间的关系就日渐亲笃,经常相邀往来。赵鸿年纪小于李、阎二人,再加上阎、赵两家多有联姻,所以在礼节上对阎行就像对兄长般敬重,这一次被选入选锋军中,虽然具体事务自有自家的长辈处理,但少年人骤然间在异地他乡面对这种处境的变化,心里还是忐忑不安的,眼看视为好友知己、相互依仗的阎行又做出了惊人的决定,心里更加是着急和不安了。
“走吧,别站着了,我们出去聊聊!”
阎行拍了拍赵鸿的肩膀,转身掀开帐门的帷幕,走了出去。赵鸿欲言又止,看到阎行还没回答自己就已经走出去了,跺了跺脚,也快步跟了出去。
阎行走出帐篷,望着天空中的炙热依旧的秋阳,扭动着活动一下身子。这会赵鸿也跟了出来,阎行就停住动作,招呼他一起走一圈新扎的营寨,其他扈从就远远跟在后面。
不得不说王国对选锋成军一事还是比较重视的,选锋一军最初接近四千人,各个营盘凭借地势、互为犄角,营盘之间深沟厚垒、刁斗森明,就连营地内各种建筑、设施也是一应齐全。
看来原先王国修建营地的时候就打算将大校之日选上了的精锐安置在这里加以训练笼络,以便成为自己压服韩遂等人的一支强军。可惜人谋不臧,阴差阳错之下,倒是便宜了阎行他们这些杂牌军。
阎行正式被任命为选锋军的一名曲长,不过统帅的依然是自己那三屯人马。现在这些人马除了外派的探马斥候、营门哨楼守卫和巡逻兵外,按照编制三个屯被分在营地三个的地方训练。
经过了这些日子的观察,阎兴虽然精明机警,但终究年纪尚轻,心性未定,还不能很好的统领一屯的人马,右屯的训练目前都是交给马蔺,阎兴只是跟着学习。而阎顺因为年纪较大,处事上也比较沉稳老练,阎行对他统领左屯的人马还是比较放心的,只是派出了几名亲从辅助他,至于中屯的一直是阎行亲自负责,甘陵辅助的。
刚刚在写的那些东西就是阎行打算离开后,为阎顺统领全军准备的训练大纲。阎行的手下人才难得,何况是自家的子弟,虽然在族中还有和三叔阎历的争斗,但是一看到阎顺颇有被培养成手下干将的潜质之后,阎行就不予余力地支持和培养他。乱世之中存活不易,需要和自家人唇齿相依。别的不说,像曹操、孙坚这样的猛人,创业伊始的时候,不也是需要倚重家族的子弟嘛。
阎行边走边看着自家部曲的训练。
冷兵器时代军队的最基本训练的就是要做到听金鼓、知进退、明队列、习五兵,至于分进合围、奔袭包抄之类的战术运动,阎行暂时还不敢奢望自己手下的部曲能够做到,同时也不敢在别人的眼底下进行太过骇人听闻的训练。
眼下阎行的亲自训练的中屯人马在队列上的操练已经比较熟稔,在训练场上摆开阵势喊着口号前进也有了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了,再加上这些部曲之前在阎家的时候已经训练过五兵。看在赵鸿眼里,和赵家的部曲比较起来,立马高下立判,他暂时忘了纠结的问题,跟在阎行后面啧啧称奇。
场上指挥训练的是甘陵,他瞥见阎行、赵鸿等人,只是右手握拳扣胸行礼,随后又转身投入指挥训练中。这种军礼也是阎行要求简化的,在阎行看来军队是最不适合繁文缛节的地方,在能够听从指挥、提高战斗力的基础上应该越简单越好,而在底层的部曲看来这也是阎行平易近人、处事公正的一种表现。
眼下阎行手上的事情可谓一大堆,三屯人马合训在他走后他就打算交给阎顺来做。可各屯之间互相对抗来评定优劣、营盘图的绘制,像帐篷之间的茅厕的布置章法;什伍之间扎营的间隔;马厩、粮仓这些重要建筑要既要保证不能安置在营寨边沿,以免被敌军袭营发射的火箭波及,又要避免影响到士卒日常休息和通行。
这些在古兵书上可没有详细介绍,眼下这个营盘虽小,却是五脏俱全,可以用来当做今后扎营的模板,因此需要一批人手来进行测量绘图,但这一些也只能等自己回来后再亲手带人执行了。
眼看阎行停住脚步又要陷入沉思,跟在后面赵鸿适时地咳嗽起来,表达被忽视的不满。被打断了思绪的阎行也不恼,他笑道:
“贤弟,我知道你是来劝我的,只是我心意已决,明日就要出发了,这个时候就算要去军将面前请辞也来不及了。”
“兄长,莫非真的看不出这‘选锋’不过是王、韩诸公妥协之物,你为之赴险真的值得吗?”
四下也没什么外人,赵鸿干脆将往日讳忌莫深的想法抖了出来,明朗的眼睛直盯着阎行的脸部。
阎行一向沉稳平静的脸微微变色,心中平添一份阴郁。的确,上层人物之间构隙是看似强大的联军的最大隐患,但是自己除了通过自己奋力拼杀来积攒威望之外还能怎么样,坐观其变?呵呵,现在已经是中平四年了,再不趁着机会奋起,只怕就要重蹈历史上自家的命运了。
想着这些,阎行低头轻叹了一口气,再抬起头时,赵鸿惊讶地发现阎行又恢复了沉稳镇定,他望着营外远方的连绵群山,意态踔厉。
“志不求易,事不避难,臣之职也!此番潜入三辅,虽是凶险,但若是侥幸成功,探得汉军虚实回来,你我兄弟才算能够在选锋军中真正站住了脚。”
说到这里,阎行顿了顿,才笑着继续说道:
“况且不遇盘根错节,何以别利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