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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和殿内,皇太子的突然出现并没有改变局面,这位年轻性温的太子怯怯弱弱的站在百官前,无权无势,无主无神,反显可怜。
“父皇,是……是否要将皇姐请回?”
满朝文武皆惊,不想太子开口第一句话竟是请皇上召回长公主
太子见群臣而颤栗,吞咽口水,神色紧张恍恍。他心中害怕紧张,不敢面对朝臣,不敢面对皇帝,政斗之中更不想沦为牺牲品,束缚之下犹如傀儡。这个太子之位于他而言,如利刃在头,时刻悬心。
勿怪他如坐针毡,得了太子位反倒像得了烫手山芋似的。这些年,他那皇姐一步步入主二省,手段尽显。反观他,闲散皇子,参政不熟。母后日日为他忧心,却无论如何也不肯写信给姑胥。母后本也不是正儿八经的孟家女,姑胥孟家可领清议之风保他万全,然孟家远朝堂,断无这可能,连这最后的念想也断了。
大殿内无人随之附议,太子不经政事,百官却都是在政治里面摸爬滚打的,此时提起长公主绝不是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皇帝连瞧都未瞧太子,只聚敛目光看向岑怀,威严开口,重声斥责。
“恭贤王乃亲王重臣,岑相何来权利与之定罪?引满朝舆论,伤朝本妄言,何以群领百官,难堪表率!传朕旨意,夺岑怀‘平章事’衔,贬为中书右谏议,收相玺,替银鱼袋!”
“皇上三思!”
“皇上三思!”
皇帝话毕,百官立刻群跪驳旨意,却更惹帝怒。皇帝愤然,指太子而怒群臣,大声斥道。
“储君新立,满朝文武却无一人重之信之,何来为臣本分!究竟这江山天下是他岑怀的,还是朕的!此事既罢,若再有异议,一并连罪!”
大殿安静,无人敢再驳。皇帝出此狠言,众臣方知岭南道军营哗变事虽急,恭贤王叛变之嫌事虽大,可皇帝心中最深的那根刺却是长公主。
岑怀乃长公主近臣,朝臣皆知。皇帝此番替太子发难,断长公主一臂,而太子此刻却低头瑟瑟,不敢发出一声。
“臣领旨”
岑怀坦然跪下接旨,自出列谏言到突然被贬,神色一直如常,未大起大落,令人瞧不出任何的情绪变化。
左卫将军谭杨自入殿便见群臣争执,军营事急,京师不保,这些顽固迂腐却只顾党争,实是可笑。此刻见状,他立刻请旨皇帝,岭南道军营哗变究竟如何应对,也算转风向助岑怀解围。
皇帝意稍平,立刻着人拟旨,派右相曹文辅与兵部尚书秦明泽前往岭南道军营查办平哗变,京师随同骁骑营五千兵将,太子辅之同行。另命小三司侍御史、门下给事中、中书舍人前往大理寺查恭贤王谋逆之事。
一出朝堂争伐落幕,殿试结果不得不延后。那些考生还未入朝堂,便亲身感受了一场无血光的政斗,当下心怵堵塞。日后他们踏入这是非之地,又该何如提心吊胆方保己身。
宫道上,柳怀特意行慢等来后出殿的韦世绩。他知中书此番折损了一位丞相,不是什么探听消息的好时候。但殿试被断,三甲未定,他安能不急。
“韦大人,岑相当众遭贬……”
韦世绩脸色果真不妙,还未等他问完,便抬手打断,道:“岑怀已经不是丞相,柳大人注意自己的称呼。”
柳怀连连点头,暗怪自己多嘴,立刻转了话头道:“岭南道军营十万火急,可三甲定取亦涉国本。你我虽为同考官,可主考官到底是右相。皇上今日拟旨似是忘了此事。”
韦世绩本心中糟糕烦闷,被柳怀这么一提醒,倒是突然意识到这件事。右相孟文辅前去岭南道平哗变,三甲定取确实无人主事。但柳怀心中想了什么,他亦猜到几分,出口警告。
“你若存了请长公主的心思,我劝你还是趁早打断。今日皇上的态度你也看到了,皇太子之事已成定局,若再起旁的心思,就是为臣不忠。端看那些长公主党的人都不站出来,个个噤声,就知此事长公主背后必有授意。吏部就莫要想着以此事摆台阶了。”
柳怀叹气,只得作罢,道:“世事难料,以后你我朝臣还得尽心尽力辅佐太子才是。”
况且,若皇上真要与姑胥孟家商议亲事,那长公主必是失势无疑。这是柳怀未说出的后半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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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崖山终日雾气缭绕,然山中幽静,浅水流深,翠竹叮咚。
皇寺于山中隐现,俗世之外。古寺后院,一假山,一汪泉,一处桃林,一桌案,一白纸。
素衣妙龄女子执笔案前,亭亭之姿,玉立之态,姣姣面容。桃花几瓣落,翩翩然,衣裙曳地,欲夺春华。天地之间,女子卓然,一举一态,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公主,岑相到了。”
女史苏珮慢步入后院,行至素衣女子案前行礼,而后抬头,却见桌案上有一腐烂梨子,不由皱眉。
“这些人差事当得越发放肆了,竟将腐物至于公主案前。”
素衣女子抬头看她一眼,眉若柳叶,眼似秋波,眸中浅浅淡意,随意语气,开口道。
“梨子是寺中小僧所赠,忘吃罢了。阿珮你当真是越发严苛了,纵使心中有气,冲梨子发什么火。还不快些请岑相进来,这位相爷的脾性可不是好相与的。”
岑怀入后院,就见那素衣女子安稳执笔落墨,好不清闲雅致。
“臣岑怀参见长公主。”
素衣女子听声抬头,见来人后轻轻抿唇。这一笑,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后执笔放落,启唇道。
“岑相,你且看我这桌案上的梨子。小僧赠我时尚新鲜诱人,我不过两日忘食之,便腐烂生出一霉斑来。我剔霉斑而除之,可不过半日竟腐烂更快,全无法食。”
岑怀未着官袍,一袭竹纹青衫,束玉冠,只显清逸淡俊。这位相爷年轻权重,受人敬畏忌惮,偏偏还长了副极好的皮囊,一双水墨画般风流的眼不知憔悴了多少京师闺阁女子,令多少春心伤神。
“殿下,岭南道军营哗变,恭贤王叛出奉京。”
岑怀未接女子关于梨子的话,开口的第一句便直接明意。
素衣女子无奈低头笑笑,如新月初生,丝毫不为‘军营哗变’四字所惊。
“好不容易清闲几日,偏生就有人来搅局,这事我已经知道了。我还听说你被父皇当众贬斥,丢尽了颜面。啧啧,未想到一向倨傲的左相大人也有今日。”
岑怀并不为这打趣所动,也并不奇怪她如何处深山而知庙堂,他此行的目的本也不在于告知她什么消息。
“世无善御如王忍受,贴耳受鞭策。虽鹏翅之偶垂,岂鸿肩之就息。否极必泰,道常也,指顾之间,终当苏而复上。”
素衣女子听他如此说,脸色终是正了一些,不再随意,直视他开口问道:“岑相仕途受挫,倒是荣辱不惊,这话可是暗启我?”
“殿下当如是。”
当如是,当何如是?
岑怀不卑不亢,从始至终都是淡漠之色,可句句字字又哪里给她留了半分余地。他这个性子,能官居中书令,加‘平章事’,任宰相,实在令人称奇。
素衣女子听此言,绕过桌案坐下,饮一盏茶,后又缓缓放下。茶气氤氲,缕缕升起,衬出半侧脸庞娇润。片刻后,她方才慢慢启唇,意味悠深,带着无尽压抑。
“幼时五岁,我便随师入资正堂,此后日复一日学践诸道,懵懂无知亦尝身心全付大靖。十四岁入政事堂,后时时殚精竭虑,日日理政批折,从不敢半刻松懈,唯恐上对不起祖业,下对不起黎民。心中最怕的实是担不起这江山重责。”
素衣女子话音渐低,沉沉难抑,这些话压在心中岁月已久,久到无人可诉,无人可倾。
“殿下,江山有责,万民皆望,圣人亦有所缺。”
岑怀短短一句,她又何尝不知,她又何尝没有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可心底希冀终无法平,腐之国本,腕骨剔肉,忧之在心,终日惶惶不安。
“我入政事堂多年,后又领九寺五监,设御史台。这些年来,初时热情澎湃,志高存远,愿凭一己之力挽浪克艰。后偶有迷失,亦夺权争利,培势结党,欲一言专断不受人制。到如今,只求尽一己之力,枯耗心血也望护百姓黎民安居乐业。我曾以为,父皇必会立我为皇太女,可时日渐长,终知父女离心。此番定局已成,储君新立,我却迷失在这浑噩之中。”
岑怀听她所言,字字肺腑,句句忧忡,增无限伤悲,才知这位镇国长公主心中多年来所思所忧非常人所能受。这份责任重担之于她,终究过甚,也未随了圆满结局。
“殿下欲弃皇太女?”
岑怀思虑几番,终问出这句话。
云崖山微风轻拂,古寺罗刹钟声沉闷,岑怀的话落入山林之间,引飞鸟绝径;落入溪水之间,引肥鱼潺潺;落入天地之间,引浩然长气。
草色人心相与闲,是非名利有无间。
素衣女子执茶盏而立,静默看着那桌案上的腐梨,任发丝拂过脸颊不为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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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文《公子倚门羞走》:
躺了五百年棺材的老女人一朝醒来发现自己活成了一代祖宗。
乱世天下,无人容她,那便做个旁人都惹不起的祖宗也挺好。
她还要去打听打听,哪家公子如今正是倚门回首,和羞走的芳华年纪,最好能又嫩又俏,一掐一把水儿来。